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死里逃生
劫狱没有成功,却引起了安禄山的怒火中烧,决定提前行刑,将颜杲卿凌迟处死。
对于颜杲卿的抵抗和背叛,安禄山是恨之入骨,特意将几人押上了金銮宝殿亲自审问,以解心头之气。
“你本不过是个小小的范阳户曹,是我保举你为判官,没几年又升你到太守之位,我如此厚待与你,你为什么造我的反?”安禄山坐在龙椅上,硕大的身体像一座肉山。
颜杲卿誓死不跪,此刻被几个御林军强行按在地上。
“你本来不过是营州牧羊的一个羯奴,天子一直把你升到了三镇节度使,又有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造他的反?”颜杲卿不卑不亢,反唇相讥道,“我颜氏一族,世代皆为唐臣,禄位皆为朝廷所授,我诈降与你,就是要给你釜底抽薪的一击。我为国讨贼,恨不得亲手杀了你,臊羯狗,莫废话,赶紧杀了我便是!”
安禄山气的浑身发抖,示意左右把颜季明带下法场。
“阿爷,孩儿先走一步。”颜季明被侩子手拖行着,却面不改色。
“我再问你一次,降还是不降?”安禄山想用颜季明逼颜杲卿就范。
颜杲卿扭过头去,理也不理。
一瞬间,颜季明已经身首异处,颜杲卿却神情坦然,看的安禄山怒不可遏。
“给我拉下去,千刀万剐!”
天津桥上,颜杲卿和副将袁履谦已经被绑在栏杆上等待行刑,桥的两侧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乐山也在其中。
隋炀帝杨广即位后,迁都洛阳。他在汉魏故城以西重新选址建起新的都城。新城南跨洛河,面朝伊阙,这就需要在洛河上建一座桥,便是这这天津桥。天津桥起初是铁索联桥,后在瓦岗军攻打洛阳时被起义军焚毁,唐贞观十四年重建,待到开元年间,玄宗皇帝下旨改建,建的是石柱桥,又称洛阳桥。桥长三百步、宽二十多步,桥上有栏杆、表柱、四角亭;桥两端有集市和酒楼。
颜杲卿的行刑已经开始,全身上下被剥光了衣服,侩子手正从他的脚上开始一刀一刀的肢解,鲜血很快顺着桥面流入了洛河。
桥上哀嚎一片,原来颜杲卿的幼子颜诞、侄子颜诩已经都被截去了手脚丢在桥上看着自己阿爷、叔父被凌迟。
“吾儿莫怕,颜诩莫怕,我们就要一起去见你们的阿兄季明了!”颜杲卿正义凌然道,“我颜家世代忠良,死则死已,莫在贼人面前失节!”
侩子手把割下来的肉一片一片的丢进洛河里喂鱼,监斩的太监在一旁阴阳怪气的发号施令道:“三千刀,一刀都不能少,别让他死的那么痛快!”
“安贼,羯狗,不得善终!”颜杲卿破口大骂安禄山道,“反贼天天下人人得儿诛之!”
“先把他的舌头割下来,让他胡言,把心脏留下,皇帝要留着下酒。”
刽子手随即钩断了他的舌头,颜杲卿的骂声变得含糊不清。
“王承业你贪功怕死,欺瞒圣上,见死不救,当受千刀万剐!”突然一个声音传来,原来是同样被截去手脚丢在地上的副将,袁履谦。
围观的百姓搞不清袁履谦在骂谁,乐山却知道他在骂太原尹王承业。常山被围,颜杲卿曾向兵精粮足的羽林大将军太原尹求援,王承业却虚与委蛇,按兵不动,从始至终没有派出一兵一卒,比起敌人安禄山,袁履谦觉得见死不救的同僚更加可恨。
“那王承业偷了尔等诱杀我阿兄的功劳,盼着你们早死,又怎会来救你。”谁知道旁边居然有人接话说道,原来是敌将何千年的弟弟。
“啐!”袁履谦绝望的呼号,“颜大人,你听到了嘛,羯狗该死,王承业更该死!”
“我看你怎么先死!”何千年的弟弟咬牙切齿的说。
“啐!”袁履谦一口血吐到何千年弟弟的脸上,骂道,“奸佞之辈,君子死于义,岂是尔等小人所及!”
何千年的弟弟被啐的满脸是血,气急败坏的嘶吼道:“把他也给剐了,剐了他!”
就这样,一代忠烈颜杲卿满门和袁履谦被叛军千刀万剐,乐山心如刀绞却无能为力,心底无比自责是自己的冲动行事加速了他们的死亡。
乐山双眼通红,晃晃悠悠的离开了天津桥,灵魂仿佛离开了身体,他并不知道身后有人已经盯上了他。
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也没有吃东西了,乐山迷迷糊糊的走到了街市上,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来哦,来哦,新出锅的驴肉汤!”经过一家饭店门口,小二正在卖力的吆喝。
乐山抬起头,看见门脸上三个字“水仙头”,这名字倒是素雅,便走了进去。
店小二看了乐山一眼,皱了一下眉头,但是开门做生意,也不便阻拦。原来乐山穿着一身素衣,背着个大光头,手里又拿着把宝剑,不僧不俗,不文不武,让人颇感怪异。
乐山坐定,却不知道吃什么。
“客官,新出锅的驴肉汤来一碗嘛?”店小二凑上来一边擦着桌子一边殷勤的问道,“本店的驴肉汤可是这洛阳城里数一数二的。”
驴肉汤很香,整个饭店里都弥漫着这个味道,但是乐山一想到颜杲卿被凌迟,颜季明被斩首的情景就作呕。
“给我来一壶酒,两个火烧。”但是身体的饥渴和疲惫还是告诉自己要吃些东西。
“好嘞。”小二应声,心里还是觉得怪怪的,大清早的跑到咱店里来喝酒吃烧饼。
“老于,刚刚去看行刑了嘛?”旁边的一桌客人正在聊天。
“有啥好看的,天天都有,我没去。”老于是个生意人打扮。
“今天这个可不同,凌迟!”旁边那人压低了声音。
“那你还吃的下去?”老于看着旁边那人,捧着一碗驴肉汤吃的正香。
“又不是第一回见,咱就看个热闹。”
“杀的是谁啊?”
“不知道。”
“杀的是谁你都不知道,看的什么热闹?”
“无非是大唐的抵抗军呗,这李唐的江山都快丢完了,还真有不怕死的。”
“唉,莫谈国事,洛阳城里耳目众多。”老于岔开了话题道,“最近生意怎么样?”
“不太好做,兵荒马乱的,道路受阻,运一趟货的价格是之前的三倍。”说话的人放下手中的驴肉汤,竖起三个手指。
“我有一批货想送到那边去。”老于压低了声音,用手指了指西边说道,“有没有门路?”
门口刚巧走进来一个人,老于吓的赶紧把手指缩了回来。幸好来人只是个书生,找了个角落坐下,自顾自的要了碗驴肉汤。
“那就更难了,你知道现在官道都被军队占了,而且往那边运东西,查的也严。”
老于也知道现在的情况,当然想运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只是价格贵的离谱,做生意的人总还是要考虑成本的。
“我劝你再等一等,听说长安不久便要......”
“这么快?”
“帮我运货的商队说,潼关已经失陷了,长安已无天险可守。”
“没想到大燕的军队能如此摧枯拉朽,李唐竟如此不堪一击。”
“咱小老百姓,管他谁赢谁输,战争早点平息,咱才有好日子过。”
老于点点头,心里还在盘算着自己的生意要怎么维持。
就在这时,有两个官兵走了进来,径直来到乐山的面前。
乐山刚吃了半块烧饼,喝了两口酒,神志还没有恢复过来,便被围住了,心知不妙。
“身份文牒拿出来!”
“说你呢!”见乐山没有反应,官兵又催促了一声。
乐山知道眼前的几个小兵不是自己的对手,但又不愿在客店里动手伤了无辜,于是缓缓的站起来说道:“我跟你们走便是。”
官兵见乐山占了起来,纷纷抽出兵刃,可把吃饭的客人们吓得不清。
官兵们押着乐山走了出去,只留下饭店里的客人们议论纷纷。
“什么人?”
“不知道啊!”
“看那样子,不像好人啊,和尚还拿刀?”
“那是剑!”
“我要是店家,我也报官。”
“这年头,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谁说得清啊......”
来到了外面的街市上,乐山可就没了顾忌,只稍一运真力,压在他肩头的几把官刀立刻被弹开。乐山也不愿在闹市伤人,一提气,施展轻功,踩着摩肩接踵的人头飞了出去。
“抓住他!”官兵们大惊失色,连忙分开人群追赶。
路上的老百姓只觉得头顶被踩,空中有人影飞过,这是大白天见了鬼了。
乐山一口气奔出了一里多地,以为总算甩掉了追兵,刚想喘口气,却发现迎面又来了不少官兵,其中还夹杂着紫衣人,应该是拱卫司。
乐山转身向往回跑,却发现刚刚的追兵已经赶了上来,无奈只有拔剑迎敌。
乐山的武功远在这些官兵之上,无奈对方人多势众还有拱卫司的高手,一时间竟无法脱身。
纠缠了一炷香的功夫,乐山砍杀了不少敌人,但自己也受了伤。乐山知道这几日心力交瘁,再这么打下去,不是办法。要赶在对方增援越来越多之前杀出一条血路,才有一丝机会。
想到这,乐山施展出青城十三剑的第十三剑,这是龙梦云都没有机会看到的一剑,这一剑乐山自己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孤注一掷’。
乐山将所有的真气运于剑身,身体腾空,与宝剑形成一条直线,破空向前。凡是挡在这条直线前面的任何东西,如果不让开,就会被劈成两半。
能迫使青城十三剑的最后一招被施展出来,那么必然是到了生死关头,已没有余地。敌人如果闪躲自己便有了机会的逃生,敌人如果硬生生接下这招,那么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所以乐山把这招称为‘孤注一掷’。
青城十三剑配合上玄霜灵华,原本被包围的乐山硬生生杀开一道缺口,冲了出来。
乐山不敢有任何犹豫,飞身消失在坊间的街角。
洛阳城的布局和长安近似,都内纵横各十街,街分一百三坊,二市。
乐山迷失在里坊之间,心中非常的后悔,自己不应该毫无准备的就想劫狱,且不说救不了颜季明,现在连自己都被困围城。如果有韦雪在身边,以她的聪明才智,有她的细致筹谋,一切可能都会不一样。
乐山顾不上迷茫,不远处的街角又出现了官兵,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身旁一座院子的后门被打开了。
乐山也顾不上那许多,闪身就进了门,现在与其乱跑,还不如躲一躲。
开门的是个白面书生,乐山一把按住他的口鼻,示意他不要说话,赶紧关门。
那书生并不惊慌,反倒是盯着乐山,缓慢的掩上了木门,挂上了门栓。
乐山看着眼前的书生,觉得有些面善,松开手仔细打量,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郎君你在流血。”倒是书生开口打破了沉默。
乐山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臂和大腿上都有刀剑伤,此刻鲜血正滴在院子里的石板路上。
“有金疮药嘛?”
“平民之家,哪里来的金疮药。”
“有酒嘛?”
“酒?我去找找。”书生说完转身回房。
乐山这才有机会看了看这个院子,是一个很小的宅子,院子里杂草丛生,屋檐也有些破损,似乎没有人居住。
“还真有一坛。”书生拎着一整坛没有开封的酒走了出来。
“这是你家?”
“祖宅。”书生看出了乐山的疑惑,解释道,“早就没人住了,我只是图清净的时候会来这里看书。”
乐山也不再多想,现在有人帮助自己就已经不错了,随即用手打破酒坛的封口举了起来。
“玉冰烧!”坛子是写着三个字,乐山闻了闻道,“好酒!”
“你现在还有心情喝酒?”
乐山撕破自己伤口出的衣服,将酒一股脑的倒了上去,一阵刺痛传遍全身。
“这么好的酒,不喝浪费了。”乐山把酒坛子举过头顶,刚喝了一大口,却被书生一把抢了过去。
“你干什么?”
“你一会就知道了。”书生抱着酒坛子来到门口,用剩下的酒把地上的血迹冲洗干净,不一会门外便传来了吆喝和拍门声,原来是官兵开始挨家挨户的搜查了。
“你先进去。”书生把空酒坛子放下,示意乐山先进屋内。
乐山此时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听书生的话先藏起来再说。
“开门,开门!”隔壁的院子已经传来了拍门声,乐山即便躲在屋内也听得清清楚楚。
“可有看到闲杂可疑人等?”隔壁有人开门,官兵立刻上前询问。
很快就要轮到自己这里了,乐山用手按在了灵霜玄华的剑柄上,即便书生不会出卖自己,能不能应付的过去也未可知。
果然,少顷,乐山的院门就被敲响了。
“这家好像是个荒宅。”乐山隐约的能够听见两个官兵的对话。
“荒宅也得查,没人就把门撞开。”
“来了,官爷,有人,有人。”还没等官兵撞门,书生已经打开了院门。
“你是这院子的主人?”官兵用疑惑的眼观看着书生询问道。
“祖宅,祖宅,小人只是偶尔会在此喝酒看书。”
官兵往里看了看,鼻子又闻了闻,果然一股酒味。
“可曾看到什么可疑人等?”
“不曾,不曾,看到了能不报官嘛?”
“让我们进去搜一搜!”官兵觉得眼前的书生行迹言谈就很可疑,抬腿就想往院子里迈。
乐山心提到了嗓子眼,就在此刻却突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难道是自己刚刚那口酒喝的太猛了,还是真的已经精疲力竭。
等到乐山从片刻的昏厥中醒过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恢复了平静,官兵似乎已经走了。
“郎君,你可以出来了。”
“你是如何将他们打发走的?”乐山有些不敢相信刚刚发生了什么。
“我阿爷和官府有些交道,我报了他的名讳,他们自然就走了。”
乐山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但既然危机已除,也不便多问,拱手施礼道。
“多谢郎君援手!”
“不必客套。”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乐山问出了自己另外一个疑问。
“不曾。”
“素昧平生,郎君为何冒险相助?”
·“救困扶危,忠义两全;济饥接粥,善行千里。”书生笑了笑说道,“官府要抓的定然都是大唐的仁人义士,虽然这洛阳已是大燕的都城,但也不是人人都想做大燕的子民。”
“郎君高看我了,我只是想救自己的兄弟,谈不上忠义二字。”乐山叹了口气,神情又萎顿了下去说道,“如果我不是那么冲动,可能还有机会救他。”
“木已成舟之事,悲伤自责又有什么意义?”书生淡淡的说道,“阿爷常跟我说,人在遇到困难的时候,与其自暴自弃,不如励精图治。”
书生简单的一句话让乐山顿时醒悟,师弟已经死了,自己既然救不了他,就应该为他报仇。不过这一次,再不能冲动行事,必须运筹划策,摩厉以须,自己要回去找韦雪他们一起绸缪。
“多谢郎君良言,在下受益匪浅,这便告辞!”
“你这样走可不行?”
“为何?”乐山以为书生有什么要求。
“你看你这身打扮。”书生指着乐山浑身上下说道,“平民不是平民、和尚不是和尚,一身血污,还提着剑,怎不叫人起疑。”
乐山看了看自己,露出一脸的尴尬,书生说的一点没错,现在走出去也是寸步难行。
“此处是广利坊,前门出去不远便是西市,你等我一会,我去给你置办一套行头。”
半个时辰之后,书生已经带着一个大包裹回到了祖宅,乐山休息了一会,精神也好了许多。
“穿上吧。”书生从包袱里拿出衣服丢给乐山,是一身粟特商人的行头。
“还有这个。”书生又递上了一条头巾说道,“粟特人好盘头,正好挡住你的光头。
乐山依言换上衣服和头巾,书生上下打量,总觉得差点什么。
“你的脸蛋太白净了,怎么看都是汉人,把这个粘上。”原来书生竟然连假胡须都采买了。
乐山把络腮胡子粘上,这下只要不说话,那就是如假包换的粟特商人了。
“你一会从西市走,如果看到有要出城的粟特商队,你就混在其中。燕军要在粟特人身上赚钱,一般不会盘查。”书生给乐山指了指方向,说道,“西市紧临厚宰门,出了城就安全了。”
“还未请教郎君姓名,郎君恩义乐山铭记在心。”
“萍水相逢,有缘自会相逢,名姓又有何重要的呢。
”书生看着乐山拱了拱手,明亮的眼眸让乐山觉得一见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