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狩天
璃州府城。
“开岚！”
病榻上，气若游丝的阎开岚身体陡然一颤，脑海传出阎天衣的声音。
在他的眼皮之下好似有蚯蚓疯狂蠕动着，强行撑开了他的眼眸，露出将要涣散的瞳孔。
在意念的驱使下，体内的情丝支撑起他枯竭的肉体，慢慢起身。
“小叔！”
坐在床边啜泣的阎剑诗面露震惊，赶忙伸手搀扶。
屋中的阎家人见状也是一脸不可思议。
“岚儿，你这是......”
面对众人的关切，阎开岚置若罔闻。
他迈着坚定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到窗边，伸手推开了虚掩的木窗。
窗外，一道道钢铁长龙划过天际，如同拉开了绚烂的天地画轴，浮现出座座灯火通明的摩天大厦，如梦似幻，宛如蜃楼！
“这就是。”
他一眼见到了东南方连接天穹的光柱，立刻会意，咧起干涸的嘴角，从喉咙挤出微弱声音：“你曾经所在的......世界吗？”
异象覆盖了璃州全境，没有丝毫停顿，继续朝外扩散。
高州、玉州，皆被笼罩。
直至横跨十数州，抵达中州！
元凰推开熟睡的男宠，走向观景台，抬首望天，蛾眉深锁。
宫闱之中，响起太监尖锐的高呼：“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吉，大吉啊！”
与此同时，鹿州前线。
流云金光同样抬头看着跨数十州而来的天道异象，脸上的深沉随之释然，放声大笑道：“哈哈哈哈，我大周当真人才济济！”
“摘星，立刻将这封书信，送去石洲诸葛家。”
他取出信件，交给身后的白袍小将。
“父亲......”
流云摘星眼含热泪，怆然涕下道：“你真的决定好了？”
“值此英豪并起，大争之世，少我一人又有何妨？此去若可保全性命，元凰便是中兴之主，若是身死......你自往南去，另寻明君！”
流云金光说罢，伸手为儿子拭去眼角泪痕。
流云摘星出生军伍世家，自小就被教导‘军中无父子’，此时看着第一次不加掩饰，目露慈爱的生父，眼泪更是再不能自控，夺眶而出。
天道异象横灌南北，将大周三十二州囊括其中！
往南更是遮天蔽日，盖压东珠群岛，直抵圣月国！
谢完真睁开双眼，切断了文胆画面，侧脸望向窗外，天空已被华光吞没。
再接入文胆时，沈白楼已盘腿坐于光柱中心，没有了任何动作。
东珠群岛。
海盗集团同样为之震动。
雷电风暴的形成，带来了暴雨巨浪，已经吞没了数个岛屿，此时天际又生异象，让边沿岛屿上的红毛番与金毛番纷纷跪地祷告，祈求海神让灾难不要降临。
......
【当你看到这些话时，说明你已经成功合道。】
......
沈白楼看着面板上浮现出的对话框，脸上的疑虑顿时消散。
在等待中，对话框接连弹出。
......
【不用担心，这只是一次尝试。】
【纵观全局，天地棋盘的运转有违天道法则，结合曾被鬼界入侵的经历，让我有理由怀疑这方世界已经被鬼界污染，处于失控自转状态。】
【故此，我在自爆前，向这方天道发出了交易请求。】
【并得到了回应！】
......
沈白楼见罢恍然大悟。
能与天道意志做交易的，果然只有天道意志！
......
【但是回应我的，并非是这方世界的天道意志......】
【而是......问悲风！】
......
什么！？
沈白楼瞳孔巨震，被震惊得无以言表。
......
【问悲风，是这方天道留下的后手，也可以说，他是天道设下的陷阱，在引诱鬼界意志上钩。】
【很显然，鬼界意志已经上钩，同时也不可避免地污染了问悲风的意识。】
【他时而处于被污染的状态，我并不能确保，在你合道后，他是否还能清醒。】
......
一个追杀自己一路的人，转眼间成为了同一战线的队友。
沈白楼面对这个真相，心中惊愕到了极致。
......
【在你与我留下的本源成功合道后，本源之力会第一时间连接天道，进行交易尝试。】
【如果没有回应，亦或是遭受攻击，连接会立刻断开，确保你的安全。】
【而一旦交易达成，这方天道会配合我们，主动制造异象，屏蔽鬼界的感知。】
【你要做的便是等待。】
......
“等待什么？”
沈白楼忍不住开口问道。
然而过了许久，面板再无任何回应。
蓝星意志的死亡，等同于切断了系统的智能，它只能按部就班地执行蓝星意志生前留下的程序。
......
此时，西境！
问天阙一袭紫衣，立于阁楼露台之上，双手展开一幅画卷。
画作微微泛黄，上面以鲜血勾勒出一幅写意画面，哪怕时隔数百年，上面的血迹仍然鲜红欲滴。
画面里，依稀能看出，问天城中的燕檐起伏，同时天空倒悬着诡异的方楼，而在两界之间，矗立着一道孤影，与问天阙此时的背影，如出一辙。
在画卷的右上角，落笔仓促，笔走龙蛇，书写三个大字：狩天图！
“此图乃是问祖临死前所画，命老奴在画中场景显现时，将此画交给你。”
青奴在问天阙身后开口说道。
问天阙转身望向这位曾经侍奉了问祖数十年的老奴，冷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青奴努力回想着，良久才摇头道：“问祖那天说了许多意味不明的话，但无人明白其中深意，在那之后，天降霞光，从中传出天言，都已全部记载于问祖传中，一字不漏。”
所谓的天言，问天阙对此嗤之以鼻。
此画作以武王鲜血所画，明显记载了至关重要的信息。
从画中落笔仓促的细节看来，问悲风在画这幅画时，时间十分紧迫。
他到底想留下什么警示？
图上所写的‘狩天’，难不成真是字面意思？！
想到此处，她望向手中血图，眉眼竟闪烁出跃跃欲试的战意。
“轰！！！”
一声声巨响在大周境内爆发，直震得地动山摇。
云州，一道青光拔地而起，形成参天光柱，接入苍穹异象之中。
与此同时！
鹰州、石洲、从州、翼州，接连响应，一道道光柱笔直接入天道异象，与沈白楼爆发出的光柱交相辉映。
“哈哈哈哈哈！妙极！”
鹤州，帝玉颠。
阎天衣在接收到一缕天意时，立刻顿悟过来，发出豪迈的笑声。
旋即抬手一指，悟道观上空漂浮的所有金纹，融为一道金色光柱，洞开界域，接入苍穹。
“玄孙，你且看着，老祖如何为你报仇雪恨！”
声音从情丝传入阎开岚耳中，让他的眼角噙起一缕从未有过的动容。
红蛮王坐镇鹤府，金光轰然绽放，让府中将士陷入恐慌。
“慌什么！？”
他身披玄甲，亲自踏上城楼，举目望向身后绽放的金色光柱，面对异象频发，红蛮王脸上毫无惧意，发出浑厚的声音，自言自语道：“何人引发的异象？真是好大的手笔！”
除了六州有异象响应，在大周看不到的地方，还有一个地方也亮起了光柱！
圣月皇都。
谢完真看向皇城之中爆发的殷红光柱，目光渐渐呆滞。
天地之间，骤然响起了一道豪气干云的浩然之音：“勇者无惧，战至无极！战！战！战！战！战！！！”
“是他！”
谢完真眼眸陡然睁大。
那声音好似蕴含了无穷伟力，让人闻之气血翻涌，内心止不住燃起战意。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无比遥远，却又响彻古今的名字，让她下意识念出了声：“战王......第一狂渊！”
“没想到还有人记得我？”
光柱之中，浮现出一具伟岸之躯，低头望向谢完真。
相传战王盖压当世，百年之内，压得所有大周武人都抬不起头，晚年为寻敌手，奔赴海外，至今行踪成谜，不曾想这圣月皇城，竟然还藏有一缕战王的残魂！
“我道是谁，原来是圣人之后。”
只是看了一眼，战王立刻收回目光，不再多做停留，朝着海对岸的方位穿梭而去。
殷红光柱在数息时间，便横跨数千里海域，来到了巨尸山地界！
此刻，那尊二品鬼帝已然撕开鬼界通道，从中探出千丈头颅，目露凶光打量着这个陌生又‘美味’的世界。
“你看起来，是个高手？”
战王的身形在这颗鬼帝头颅前顿住脚步，他雄奇隆准的面庞展露出高昂的战意。
“吃......”
然而在鬼帝眼中，人间所见，皆为血食。
它从空间裂缝中伸出参天巨手，朝战王信手一捞。
“轰！！！”
一声炸响传出。
战王率先出手，一拳轰在鬼帝的头颅之上，直将对方巍峨的头颅一拳轰回了鬼界，狂飙的鬼血遍染天穹，飞溅出百里开外。
“没死？”
战王眼中的战意再度高涨，无比兴奋道：“能受我一拳不死，你确实是个高手！”
旋即不再多言，伟岸身躯一头扎进鬼界。
鬼帝万丈身躯被战王一拳轰飞，砸入鬼界之中，头颅已被轰碎了半截，它踉跄起身，还未站稳，那道身影已经追身而来。
“轰！！！”
“轰！！！”
“轰！！！”
战王仿佛越打越兴奋，身后的斗战法轮光辉一再攀升！
他的身躯足有丈高，在人族里，已属雄伟至极，但与鬼帝相较之下，也如尘埃般渺小。
便是这渺小的人族躯壳，每轰出一拳，都像是让鬼帝遭受了不可承受之重！
鬼帝的肉山之躯，寸寸崩碎成渣，根本毫无招架之力，不出百拳，便化为漫天血雾！
战王仍觉不尽兴，抡动臂膀，甩去拳上的肉渣，照着鬼界又是连轰数拳，直至这方界域在拳风爆响中开始坍塌崩溃，化为一片浑浊，这才转身飞离。
“只有五品吗？”
重回人间，战王回头看向鹤城方向百里外那道七彩光柱，叹息道：“可惜了，你我若是同出一个时代，必将有一场旷世之战！”
沈白楼似乎感应到了一道充满战意的灼热目光在望向自己，也侧目朝百里外的殷红光柱看去。
然而等他看去，战王的光柱已迅速远去，几息之间已经远离了数百里。
七道武王光柱的出现，让局面变得越发诡谲，同时也分担了许多有心之人的注意，让大周各方势力不再只将目光放在璃州。
......
时间线再回孝宗八十二年。
“不，不，不！！！”
问悲风发疯般扫飞桌上的棋盘，发出绝望的悲鸣。
在外人看来，桌上的棋盘已经被碾成了齑粉。
然而在问悲风的眼中，棋盘仍然不动如山，横在他的身前！
不仅如此，棋盘对面，已经接连出现了九道武王身影，相互交叠，仍不断在棋盘中落子。
这同时也预示着，沈白楼已经从他手中掠夺了至少六成的天地气运！
在这场对弈中，从无败绩的问悲风，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然输得一败涂地！
“为什么！？”
他如风中残烛，以发覆面，发出癫狂的哀嚎。
枯槁的白发中，双眼充斥痛苦，怨恨，不解，与茫然。
就在此时，一道七彩光华洞开云层，笼罩住问府后山的问天庐！
云层之上，浮现出两位仙风道骨的对弈老者，交谈声随之传出，一人曰：“再不悔棋，我等皆要追悔莫及。”
又听另一人笑道：“哈哈......此子有趣，不过百年，竟引满盘乱相，再无从推算，当悔！”
门外的青奴与问家后辈听闻天外仙音，想起问悲风出生时的一幕，心中都隐隐生出不祥预感，但又不敢在未经问悲风允许的情况下闯进去，只能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原地来回踱步。
只是没有人知道，这番仙言传入问悲风耳中，却又是另一种声音。
在他的眼帘中，哪有什么七彩光华！？
洒下的是死气沉沉的白光！
从中传出鬼鬼祟祟的窃笑声。
“嘿嘿嘿......”
一道阴气森森的男声，用充满嘲讽意味的声音笑道：“所谓的天道宠儿，亦不过是酒囊饭袋。”
另一人阴阳怪气道：“桀桀......还是有些作用的，大周不是亡于他手了吗？”
“两位好哥哥，依我看，不如将他留在身边，闲时逗着玩玩，把天道宠儿当条狗拴在身边，想想就觉有趣，哈哈哈哈哈！”
一道尖锐的女声发出疯癫的笑声。
语毕，惨白的光辉之中，显现出一团奇形怪状的巨型肉瘤！
肉瘤下方，筋条遍布，倒吊着数之不尽的惨白人头，有男有女，皆眼冒红光，张开血盆大口，发出诡异的笑声。
在它们的目光汇聚处，问悲风蜷缩在角落，将身体埋在宽大的狐裘之中，身体止不住瑟瑟发抖。
问悲风在对弈中，败给了蓝星意志，让他失去了利用价值。
但身为得天独厚的天之骄子，他生来便身具四成天运。
鬼界意志不再浪费时间，数百颗头颅从云层中延伸而下，打算榨干问悲风身上最后的价值。
便是此时，问悲风的身躯停止了颤抖。
眼眸在那一瞬，恢复了清明。
而在衣袍之下，那幅鲜血淋漓的‘狩天图’已经画完！
“你总算现身了，动手！”
他嘴唇微动，发出没有任何情感的冷声。
棋局对面，坐着的九位武王不约而同抬头，望向天空中的可怖肉瘤，脸上浮现出明悟之色，紧接着一个接一个迅速消失。
“不好......有诈！”
肉瘤其中一颗头颅发出惊觉声。
却见问悲风已经重新坐回了棋盘前，神态自若，捡起桌上一颗棋子，冷笑道：“现在才反应过来，会不会太晚了？”
他一子重重按下！
桌上的黑子，这一刻竟然全部化为白子，堵死长龙去向的一手棋，经过补缺，竟然化为了一条直通‘天元’的康庄大道！
“沈白楼，今日我以这四成天运，助你一臂之力！”
“快阻止他！”
肉瘤发出刺耳的怒声。
密密麻麻连接筋条的头颅如同雨幕般朝问悲风飞来。
问悲风面对人头洪流面无表情，身后亮起圣白天运法轮，白裘猎猎作响，颀长身影直面漫天来敌，微微后弓，作蓄力姿势。
“武王杀招，锁运！”
他手中汇聚圣洁光华，下一刻，法相透体而出，携带杀招，不退反进，跃向半空，如同射出的箭矢，毅然决然没入进无穷无尽的人头雨幕之中......
“啸——”
数百年后的今天，一道烈焰自石洲诸葛家冲天而起，犹如挥舞的战旗，在天地间飘摇招展！
穿越数百年的反击号角，就此吹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