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聚财棺

乾坤堂的铜铃在深夜突然响起。

徐应德放下正在研磨的朱砂,抬头看向挂在门楣上的青铜铃铛——没有风,铃铛却自己晃得厉害,发出刺耳的声响。

"有急诊。"里屋传来张天师沙哑的声音,"是'阴病'。"

徐应德快步拉开大门,寒气夹杂着雨丝扑面而来。门外停着一辆黑色奔驰,车灯在雨幕中划出两道惨白的光。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抱着个男孩冲了进来。

"医生!救救我儿子!"男人浑身湿透,昂贵的西装上沾满泥水,"所有医院都查不出病因!"

徐应德的目光落在男孩身上,瞳孔骤然收缩。

男孩约莫七八岁,裸露的手臂和脖颈上布满铜钱大小的疮疤。那些疮疤边缘整齐,中心凹陷,就像一枚枚铜钱嵌进了皮肉里。最骇人的是,每个疮疤中央都有个小孔,正缓缓渗出暗黄色的脓液。

"什么时候开始的?"徐应德接过男孩,触手的皮肤烫得吓人。

"三天前!先是发烧,然后身上就长这些...这些铜钱一样的东西!"男人声音发抖,"今早他开始说胡话,一直喊'还钱'..."

徐应德把男孩放在诊室的病床上,掀开他的衣服。男孩胸口和后背的疮疤更多,有些已经连成一片,形成诡异的铜钱图案。

"铜钱疮。"张天师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手里捧着那盏从不离身的青铜灯,"阴债缠身的症状。"

中年男人脸色瞬间惨白:"您...您怎么知道?我父亲临终前提过这个词..."

张天师没有回答,而是将青铜灯放在病床旁的矮几上。灯光照在男孩身上,那些铜钱疮竟开始蠕动,就像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钻行。

徐应德从药柜取出一枚古铜钱,用红绳系住,悬在男孩胸口上方。铜钱突然疯狂旋转,红绳"啪"地断裂,铜钱直接贴在男孩心口的疮疤上,竟慢慢陷了进去!

"啊——"男孩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叫,猛地坐起。他的眼睛完全变成了铜黄色,嘴里机械地重复着:"连本带利...三百二十万...零七十六天..."

中年男人踉跄后退,撞翻了药柜:"不可能!那笔债早就..."

"早就怎样?"张天师冷声打断,"用命抵了吗?"

就在这时,徐应德突然感到心口一阵剧痛。他扯开衣领,发现胸口的皮肤上浮现出淡淡的铜钱纹路——和男孩身上的一模一样!

"师父..."徐应德震惊地看向张天师。

老人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天医令。令牌上"徐应德"三个字正在慢慢变淡,仿佛被什么东西擦去。

"血契反噬。"张天师低声道,"治这病,你会折寿。"

凌晨三点,徐应德跟着中年男人来到城郊的独栋别墅。

"我叫郑宏,是做建材生意的。"男人一边引路一边解释,"这房子是我父亲二十年前建的,一直很太平,直到..."

他的话戛然而止。徐应德站在别墅前,手中的罗盘指针疯狂转动。整栋房子的外形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诡异——方正的建筑主体,倾斜的屋顶,加上两侧突出的车库,活像一口巨大的棺材。

"聚财棺。"张天师冷笑,"用风水局强留横财,代价就是后代要替前人还阴债。"

郑宏额头渗出冷汗:"我...我不知道这些..."

徐应德绕到别墅后院,发现一棵被雷劈过的老槐树。树下泥土松动,像是最近被人翻动过。他蹲下身,手指刚触到泥土,就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挖开。"张天师命令道。

郑宏找来铁锹,战战兢兢地挖了几下,铁锹突然碰到硬物。拨开泥土,露出一个生锈的铁盒,盒盖上刻着诡异的符文。

"这是..."

"别碰!"张天师一把拍开郑宏的手,从袖中抖出三枚铜钱,按在铁盒上。铜钱立刻变黑,冒出刺鼻的白烟。

徐应德用桃木剑挑开盒盖,里面是一叠发黄的借条和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个面容憔悴的男人,站在一栋燃烧的房子前,眼神绝望。

"1993年...宏达建材厂火灾..."徐应德翻看借条,"借款人林国栋,借款金额...八十万?"

郑宏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是...是我父亲当年的生意伙伴...后来工厂失火,他破产了..."

"然后呢?"徐应德逼问,"他人呢?"

"我...我不知道..."郑宏眼神闪烁,"父亲说他回老家了..."

张天师突然抓起一把泥土闻了闻,脸色骤变:"挖深点!"

又往下挖了半米,铁锹碰到了什么东西。这次,露出的是一截白骨。

"三十年了..."张天师看着白骨手腕上还没完全腐烂的手表,"利滚利,八十万变三百二十万...零七十六天,正是他死亡的天数。"

郑宏瘫坐在地,面如死灰。

回到乾坤堂时,男孩的情况更加恶化。铜钱疮已经覆盖了他全身70%的皮肤,有些地方开始溃烂,散发出腐臭味。

"准备七星灯。"张天师脱下道袍,"我来主阵。"

徐应德却拦住师父:"血契反噬是针对我的,应该由我来。"

他不由分说地脱下上衣,露出胸口已经清晰的铜钱纹路。那些纹路组成锁链的形状,正一点点向心脏位置延伸。

"你可能会死。"张天师严肃地说。

"那就死。"徐应德平静地取出七枚铜钱,按北斗七星的方位摆在男孩周围,"天医一脉,不就是替人承担因果的吗?"

张天师沉默片刻,突然笑了:"好。"

他划破手指,将血滴在青铜灯上。火焰猛地蹿高,分成七簇,分别落在七枚铜钱上。徐应德则取出一根金针,刺入男孩心口那枚嵌入的铜钱边缘。

"天医行道,铜钱问诊。"徐应德念动咒语,"阴债阳还,血契为证!"

金针突然变得通红,男孩身上的铜钱疮开始剧烈蠕动。一条由脓血组成的锁链从疮疤中伸出,另一端竟连接着徐应德胸口的铜钱纹路!

"斩!"徐应德大喝一声,用桃木剑砍向锁链。

锁链应声而断,男孩猛地吐出一口黑血,皮肤上的铜钱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与此同时,徐应德胸口的铜钱纹路却迅速蔓延,瞬间覆盖了整个胸膛。

更可怕的是,他的头发开始变白,皮肤出现皱纹,仿佛一瞬间老了二十岁!

"徐应德!"张天师急忙扶住摇摇欲坠的徒弟。

就在这时,原本昏迷的男孩突然睁开眼睛——那根本不是人类的眼睛,而是两枚旋转的铜钱!他机械地转过头,看向瘫在一旁的郑宏。

"爸爸..."男孩的声音变成了沙哑的成年男声,"连本带利...该还了..."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男孩抓起桌上的一枚铜钱,狠狠刺向郑宏的眼睛!

鲜血飞溅,郑宏捂着眼睛惨叫倒地。诡异的是,流出的血不是红色,而是暗黄色的脓液!

张天师迅速将青铜灯掷向男孩,灯光照出他身后浮现的虚影——一个浑身是血的中年男人,正通过男孩的身体,贪婪地吸取郑宏的生命力。

"不是普通的阴宅..."张天师脸色大变,"是命格转换!有人在借血契偷天换日!"

徐应德挣扎着爬起来,发现天医令上的名字又发生了变化——"徐应德"三个字几乎消失,而本该是"张天师"的位置,赫然变成了"莫怀古"!

"原来如此..."徐应德咳出一口血,"莫怀古根本不想报仇...他想要的是..."

话未说完,郑宏突然停止了惨叫。他放下捂着眼睛的手——那只被铜钱刺中的眼睛,竟然变成了和男孩一样的铜黄色!

"完美的容器。"郑宏开口,声音却变成了莫怀古的腔调,"富商的命格,加上天医的血脉...这次,我能活很久..."

张天师猛地扯开郑宏的衣领,他胸口赫然浮现出与徐应德一模一样的铜钱锁链纹路!

"血契转移了..."张天师声音发抖,"徐应德,他用你的命,换了郑宏的命!"

莫怀古操控着郑宏的身体站起来,狞笑道:"天医一脉最可笑的就是这点...明明能活人无数,却要替人承担因果。"他指向奄奄一息的徐应德,"现在,他的阳寿是我的了!"

就在莫怀古要踏出医馆的瞬间,原本虚弱的徐应德突然暴起,将剩余的金针全部刺入自己的心口!

"你错了..."徐应德满嘴是血,却露出胜利的笑容,"天医令上的名字还没完全消失...血契还在我身上!"

莫怀古脸色大变,想要后退却已经晚了。徐应德胸口的铜钱纹路突然发光,形成一条金色锁链,将他和郑宏的身体牢牢捆在一起!

"不!这不可能!"莫怀古尖叫,"你应该已经..."

"天医禁术·命锁。"张天师点燃最后一张符纸,"以命为锁,同归于尽。"

莫怀古疯狂挣扎,但金色锁链越缠越紧。郑宏的身体开始出现铜钱疮,而徐应德的白发却渐渐转黑,皱纹也在消退。

"你...你算计我!"莫怀古终于明白过来,"你们早就..."

"血契从来不是诅咒。"徐应德平静地说,"它是天医的誓言——以我命,换他命。只不过..."他看向恢复正常的男孩,"这次要救的,是下一代。"

随着最后一声惨叫,郑宏的身体轰然倒地,皮肤上布满铜钱疮。而角落里的男孩则睁开了清澈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四周。

天医令上,"徐应德"三个字重新变得清晰。而在最下方,缓缓浮现出一个新的名字——郑明远,那个男孩的名字。

张天师收起天医令,轻声道:"天医一脉,薪火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