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阿史那
放下乐山和韦雪赶往洛阳不说,史天赐不仅收编了剩余的君子卫,更是在大唐军中建功立业。
话说陈涛斜兵败之后,肃宗皇帝厉兵秣马,积蓄力量准备再图长安,可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安禄山的得力干将,攻破潼关、占领长安的功臣,左羽林大将军阿史那从礼,率众五千余人脱离大燕,私自北上。
这阿史那从礼是突厥后裔,突厥汗国被大唐和回纥联手剿灭之后,便投入了安禄山帐下。其实这安禄山也有一半的突厥血统,据说其父史粟特人,其母是突厥巫师阿史德氏,祈祷于斗战神轧荦山,所以安禄山原名就叫轧荦山。而在突厥汗国里,阿史德就是地位仅此于可汗阿史那家族德姓氏,历代可汗所娶之可敦多出于此姓。
阿史那从礼投奔安禄山之后屡建战功,得到安禄山德重用,安禄山起兵反唐之后,阿史那从礼更是攻城略地,立下汗马功劳。但是让大唐和大燕都没有想到的是,阿史那从礼居然叛国了。
阿史那从礼带领五千精兵和两千御马,裹挟着在长安掠夺的财富进军朔方。肃宗初闻大惊,以为叛军在陈涛邪挫败唐军之后乘胜追击,迫近自己的行在。后得线报,阿史那从礼乃是从大燕叛逃,心中的恐惧减少了一些,但疑虑难消,于是便派郭子仪率兵征讨。
原来这阿史那从礼虽然投靠了安禄山,心中却常怀复国之念,在征讨大唐的过程中羽翼渐丰。
占领长安之后,安禄山招降了大量的玄宗旧臣,用文臣代替武将治国,这也引起了阿史那从礼这批武将的不满。
武将攻伐、文臣治国,也本也天经地义,但是阿史那从礼这帮武将跟着安禄山出生入死,如今打下的江山要拱手送给那些投降过来的文臣,心里自是不能接受。
于是阿史那从礼觉得时机成熟,乘乱壮大自身的力量,这才脱离大燕,来到朔方也是为了联合当地的游牧民族和突厥残余,为复国做准备。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李亨比他提早一步来到了朔方,于是双方便形成了对峙。
郭子仪派出自己麾下的左武锋使仆固怀恩率部作为先锋对阿史那从礼的部队进行试探。史天赐因为在陈涛邪的骁勇表现也被派往先锋营帐随同作战。
仆固怀恩是铁勒族仆骨部人,仆固家族是铁勒九大姓之一,以骁勇善战闻名。仆固怀恩早年加入朔方军,在郭子仪帐下屡建战功,两个儿子仆固玚和仆固玢,一个英勇神武,一个机制多谋,常年随父征战。
仆固怀恩的先锋军来到阿史那从礼驻扎的经略军一代的时候,阿史那从礼已经煽动了九兴府和六胡州的数万人一起叛乱,实力不容小觑。
仆固怀恩原本带了八千精锐,以为对付阿史那从礼绰绰有余,没想到阿史那从礼集结了数万的同盟,但数军令状已立,不得不硬着头皮迎难而上。
仆固怀恩派两个儿子各领一队人马,分兵偷袭阿史那从礼的部队。
阿史那从礼驻扎在水洞沟,其余加盟的部落星罗棋布与周围。仆固玚和仆固玢分不清阿史那从礼的主力部队在哪里,只能冒险试探。
仆固玚带着三千兵马,从正面进攻。仆固玢与史天赐一起,带着另外一千人从后方迂回。
正面进攻的仆固玚迅速遭到了诸部落的合围,各部落人数虽多,却都各自为政,仆固玚奋勇杀敌,一时间竟难分胜负。
从后方迂回刺探的仆固玢和史天赐却遭遇了阿史那从礼的主力。
突然出现大唐兵马让阿史那从礼有点乱了阵脚,但很快他便发现对方只有区区的一千人,这阿史那从礼的部队可是大燕的精锐,没用多久便将仆固玢和史天赐的部队打的落花流水。
仆固玢战败被俘,史天赐来不及营救,带着剩余的残兵败将与仆固玚合兵一处,迅速撤退。
仆固怀恩得报自己的先遣部队战败,且儿子被俘,却不动声色,立刻派人向郭子仪请求支援。史天赐主动请缨要去营救仆固玢,仆固怀恩遂挑选出十名精兵作为接应,史天赐又带上了君子为的老三和老四一道前往。
几人趁天黑,再次来到水洞沟,这里的地形东边高西边抵,于是偷偷潜伏在东边的山崖上暗中观察。
比起带领兵马正面冲突,行走江湖的这一套更加适合史天赐和君子为。史天赐在搞清楚了敌军的大致布防之后,带着老三和老四施展轻功,人不知鬼不觉得悄悄潜入了阿史那从礼的营帐。
三人在各个帐篷之间摸索了一圈,好不容易找到了战俘营,却没有在里面发现仆固玢的踪影。难道他作为主将被囚禁在其他地方了,还是阿史那从礼亲自在审问他?史天赐和老三、老四互相使了一个眼色,决定铤而走险,到阿史那从礼的大帐去探一探究竟。
军中最大的营帐,此时正灯火通明,那正是阿史那从礼的行在。
天赐等人摸到营帐边上,轻松的干掉了两个守卫,在帐篷上划开一个口子向内观瞧。
阿史那从礼果然正在审问一众人犯,只是似乎并没有认出仆固玢。原来这仆固玢头脑灵活,不知什么时候脱掉了自己将军的盔甲,一身布衣混在众人当中,没有暴露身份。
听阿史那从礼的口吻,正在接受眼前这帮唐军的请降,一面赏赐,一面询问唐军的编制和补给。
史天赐有些诧异,仆固玢怎么会向阿史那从礼投降呢?不过也顾不得想太多,有巡逻的叛军即将走到他们身边,再不行动,行踪就要暴露。史天赐手持雪花神剑划开帐篷,三人飞身入内。
“你们带将军离开,我来殿后!”史天赐冲着老三、老四喊了一句,挺剑和阿史那从礼的侍从们战在了一处。老三、老四乘乱,拉起仆固玢就跑。
跑出了数百步,并无追兵赶来,仆固玢这才边跑边问君子为道:“你们怎么来了?”
“大人派我们来接应少将军。”
“史将军他一个人顶的住嘛?”追兵没有赶来,也未见史天赐追上来。
“史将军武功高强,应无大碍,少将军我们还是先走。”
“你们来的好快,我还想多收集些情报。”
“少将军原来是诈降。”
“阿史那这斯兵强马壮,不摸清楚情况,父帅也没有胜算。”
几个人一路狂奔,很快来到了西边的山崖边,山崖上接应的十名唐兵立刻抛下绳索,仆固玢顺着绳索攀岩而上。
再说史天赐,与大帐中的叛军一阵混战,手中的雪花神剑如砍瓜切菜,怎奈冲进帐篷的叛军越来越多,身陷重围,难以脱身。
史天赐一时情急,右手舞剑,左手不自觉的使出刚刚学习的血池神掌,只见挡在他面前的叛军立刻血肉横飞,一时间把众人都震住了。
就在此时,突然听到阿史那从礼一声断呵道:
“都住手!”
叛军卫兵不明所以,但也不敢违抗军令,纷纷放低了手中的兵器,但依然把天赐围在当中,怕他伤了自己的主帅。
史天赐也放下了手中的雪花神剑,看着阿史那从礼缓缓的从鹿皮大椅上站了起来。
“原来是你,别来无恙!”阿史那从礼盯着天赐,意味深长的说道。
天赐直视着阿史那从礼的眼睛,却没有回答。
阿史那从礼明白了他的意思,遣散了大帐内的卫兵,只留下几个贴身的侍从,等到大帐清空之后,走到史天赐的身边说道:
“阿比,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
“我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脱离了安禄山。”
“我投安禄山本就是为了复国,如今时机成熟,我不抓住机会,你以为安禄山真的会帮我复国嘛?”
“就这点兵马,以为真的可以三足鼎立嘛?”
“那么阿比你呢,你投在李亨帐下,目的难道不是和我一样嘛?”
史天赐咬紧牙关,沉吟不做声,将宝剑收回了鞘中。
“阿比不如回来帮我吧,像我们的阿达一样,一起打天下。”
“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难不成想帮着唐军对付我?”阿史那从礼脸色一变,语调也变得严厉起来。
“你急于求成,如今腹背受敌,大唐和大燕都把你当敌人,我帮你只能是沉水入火,自取灭亡,断了所有复国的希望。”
“你是怕我比你先复国,黄了你当可汗的梦吧!”阿史那从礼一声冷笑,面似冰霜。
“阿比,好自为之。”史天赐也不多说话,从大帐的门口径直走了出去。
门口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叛军,但是没有阿史那从礼的命令也不敢动手,也忌惮史天赐的武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史天赐施展轻功消失在黑暗中。
赶往汇合地的途中,史天赐特意拿出宝剑划伤了自己的前胸和手臂,造成作战受伤的样子。仆固玢看到史天赐浑身是血的归来,自是感激不尽。
仆固怀恩听完汇报点点头,吩咐属下参谋们做好记录并加以分析,尽快找到破敌之法。
然后,他开始大骂儿子,斥责他作战不力导致全军覆没,战败降敌,有失军人气节。
仆固玢在住,好不容易等到仆固怀恩的火发完了,不骂了,这才赶忙连连向父亲叩头认错。
跪完了,认了罪,仆固玢准备退下让父亲休息一下,却听到了仆固怀恩的最后一句话:
“左右与我将此人绑了,推出去斩!”
这句话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大家都知道,他从不开玩笑。
于是一帮将领赶忙救场,求情的求情,告饶的告饶,想要把仆固玢保下来。
但仆固怀恩并没有给众人面子,还是坚持处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从那一刻起,无人再敢不全力以赴。
仆固怀恩并非冷酷无情之辈,他很爱自己的儿子,也能够理解他当时的选择,可他却仍然杀掉了仆固玢。因为他知道,这是一场不能失败的战争,如果失败,朝廷将无立足之地,北方半壁江山必然不保,而大唐的国运也将由此陨落,直到万劫不复,那个时候,才真是全天下所有人的噩梦。
这次交锋,仆固怀恩输不起,大唐也输不起。
所以仆固怀恩用自己爱子的性命为即将参加这场战争的人和他自己留下了唯一的选择:
不胜,即死!
不会有人白白牺牲的,流下的每一滴血和泪都将浸染这片土地,让这个曾经辉煌无比的国家渡过难关,重新崛起!
阿史那从礼终于再一次见到了唐军,他隐隐约约地察觉到,面前的这支唐军和他之前遇到的都不一样。在他们身上似乎有种杀气,一种能够将任何敌人都吞噬的杀气。
应该说,阿史那兄的第六感还是很准确的。
唐军的士气现在可以说是处于最高点,全军士兵在死亡的威胁下(主要来自仆固怀恩),精神压力很大,急需砍人来缓解一下。而且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战场上如果不能赢,回去也是死。主将自己的儿子都能杀,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倒在战场上,那是英雄烈士,家里人还有抚恤金可拿,倒在法场上,则正好相反,名声臭了不说,家里面还得不到实惠。所以全体士兵都抱了必死的决心,随着仆固怀恩的一声令下,便像潮水般向敌军涌去。
阿史那从礼和他找来的部落酋长们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狠的唐军,列在前面的部队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被这群如狼似虎的人直接砍到了崩溃,看着眼前的尸体,一向以勇猛善战著称的同罗精骑也还以为是在做梦。
好在,这个噩梦并不长,因为在这群恐怖的对手面前,战无不胜的同罗精骑也很快体验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经历——崩溃。
奋勇向前,以一当百的唐军终于战胜了面前的敌人,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此战,阿史那从礼损失惨重,不但手下的同罗精骑被打成了散兵游勇,带来的全部武器、骆驼和战马也基本上被仆固怀恩的士兵们打包带走,几乎赔光了所有家当。
来自北方的威胁就此解除了,一战解决,这让李亨终于有心思重整山河,完成他作为大唐皇帝的使命。
然而此时李亨和里泌在战略重心的想法上却产生了重大的分歧。
李泌给新皇帝的建议是集结重兵,直捣燕军老巢范阳,但皇帝李亨的想法确实速速克复两京。
“以现在的兵力,克复两京自然不是问题。但是如果这么做的话,叛军势力没有彻底清剿,迟早会卷土重来,到时候我们会再次陷入困境。”
“凭什么这么说呢?”李亨不以为意。
“我军依靠的主要是西北边塞和诸胡之兵,生性耐寒畏暑,若趁他们士气正盛之时攻击叛军,固可胜之。若先克复两京,届时天气转热,我军士气必然懈怠。而叛军逃回范阳之后,必然厉兵秣马,重整旗鼓,必然卷土重来,我们将再无机会从根本上铲除祸患。”
见李亨闭目不语,李泌又接着说道:“令李光弼守太原,出井陉。郭子仪取冯诩,入河东,开放华阴一角。让叛军能通关中,使他们北守范阳、西救长安,奔命数千里,劳损其精兵。而我军常以逸待劳,剪除其弱卒。命建宁王李倓为范阳节度大使,与李光弼互为犄角,以攻取范阳。叛军失去根据地,必将身死于河南诸将之手,这不是臣与陛下商量好的嘛?”
良久,李亨才睁开眼睛,缓缓的说:“朕急于迎接太上皇回京,所以不能听从你的策略了。”
李泌闻言,也只好在心里一声叹息。这是深谋远虑的一声叹息,也是历史性的一声叹息。他知道,克复两京,名正言顺的即位,才是眼前这位皇帝最迫切想做的事情。至于此举会否造成战乱的延续和藩镇的割据,在肃宗心中,并不比皇位更加重要。
大唐的历史从此改变,每个人的命运也随之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