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五华楼

直到半夜，史天赐才回到馆驿，只说自己在山中迷了路。众人也没有放在心上，第二天一早，乐山和韦雪一同来到皇宫寻找凤迦异，乐山假意和凤迦异讨论军情，韦雪请凤迦异派人将自己送到了五华楼。

五华楼并不在皇宫之内，而是在太和城的西南角，是一座四层的宏伟建筑，底层是台座，上面三层是楼阁，一直都是南诏王宴请各国贵客的地方。

刚刚走入五华楼，韦雪手臂上的玄铁手镯突然嗡嗡的颤动起来，温度也从清凉开始变热。韦雪心中略微诧异，但以为是自己从阳光下走入室内的原因，也没有在意。

韦雪在阁楼的三层见到了公主，公主梨花带雨，一副刚刚哭过的样子，韦雪心中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公主看见韦雪，非常惊讶，用云帕擦了擦眼泪，询问来意。

“公主殿下，我是凤哥哥在长安时的故人。”韦雪知道想让公主说真话，必须先让她信任自己。“昨天在喜绣坊看中些缎子，听说公主大婚，特来道贺。”

“我知道，我听兄长提起过。”公主知道韦雪，但并不明白韦雪的意思，皱了皱眉，并没有说话。

韦雪见公主的态度，便转化了一个话题，见公主面前的茶几上放着几块绣帕，旁边还有针线，想是公主刚刚正在做女红，就问道：

“我想请教公主，这南诏的丝绸为何如此丝滑精致？”韦雪拿起一块绣帕，一边抚摸着一边说道，“不瞒公主说，我在长安时也未见过此等上品的织物，如果可以，也想把如此技艺带回长安去。”

公主又看了一样，还是不明白韦雪到底想说什么，但是这个问题并不敏感，便回答道：

“我听哥哥说你在大唐是相府的千金，眼光自然

是好的，但我南诏的丝绸特别之处除了喜秀坊的绣功，更重要的是大理的桑蚕。”

“桑蚕处处皆有，江南更是以桑蚕出名，大理的桑蚕有何特别之处？”

“大理的桑蚕乃蚕神赐福，吐的丝比其他地方都要细柔却不易断，这才能在绸缎表面织出灵动的图案，但不显得突兀。”

“蚕神？”韦雪还是第一次听说。

“姑娘没有听说过蚕神嘛？”公主站起来走回茶几，拿起其中的一块云帕，递给韦雪。

韦雪接过云帕，只见上面绣了一个美丽的女子头像，身体却包裹着一层白色的皮，口中吐着晶莹的蚕丝，画面甚是诡异。

“这蚕神身上披的是马皮。”公主也看出了韦雪异样的眼神，解释道，“传说上古的时候，有一个美丽的女孩，她的父亲被强盗掠走，只剩下母亲与她相依为命。家中有一匹白马曾经是父亲的坐骑，这匹马每天由女孩精心喂养，渐渐对她产生了感情。女孩的母亲因为日夜思念夫君便对马儿说，假如你能把我的夫君接回来，我就将女儿许配给你。马一听到这话，挣脱缰绳飞奔出去，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艰险，真的找到了女孩的父亲，并把他带回了家。家人欢喜不迭，用最好的草料喂养它，马不但不吃，还日日嘶鸣。父亲察觉异样，询问妻子，妻子这才把她对马说的话告诉了丈夫。父亲听完十分恼怒，担心将女儿许配给马是辱没家门，于是便狠心的将马杀死，并剥下匹，晾在院子中的树枝上。有一天，女孩来到院子中看到了马皮，心生埋怨，将马皮从树上扯下，谁知道马皮突然从地上跃起，包裹住女孩，飞快的向门外跑去，转眼间消失在远方。女孩的父亲追出去四处寻找，最后在一棵大树的树叶间发现了全身包裹马皮的女儿，她已经变成了一条蠕蠕而动的虫，慢慢摇动着她那马一样的头，从嘴里吐出一条洁白闪亮的长丝，缠绕在身体周围。于是人们把它叫做蚕，因为它吐丝缠绕自己。又把那棵树叫做桑，因为女孩在那里丧失了年轻的生命。”

故事的情景听起来有些瘆人，尤其是南诏这样的地方，以用蛊出名，不禁让人毛骨悚然，与眼前这些美丽的丝绸织物完全无法联系起来。

“后来蚕神曾将精美的蚕丝献给南诏的先祖，大王让自己的妻子带着妇女们一起跟随蚕神养蚕种桑，学习缫丝纺绸，这才有了现在美丽的丝织品。”

韦雪心弦一动，虽然公主讲的是蚕神的传说，但话里话外却说的是知恩图报，信守诺言，摈弃世俗的道理。

“阿龙是你的白马嘛？”韦雪突然问道。

公主被韦雪问的脸色一红，不敢直接回答，陷入了沉默。

“是阿龙拜托我来的，他多日不见你，才找到了我们帮忙。”韦雪简单的向公主叙述了乐山寻找牲牲，从而与阿龙结识的过程。

此言一出，公主终于放下了戒备，沉吟了良久说道：

“我和阿龙是在一年前的绕三灵节上相识的。”公主一边说着，一边陷入了回忆，“每年只有这样的盛会，王族才会和老百姓们一起庆祝。”

一年前的绕三灵大会上，白族百姓成群结队，迎奉、祭祀金姑细奴罗、段宗榜、段赤诚等本地主神。村村寨寨的男女老幼，集合从城里的城隍庙出发，一路向北前往点苍山五台峰下的本主庙祭拜。路上大家簇拥着绕三灵队伍，载歌载舞。

绕三灵的队伍走在最前面的是一男一女两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手持柳树枝和牛尾，引导着人群。中间有一人吹笛，一人击鼓，另一人挥舞霸王鞭，带着男女舞着数十人。队尾则由吹树叶的一人和数十位手持扇子、草帽，亦歌亦舞的妇女组成，排成一字长蛇阵。

阿龙就是在队伍中挥舞霸王鞭的那个青年，飒爽的英姿被随行队伍的皇族车马仪仗上的公主一眼看在心里。公主偷偷的问身边的宫女，那执鞭的青年是谁，宫女询问了一圈告诉公主，那是点苍山上最好的猎手阿龙。他不仅猎术精湛，还常常把捕获的猎物分给山下的老人，深得大家的喜爱。

队伍热热闹闹的来到点苍山脚下完成祭拜，最后便是对歌的环节。按照惯例，王族也要出一名代表，以示亲民。公主唱歌是族里最好听的，她站在高台上唱了一首白族的传统山歌，台下的民众们更加欢呼雀跃，年轻的阿龙痴痴的看着，公主不经意间扫了他一眼，阿龙感觉自己的魂已经飞走了。

绕三灵一共要持续三天，第二天是绕拜喜洲的本主九坛神。王族在这一天本不需要参加，但公主特意恳请阁罗凤让自己一睹盛况。于是在洱海边，阿龙和公主又见面了。这次两个人的距离更近，公主一直留到天黑才离开庆祝的人群，二人眼神交换，已经印入了彼此的心里。

绕三灵节之后，恰好传说点苍山上有雪豹出没，阁罗凤想要雪豹的皮毛做大氅，便悬赏重金悬赏。阿龙抓住这个机会，猎得雪豹奉与大王，不要万金，只求能够多多入宫进献珍奇。

借着这样的机会，阿龙和公主多了更多见面的机会，渐渐的情愫暗生，私定终身。

“公主打算怎么办？”韦雪的声音将公主从会议中拉了回来。

“我宁愿死，我不想成为南诏和吐蕃交换的筹码，更不会嫁给自己不爱的人。”公主的眼神突然坚毅起来，与刚刚柔弱的神情判若两人。

韦雪的心中一热，自己不也是因为不甘被阿爷作为交换的筹码，这才逃出长安，才有了和乐山一路的经历嘛。

“公主莫急，有你这句话，我们会尽力帮助你和阿龙，请你在这五华楼等我们的消息。”

公主听闻凤迦异说过他这帮大唐的朋友神通广大，但没想到陌生人会向自己伸出援手，眼泪再次流了下来，不过这次不是伤心，而是激动。

韦雪离开五华楼，回到客栈与乐山汇合，把公主的心意说与乐山听，乐山立即决定去找阿龙。

无巧不成书，乐山正在想是去去哪里找阿龙，阿龙竟然自己找上了门来。

原来阿龙已有两日没有见到公主，公主平日绝不会失约，这让阿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思来想去，乐山他们是国王的贵客，只能前来相求。

乐山把韦雪了解的情况和阿龙说了一遍，试探阿龙的决心，阿龙急不可耐，立刻就要去五华楼救公主。

“五华楼有重兵守卫，你飞檐走壁的功夫是还不错，但你有把握招架那些士兵嘛？”乐山当头一棒，让阿龙暂时冷静了下来。

“那我也要去啊！”

乐山让阿龙稍安勿躁，自己和韦雪先是谋划了一番。

第二天韦雪再次来到五华楼，一来为了观察五华楼的布防，二来要把计划提前告知公主。公主有些不敢相信，但与其嫁给吐蕃王子或者一死，不如相信眼前的人，孤注一掷。

当天晚上，乐山、韦雪带着阿龙就展开了行动。三个人穿上玄服，悄悄的潜伏到了五华楼近前。按照之前计划的，乐山由一楼正面硬闯，分散楼下士兵的注意力，韦雪和阿龙先飞上二层的基台，由那里进入楼阁。

五华楼果然戒备森严，乐山刚刚闯入大门，就有一群守卫围了上来。乐山目的不是伤人，和他们周旋起来，希望吸引更多的守卫。

借此机会韦雪和阿龙纵身一跃，来到二楼的基台，但即便仅仅是两条黑影，还是有驻守在楼上的守卫发现了他们。

韦雪示意阿龙继续向上，自己则转身挡在了赶来的守卫身前。

阿龙施展他飞檐走壁的本事迅速跃上三楼，这里已是公主住的地方，加之楼下几层有重兵把守，所以这里并没有守卫。阿龙推开房门，公主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没有想到早上韦雪和她说的计划真的成功，自己朝思暮想的心上人真的能突破层层关卡来到自己面前。

阿龙拉

乐山在楼下对付几十个守卫丝毫不落下风，但是韦雪在楼上的狭小楼梯上却有些吃紧，自己的轻功不易施展，对方的长枪在距离上占着优势，把韦雪逼的步步向楼梯上层倒退。

韦雪此时不知道阿龙和公主是否已经离开，还不敢冒然撤退，情急之下，右手臂上的玄铁手镯再次嗡嗡作响。韦雪感到一股热力从手腕传到掌心，整个右手有一种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力量呼之欲出。韦雪顺势推出手掌，一团劲风带着热浪直击对面的四五个守卫。守卫们瞬间被击倒，向后飞出数丈，兵器散落一地。不仅如此，热浪扫到木制的楼梯，楼梯居然冒出了火苗。韦雪也被吓了一跳，自己没有如此的武功，定是这枚玄铁手镯在作祟。

阿龙和公主相见，虽然有千言万语，但也不敢耽搁。阿龙让公主负在自己背上，用准备好的绸带系好，从三楼的窗户纵身一跃，飞出了五华楼。

飞离五华楼的一刻，阿龙打了一声呼哨，那是给乐山和韦雪的暗号。

韦雪和乐山与阿龙相反的方向离开五华楼，以混淆守卫们的视线，回头看的时候，五华楼已经陷入一片火海，守卫们忙着灭火，也无限顾及。

“怎么失火了？”乐山大惑不解，这不在计划当中。

“我也不知道。”韦雪看了看手上的手镯说道，“我在和守卫打斗的时候，挥了一掌，这手镯发出的热浪把楼梯点燃了。”

“竟有此等事，看来这手镯非同一般。”

放下乐山和韦雪不说，阿龙背着公主一路飞奔，很快就离开了太和城，向着点苍山而去。这点苍山到了夜晚，立刻变了一副模样，松啸林吼，漆黑一团，如果不是因为阿龙从小便在这山里长大，一般人早已迷了路。进了点苍山，阿龙也不怕再有追兵赶来，背着公主，脚步丝毫不乱。公主俯身在阿龙的背后，虽然这黑暗中的点苍山让人战栗，但是爱人身上的气息传来，心中只有平静和温暖。

成功的帮助阿龙和公主在一起，韦雪和乐山也完成了一桩心愿，虽然后面一定还会有重重困难，但走出了第一步，只能勇敢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