第一百四十章

冀国公迈步至冀大夫人身旁,冷冷地看着她:

“听说,你今日外出了啊?”

冀大夫人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冀国公的脸色愈发阴沉:

“你去哪了?见了什么人?”

“没去哪,没见谁。”

冀大夫人依旧惜字如金。

冀国公的耐心终于耗尽,他猛地抓住林臧雨的衣领,将她从蒲团上拽了起来。

“林臧雨!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他怒吼着,双目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我让你给冀容白下毒,你下了没有?!”

冀大夫人却出奇地平静,她看着冀国公,眼神中没有一丝波澜:

“你放心,我会劝他离开国公府,放弃爵位。”

“我要的不是这个!”

冀国公的声音在空旷的佛堂里回荡,震得人耳膜发疼。

“我要冀容白的命!你听不懂吗?!”

“他中了‘寒星露’,时日无多了。”

冀大夫人语气毫无起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你又何必急于一时?”

“我急?”

冀国公冷笑一声,猛地将林臧雨推开。

“我会怕一个将死之人?真是笑话!”

林臧雨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她稳住身形,再次跪坐在软垫上,整理了一下被扯乱的衣襟。

昏暗的烛光下,她那张绝美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岁月的痕迹。

冀国公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便被更深的阴霾所取代。

“冀容白会听你的?”

他忽然问道,声音低沉而沙哑。

“会的。”

冀大夫人回答得毫不犹豫。

冀国公不相信,但他更不愿相信。

冀大夫人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缓缓开口:

“就像当年,我把那盏茶递给邱辰,他明明知道茶里有问题,却还是喝了下去。”

“他信我,正如……我也曾信他。”

最后一句话,冀大夫人说的很轻,像一声叹息,消散在风中。

冀国公的眉头紧紧皱起,他想到了“寒星露”的厉害,那可是无药可解的剧毒。

想到这里,他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他看着林臧雨那张平静的脸,忽然问道:

“这么多年了,你认错了吗?”

林臧雨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拨动着手中的佛珠。

冀国公的怒火再次被点燃,他猛地拔高了声音:

“林臧雨!我在问你话!你认不认错?!”

“妾不知,错在何处。”

林臧雨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淡。

冀国公怒极反笑,他猛地一挥手,将佛像前的供品全部扫落在地。

“好!好一个不知错在何处!”

“林臧雨,你没错,莫非是我想岔了?!”

“当年,若不是你行为不检,我又怎会……”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死死地盯着林臧雨,眼神中充满了恨意和不甘。

林臧雨缓缓闭上眼,嘴里轻声诵读经文,似乎对冀国公的愤怒和指责充耳不闻。

冀国公只觉得胸口有一团火在烧,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他看着林臧雨这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更是怒不可遏。

“你不是喜欢拜佛吗?好!我让你拜个够!”

他怒将神龛上的佛像掀翻。

佛像倒下,带倒了旁边的烛台和帘幔。

“哗啦啦——”

一阵巨响过后,蜡烛点燃了帘幔,火苗迅速蹿了起来。

火光中,林臧雨的脸色依旧平静。

她那张绝美的脸上,没有一丝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漠然。

冀国公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熊熊燃烧的火焰,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直到火势越来越大,他才猛然惊醒,一把拉起林臧雨,跌跌撞撞地向外跑去。

刚跑出房间,冀国公便下意识地回头去看林臧雨。

却见她双手合十,低垂着眼,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忏悔。

“走水了!快来人啊!救火啊!”

老嬷嬷的尖叫声从外面传来,划破了夜空的宁静。

冀国公紧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几乎要掐出血来。

他咬着牙愤怒发问:

“林臧雨,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惦记着你那破佛经?!”

“我看你是铁了心要在这鬼地方待一辈子了!”

林臧雨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说:

“人快来了,你先走吧。”

“好!好!好!”

冀国公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只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在林臧雨面前丢尽了脸面。

他猛地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老嬷嬷站在林臧雨身边,一脸担忧:

“夫人,老爷他……是不是又因为少爷的事来找您?”

林臧雨轻轻“嗯”了一声:

“你去告诉冀容白一声,免得那丫头忘了。”

老嬷嬷应道:“是,老奴这就去。”

秦府偏院失火一事,茅清兮直到洗漱完毕才听说。

据丫鬟们说,那里是冀容白娘亲的居所,火势已经扑灭,并无人员伤亡,可惜神龛被大火吞噬。

茅清兮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脑海中浮现冀大夫人今日所言,心里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冀容白。

或许,根本就不该告诉他。

茅清兮暗自思忖。

既然冀大夫人对冀容白如此冷漠,冀容白又何必听她的话呢?

她不禁拿冀大夫人对待冀容白的方式,与茅文昭对待自己的方式作比较。

如果茅文昭对她说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她肯定不会理睬。

她正胡思乱想着,冀容白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脸色阴沉,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阴霾,像是有什么心事。

但当他看到茅清兮的那一刻,脸上瞬间绽放出笑容,所有的阴霾都消失不见了。

“娘子。”

冀容白快步走到茅清兮身边,语气轻快地说道:

“我来帮娘子擦头发。”

茅清兮正好不想自己动手,便将手中的毛巾递给了他。

这段时间她胳膊受伤,一直没怎么练武。近日又开始练习兵器,左胳膊还有些隐隐作痛。

冀容白接过毛巾,小心翼翼地捧起茅清兮的长发,轻轻地擦拭着。

两人沉默不语,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时光。

茅清兮放松地靠在床框上,目光落在跳动的烛火上,思绪渐渐飘远。

“娘子,”冀容白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不如,咱们离开秦府如何?”

茅清兮猛地转过头,看向冀容白,眼神中充满了惊讶和疑惑。

冀容白却只是笑着,继续说道:

“夫人中意哪种庭院?只要你说出来,我立刻就去准备。”晨曦微露,几缕光线穿过窗棂,在喜房内洒下斑驳光影。

“吱呀——”

门开了。

值夜的丫鬟揉着眼,轻手轻脚地推门,却见一道身影已然端坐于梳妆台前。

“小姐?”

大丫鬟仲雨一个激灵,忙上前,朝身后的小丫鬟们使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