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眼眸现世
商洛雪盯着燕回裸露的颈侧血管,喉咙里烧灼般的渴望更甚。她攥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的疼痛已无法压制这种冲动。
"不...一定有其他办法。"她后退一步,后背抵上潮湿的墙壁。
燕回嗤笑一声:"骄傲能当药吃?"他大步上前,一把扣住她的后颈,"柳寒烟没告诉你吗?锁心蛊发作到后期,宿主会渴求任何活物的鲜血。"
他的手掌冰凉,与商洛雪发烫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那股清凉奇异地缓解了她体内的灼烧感,让她有一瞬的恍惚。
"你的血...为什么能压制锁心蛊?"她艰难地问。
燕回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燕家血脉特殊。"他松开手,从腰间取出一把小巧的银刀,"最后一次机会,要还是不要?"
刀光在月光下泛着冷意。商洛雪看着那刀刃贴近燕回苍白的皮肤,突然注意到他手腕内侧有一道细长的疤痕——与父亲左手腕上的如出一辙。
"等等。"她抓住燕回的手腕,"这个伤疤..."
燕回猛地抽回手,衣袖滑落遮住了疤痕:"你父亲没提过血引之契?"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尖锐,"商家与燕家的'约定'?"
商洛雪摇头。父亲的信中只提到"三把钥匙",从未说过什么契约。
"看来他确实打算彻底摆脱这个轮回。"燕回冷笑,银刀毫不犹豫地划过自己掌心,鲜血顿时涌出,"喝吧,喝完告诉你真相。"
血腥味钻入鼻腔的瞬间,商洛雪体内有什么东西苏醒了。红纹如藤蔓般从锁骨向四肢蔓延,视野边缘泛起血色。她不受控制地抓住燕回的手腕,低头吮吸那道伤口。
第一滴血滑入喉咙时,她看到了幻象——
漫天火光中,一个与燕回面容相似的男子手持长枪,枪尖刺穿了一名女子的胸膛。女子回头,露出与柳寒烟一样的眼睛,嘴唇蠕动说着什么。接着画面切换,父亲商明河跪在祠堂里,手腕鲜血淋漓,对面站着燕北将军,两人之间悬浮着一枚血色玉佩...
"够了!"燕回猛地推开她。
商洛雪踉跄后退,唇边还沾着血迹。那些幻象碎片仍在她脑海中闪回,带来阵阵刺痛。
"那是...记忆?"她喘息着问。
燕回包扎着手掌,面色阴沉:"血契的副作用。燕家与商家的血脉相遇时,会唤醒一些...共同的记忆。"
"那个女人是谁?"
"我母亲。"燕回系紧布条,"二十年前,燕北将军亲手杀了她,因为怀疑她与银眼人勾结。"他讽刺地笑了笑,"讽刺的是,真正勾结银眼人的是他最信任的副将——杜如晦的父亲。"
商洛雪胸前的红纹渐渐平息,但那些画面带来的震撼久久不散。她突然意识到,父亲信中说的"轮回"可能不仅指龙骨之力的传承,还包括两家世代纠缠的血仇。
"血引之契到底是什么?"她追问。
燕回刚要开口,突然神色一凛,将她拉到身后。几乎同时,三支弩箭钉在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箭尾嗡嗡震颤。
"猎犬找到我们了。"燕回抽出那把奇特的短刀,"跟紧我。"
贫民窟的巷道如迷宫般错综复杂。燕回似乎对这里极为熟悉,带着商洛雪在堆积如山的垃圾和破烂窝棚间穿梭。身后追赶的脚步声时远时近,偶尔传来血奴特有的嘶吼。
转过一个拐角后,燕回突然停下,将商洛雪推进一间半塌的土屋。屋内弥漫着草药和腐臭的混合气味,角落里蜷缩着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对闯入者毫无反应。
"暂时安全。"燕回从墙缝中观察外面,"杜如晦派了至少二十个血奴,还带着符咒师。"
商洛雪借着破屋顶漏下的月光打量那些乞丐,发现他们眼神空洞,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像是被什么控制了神志。
"他们怎么了?"
"摄魂香。"燕回简短解释,"杜如晦用来制造傀儡的毒药,中者会变成行尸走肉。"他转向商洛雪,"现在回答你的问题——血引之契是三百年前商家先祖与燕家先祖立下的约定。商家提供容器,燕家提供封印,共同保管龙骨之力的秘密。"
"容器...是指我们家族的人?"
"准确地说,是你们家族中那些能与龙骨产生共鸣的特殊血脉。"燕回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琥珀色的微光,"每代通常只有一个,被称为'守钥人'。"
商洛雪想起父亲信中的话:"三把钥匙,一个容器"。她一直以为钥匙是实物,现在才明白自己可能就是那把"活钥匙"。
"那《龙骨志异》..."
"记录着控制龙骨之力的方法,以及三把钥匙的真正用途。"燕回突然压低声音,"有人靠近。"
门外传来拖沓的脚步声和液体滴落的声音。商洛雪屏住呼吸,感到胸前的红纹又开始微微发热。这次不是疼痛,而是一种奇异的共鸣——仿佛在提醒她危险临近。
"血奴能感知龙骨之力的波动。"燕回耳语道,"试着控制它,就像控制呼吸。"
商洛雪闭上眼睛,尝试引导体内那股躁动的力量。与以往不同,这次她能清晰地"看"到它在血管中流动的轨迹,如同一条微型的火龙。随着她的意念,火龙渐渐盘踞在心脏附近,进入一种半休眠状态。
红纹的热度随之降低。门外的脚步声停顿片刻,然后困惑地转向远处。
"天赋异禀。"燕回略带惊讶地评价,"通常需要数年训练才能做到这种程度的控制。"
"燕横也能这样?"商洛雪想起那个温润如玉的年轻大夫。
燕回的表情瞬间阴沉:"他不该被卷进来。"他攥紧短刀,"我父亲临终前让我发誓保护他,远离这一切...但现在杜如晦抓了他。"
"为什么是燕横?如果你们都是燕家血脉..."
"因为他继承了母亲的'净血'。"燕回苦笑,"燕家血脉分两种,一种适合战斗,一种适合净化。我是前者,他是后者。"他指向商洛雪胸前的红纹,"他的血能暂时净化锁心蛊,而我的血只能压制。"
商洛雪突然明白为何司空皓要燕横去净业寺地宫——他需要净血来解开某种封印!
"我们必须救出燕横。"她站起身,"司空皓可能已经带他去了净业寺。"
燕回摇头:"太危险。你现在是各方争夺的目标,杜如晦、司空皓,甚至..."他话未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两人同时冲向门口。巷子里,一个血奴正痛苦地蜷缩在地上,七窍中钻出无数细小的黑色虫子。更可怕的是,那些虫子组成了一张模糊的人脸,发出非人的尖笑。
"蛊音传讯!"燕回脸色大变,"是南疆的秘术!"
虫脸扭曲着发出声音:"燕回...商洛雪...净业寺...子时..."声音忽男忽女,诡异非常,"《龙骨志异》...交换燕横..."
话音刚落,虫群轰然散开,血奴的尸体迅速腐化成了一滩黑水。
商洛雪胃里一阵翻腾。这种邪恶的术法远超她的认知,与柳寒烟或燕回使用的技巧截然不同。
"不是司空皓。"燕回凝重地说,"这是南疆黑巫的手段。有人...介入了。"
距离子时只剩三个时辰。净业寺在城北,穿过整个京城至少需要两个时辰。商洛雪和燕回简单伪装后混入夜市人群,沿着最繁华的街道向北行进。
夜色中的京城依然热闹非凡。酒楼灯笼高挂,勾栏丝竹声声,丝毫看不出暗处涌动的危机。商洛雪裹紧粗布斗篷,刻意避开巡逻的官兵。胸前的红纹偶尔传来刺痛,提醒她锁心蛊并未真正沉睡。
"有人在跟踪我们。"燕回突然贴近她耳边低语,"左侧绸缎庄门口,戴斗笠的瘦高个。"
商洛雪假装整理头发,余光瞥见那个身影。斗笠遮住了面容,但那人右手戴着的一只铁手套格外醒目——与柳寒烟的武器极为相似。
"是柳寒烟的人?"
"不确定。"燕回带着她拐进一家药铺,"后门出去。"
药铺后院堆满晒药的架子,浓郁的药香掩盖了他们的气息。穿过一道小门后,两人进入了一条僻静的小巷。远处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已是亥时初刻。
"还有时间。"燕回查看了一下天色,"净业寺地宫入口在藏经阁后院的枯井里。我们需要先——"
他的话戛然而止。商洛雪感到一股刺骨寒意从脊背窜上来,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盯上了。她缓缓回头,看见巷子尽头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
月光照亮了那人腰间的金色丝线和半边俊美的脸庞——司空皓。
"又见面了,商姑娘。"司空皓的声音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我猜燕回公子已经告诉你游戏规则了?"
燕回瞬间挡在商洛雪身前,短刀出鞘:"燕横在哪?"
司空皓轻笑:"安全的地方。只要你们配合,他一根头发都不会少。"他向前走了几步,月光终于照全了他的脸——右眼竟泛着诡异的银光!
商洛雪倒吸一口冷气。那只眼睛与杜如晦假扮银眼人时戴的琉璃片不同,它是活的,瞳孔中流转着水银般的光泽,仿佛有生命在其中蠕动。
"你...就是银眼人?"她难以置信地问。
司空皓摸了摸那只银眼:"这只眼睛确实是他的礼物。"他突然变了语气,"但时间不多了,跟我来。"
他转身走向阴影,身影竟渐渐变得透明。燕回一把抓住商洛雪的手腕:"别上当!银眼人十年前就死了,这一定是幻术!"
司空皓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死了?不,亲爱的燕回,银眼人从来不是一个'人'...它是一种传承。杜如晦想要这个身份,但他不知道代价。"
巷子的墙壁上突然浮现出无数银色眼睛的图案,一眨一眨地注视着他们。地面开始蠕动,砖缝间渗出黑色的黏液。商洛雪感到一阵眩晕,那些眼睛似乎直接在她脑海中睁开...
"闭眼!"燕回喝道,同时割破自己的手掌,将血滴在地上,"以燕北之血,破尔等邪障!"
鲜血接触地面的瞬间,那些幻象如玻璃般碎裂。巷子恢复了正常,司空皓的身影已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串金色的丝线飘落在地。
"他到底是什么?"商洛雪心有余悸地问。
燕回面色苍白:"比想象中更麻烦。"他看了看流血的手掌,"去净业寺,但必须加倍小心。司空皓可能已经...不完全是人。"
子时的钟声响起时,他们终于抵达净业寺山门。与想象中不同,寺庙大门敞开,院内灯火通明,像是正在举行什么法事。香客早已散去,只有几个小沙弥在打扫庭院。
"不对劲。"燕回皱眉,"太安静了。"
他们绕到寺庙西侧的围墙外,找到一棵歪脖子老槐树。借着树干的掩护,燕回轻松翻上墙头,伸手拉商洛雪上去。
院内空无一人。刚才看到的小沙弥全都不见了,只剩下几盏摇晃的灯笼和散落的扫帚。正殿大门洞开,里面黑漆漆的像是张开的巨口。
"障眼法。"燕回低声道,"有人不想普通僧人碍事。"
两人贴着墙根潜行至藏经阁。后院果然有一口枯井,井沿上刻着模糊的符文。燕回检查了一下,点头示意就是这里。
"我先下。"他抓住井绳,"数到十再跟上。"
商洛雪看着他消失在井口,心中莫名不安。数到八时,胸前的红纹突然剧烈灼痛,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袭来。她顾不得计数,立刻抓住井绳滑了下去。
井底比想象中宽敞,一条幽深的隧道通向未知的黑暗。地上散落着新鲜的血迹和打斗痕迹,却不见燕回的身影。
"燕回?"她小声呼唤,没有回应。
隧道尽头隐约有光亮。商洛雪拔出听雨剑,小心翼翼地前进。拐过一道弯后,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地下石窟出现在面前,四壁点着长明灯,中央是一座青铜铸造的奇异祭坛。
祭坛上躺着一个人,正是燕横。他面色惨白,双手被金色丝线绑在两侧,身下刻满了血色符文。更可怕的是,祭坛周围站着十二个血奴,全都手持利刃对准自己的心脏。
司空皓站在祭坛最高处,银眼在灯光下闪闪发亮。而他对面,赫然是应该被困在水道中的柳寒烟!
"你来了。"司空皓转向商洛雪,露出微笑,"正好赶上仪式开始。"
柳寒烟回头,眼神复杂:"你不该来的。"
商洛雪举剑指向司空皓:"放了燕横!"
"当然。"司空皓出人意料地同意了,"只要你站上祭坛另一侧。"他指了指祭坛上空着的一个位置,"作为交换,我会给你《龙骨志异》全本。"
燕回的声音突然从石窟顶部传来:"别信他!那是血祭仪式!"
商洛雪抬头,看见燕回倒吊在钟乳石上,手中短刀对准了司空皓。不等她反应,燕回已如蝙蝠般扑下,刀光直取司空皓咽喉!
司空皓不躲不闪,只是抬了抬手。那十二个血奴同时将刀刺入自己心脏,鲜血喷涌而出,却在半空中凝成一道血网,将燕回牢牢缠住。
"燕家血脉,果然暴躁。"司空皓叹息,"我本想让仪式体面些。"
柳寒烟突然动了。她甩出三根冰魄针,却不是射向司空皓,而是祭坛上的符文。针尖接触血符的瞬间,整个祭坛震动起来,束缚燕横的金线开始松动。
"叛徒。"司空皓冷冷道,银眼中射出一道光芒,直击柳寒烟胸口。
商洛雪本能地催动龙骨之力,红纹大亮,一道红光如盾牌般挡在柳寒烟身前。两股力量相撞,激起一阵刺目的闪光。
趁这空隙,燕回挣脱血网,扑向祭坛。司空皓冷哼一声,抬手又是一道银光——
这次瞄准的是商洛雪。
千钧一发之际,燕回横身挡在她面前。银光穿透他的肩膀,带出一蓬血花。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却仍死死护在商洛雪身前。
"燕回!"商洛雪扶住他,触手一片湿热。
"没事..."他咬牙道,"银光在激活我体内的金线毒...快走..."
司空皓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感人的牺牲精神。可惜太迟了。"他转向祭坛,"子时三刻,月蚀开始,正是仪式最佳时机。"
果然,石窟顶部的缝隙中,月亮正慢慢被阴影吞噬。随着月蚀进行,祭坛上的血符越来越亮,燕横痛苦地呻吟起来,一丝丝鲜血从他七窍中渗出。
柳寒烟挣扎着爬起:"他在用净血解开地宫封印...必须阻止..."
商洛雪感到体内的龙骨之力前所未有地活跃,仿佛在回应祭坛的召唤。红纹已蔓延至全身,在皮肤上形成一张完整的网。更奇怪的是,她竟能隐约感知到燕回的情绪——痛苦、决绝,还有一丝...释然?
"燕回,把你的刀给我。"她突然说。
燕回不解,但还是递过短刀。商洛雪毫不犹豫地划破自己的手掌,然后将血抹在燕回的伤口上。
"以商氏之血,续燕氏之命。"她念出刚才在幻象中听到的咒语,"血引之契,今日重续。"
鲜血交融的瞬间,整个地宫剧烈震动起来。祭坛上的血符一个接一个熄灭,束缚燕横的金线寸寸断裂。司空皓的银眼第一次露出惊恐的神色:"不可能!血契早该断绝了!"
燕回肩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他站起身,短刀上的血珠悬浮在空中,形成一道奇异的血环。
"你忘了,司空皓。"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古老,"燕商两家的血,本就是开启一切的钥匙。"
商洛雪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涌入四肢。听雨剑发出清越的龙吟,剑身上的纹路全部亮起。她抬头看向司空皓,发现那只银眼正疯狂转动,像是在...恐惧?
"动手!"燕回喝道。
商洛雪挥剑,燕回掷刀,两股力量在空中交织,化作一条血色龙影扑向司空皓。银眼人仓促抵挡,却被龙影穿胸而过!
"不...这不对..."司空皓低头看着胸口的血洞,"剧本不是这样的..."
他的身体开始崩解,皮肤下浮现出无数银色光点。在完全消散前,他最后看了商洛雪一眼,银眼中竟流露出一丝诡异的欣慰:"也好...这样...她就能...继续了..."
随着一声轻响,司空皓化为无数银色光点消散在空气中。那只银眼却悬浮在原地,最后"看"了柳寒烟一眼,嗖地飞入她的右眼!
柳寒烟惨叫一声,跪倒在地。等她再抬头时,右眼已变成了与司空皓一模一样的银眸。
"原来如此..."她颤抖着抚摸那只新眼睛,"这就是...代价..."
地宫再次震动,顶部开始坍塌。燕回抱起昏迷的燕横,拉着商洛雪冲向出口。柳寒烟迟疑了一瞬,也跟了上来。
四人刚冲出井口,身后就传来轰然巨响——整个净业寺地宫塌陷了,藏经阁在烟尘中倾倒。
远处传来官兵的呼喝声和马蹄声。柳寒烟看了看自己的银眼,突然转身:"我必须离开。银眼...会引来追兵。"
"等等!"商洛雪叫住她,"司空皓说的'她'是谁?"
柳寒烟的表情变得复杂:"我不知道。但银眼的记忆告诉我...这一切才刚刚开始。"她望向京城方向,"杜如晦已经带着燕家令牌去了北郊...他要开启燕家祖坟。"
说完,她纵身跃入夜色,消失不见。
商洛雪转向燕回,发现他正凝视着自己,眼神中有某种她读不懂的情绪。
"怎么了?"她问。
燕回轻轻摇头:"没什么。只是..."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简单说道,"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燕横需要治疗,而杜如晦..."
他的话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十余骑黑衣人从树林中冲出,为首的举起一枚令牌——正是杜如晦!
"真热闹啊。"他微笑道,"正好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