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凤伽异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乐山他们向昆明县城方向追赶韦雪,逃过一劫的赵无极这边正在内堂和月红说话。
“安禄山在三个月之内必然起兵,大唐安定了百年,终难逃战乱。”赵无极手捻短髯,站立在书桌之前,已毫无刚刚唯唯诺诺的姿态。
“大唐这百年又何曾安定过,从玄武门之变到武则天称帝,从韦后祸乱到太平公主、李隆基争天下,哪一朝不是血雨腥风。”红月已经梳洗打扮,换下了仆仆风尘的行装,穿上了更加娇媚的丝袍。
“那些是权位之争,虽死伤难免,但牵涉的都只是宫闱和朝堂之人。如今安禄山一旦起兵,必然生灵涂炭,百姓遭殃。”
“这不正是阿爷一直等待的机会嘛?”月红一边说这话,一边依偎上了赵无极的肩头。赵无极微微一笑,张开手臂把月红揽在了怀中,道,“为父让你办的事情都办妥了?”
“我办事,阿爷还不放心嘛?”月红越发的娇嗔了,在赵无极的怀里扭成一团,娇嗔道,“之前阿爷交给我的三千两已经全部安排妥当,这不又回来问阿爷要钱了嘛!”
“他们还要多少?”
“五千两。”月红伸出了五根手指,在赵无极眼前晃动着说道,“薛巡礼说之前赈灾的钱已经开始起作用,不少灾民开始加入神教。不过后面一旦烽火燃起,需要赈济的难民会更多,想要武装教众也需要更多的钱,所以五千两也只是这一次的安排。”
“为父知道了,金子不是问题。但你回去跟老薛说,让他带话给教主,一定要他们看准时机。安禄山起兵兴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但战事未起我们就贸然行动,可能会引火烧身,只有在他们两边都无暇旁顾的时候才最好。”
“女儿知道了,教主扶持了安禄山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他要起兵了,当然不能功亏一篑。”
“安禄山这厮忒的精明,之前忌惮李林甫,一直不敢有所动作,还想等到李隆基死后再起兵,要不是杨国忠一直在李隆基面前拱火,逼的他不得已了,我们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那岂不是还要感谢那杨国忠?”
“谁都不必感谢,是那李隆基咎由自取。”赵无极咽了一口水,声调突然变了,道,“女儿,多日不见,有没有想阿爷啊?”
赵无极看着月红的眼神也开始变得迷离,两人依偎着向内室走去。掀开帷幕,一座宛若行宫的房间,卧榻更是妩媚妖娆,轻纱曼妙。赵无极一把扯开月红的绸缎披肩,将她推到榻上,可突然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问道:“你是怎么认识刚才那几个人的?”
月红已经瘫倒在床上,浑身软绵绵的说:“那是女儿在广陵逍遥馆里的客人,一个是天山派的弟子,常来逛窑子喝酒。另一个说来倒是有点奇怪,是江宁县的一个不良人,并不是来逍遥快活的,却是来找那天山弟子麻烦的。”
“不良人是那个叫李乐山的人?”
“是,天山弟子叫史天赐,不知为何,两人却走到了一处。”
“这两个人很有来历,武功也了得。今天骗过了他们,怕是他们也不会轻易放过我们。本以为瀛海洲这地方是安全的避风港,现在看来也不是久留之地了。”
“阿爷绝顶聪明,又富甲天下,怕他们作甚?”
“不是怕他们,是不想有任何的人和事坏了我们的大计。”赵无极沉思了一下说道,“他们能找来,别人就也能。”
“他们来找阿爷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个你无需知道,我也在想这件事的前后原委。他们能找到这里来,一定跟那件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阿爷跟他们说的都不是实话吧?”
“七分假,三分真。”赵无极又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阿爷是怎么教你的?全是假话他们又岂肯善罢甘休?”
“那阿爷跟我说的有几分是真啊?”月红已经躺倒在床上,搔首弄姿的望着赵无极说。
“他们也没说真话,起码如松那斯是一定不会让他们来找我的。”赵无极想起往事,似乎陷入了沉思,自言自语道,“不过一切自有天定,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那个不良人一直在向我讯问往事,那段前尘早已湮没,应无人知晓,他为什么一再追问,必有缘由。一切事情都在这个时候重新出现,冥冥中一定都有它的安排。”
“阿爷在说什么?”月红有些狐疑,也有些不耐烦。
“没什么,现在就让你个小狐狸精知道有几分真。”赵无极随手扯下自己的衣衫,虽然已过耳顺之年,身体却依然精致健硕,与床上年轻的肉体绞做一团,仿佛两团滚烫的火焰燃烧在了一起。
说回乐山这边,快马加鞭,赶了几十里,在接近昆明县城的官道上马蹄印越来越多,失去了追踪的线索。大家没有办法,只好先往城中来,想来韦雪随身衣物粮食都没带,定然要到客栈落脚才行。靠近城郭之时,已是第二天的黄昏,仅仅离开了三四天的时间,昆明县城的戒备和气氛已完全不同了,城墙上旌旗飘扬,城门口排察森严。一问才知,原来大唐再兴战事,玄宗皇帝对于久久不能迫使南诏臣服大为恼火,此次特派了太子李亨代其御驾亲征,整合了前几次攻城失败散落的唐兵卷土从来,不日,十万大军就将兵临城下。南诏大王怎能不慌,昆明县城作为南诏重镇怎能不防。
原来是又要打战了,老百姓又要遭殃了,几个人更加为失散的韦雪担心,想要速速进城寻找。不料走到城门前,却被守门的军士拦住了。
“为什么不让我们进?”
“你们是汉人,进城可以,但要搜查。上峰有令,兵器、火药,一律不准夹带。”
“我们只是旅人,前些日子也曾来过,却没有如此遭遇。”
“今时不同往日,王子殿下刚刚还抓了一个大唐的女细子,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她的同党。”
闻听此话,乐山心中一惊,军士口中的女奸细莫非就是韦雪,如果她真的落在了南诏人手中,岂不是有性命之忧。想到此处,急火攻心,把宝剑往军士手中一丢,道:“我们的武器只是途中防身之用,不让带就不带,交给你快些搜查,不要耽误了我们进城打尖住店。”
军士们把车马里外都检查了一遍,天赐的雪花剑是卷在腰间,并没有被发现,见没有什么大的异样,就把一行人放进了城。在城中客栈安顿之后,乐山决定只身夜探王子营帐。
王子的大军驻扎在翠湖畔,王子本人也没有入住昆明县城的郡守府邸,而是住在大军的营帐之中。乐山艺高人胆大,趁着月黑风高,偷偷的摸入大营。
营门的铁索在风中发出裂帛之声,戍卒们正将火油泼向木栅,焦黑的骨头突然爆出幽蓝的火苗。几十架床弩在月色下张开獠牙,仿佛正在等待将敌人吞没的铁兽。守夜的士兵扛着横刀在营长帐之间巡逻,蘸满月色的刀锋,仿佛要为星象添上新痕。
连营中大部分的帐篷已经偃旗息鼓,只有几个还亮着灯火,其中一个有士兵把守的金顶圆罗篷帐引起和乐山的注意。乐山潜到大帐后面,点中了一个守卫的穴道,夺了他的配刀同时隐藏在他背后,悄悄察看帐中的情况。
帐中灯火通明,乐山看过去的方向正是入口,只见韦雪正坐在大帐之中。背对乐山的帐中虎皮靠背椅上,也坐着一人,正和韦雪面对面在说话,周围一圈南诏士兵垂手而立。
“我就不回去!”隐隐约约能够听到韦雪的声音。
“你在这里太危险了。”
“我死都不会回去的。”韦雪的口吻变得更加坚决了。
“来人啊!”虎皮椅上的人发号施令,乐山以为他是要对韦雪不利,刻不容缓,纵身跃了进来。
“什么人?”士兵们刚刚反应过来,人影已经落在了虎皮椅之后,佩刀正架在刚刚说话之人的脖颈上。护卫们纷纷拔刀向前,有一只褐色老鹰也张开了翅膀,发出一声尖厉的鸣叫,直勾勾的盯着乐山。
“小叫花子!”韦雪初见之下,高兴异常,脱口而出呼唤乐山的名字。
“我来救你,你别怕!”乐山手腕用力,怒目而视众人,道:“都给我退下,不然要他的命!”
“谁要你救!”韦雪刚刚还激动万分,一瞬间又想起自己还在生乐山气,脸涨得通红,扭头赌气不理他了!
“快跟我走。”乐山用钢刀架住南诏主将的脖子,示意韦雪快些跟自己离开。
“你把刀放下。”谁知道韦雪不但没有动,反而对乐山说道。
乐山不明所以,心里犹豫,手上却不敢放松。
“他是我凤哥哥。”韦雪见乐山不肯把到放下,只能继续解释道,“我与他是旧相识,他不会伤害与我,你也不可伤他。”
原来这南诏的主将就是大王阁逻凤的长子凤迦异。当年南诏王阁逻凤曾将儿子送到长安做质子,凤迦异常常出入侍郎府,与韦雪是多年的玩伴。后来玄宗皇帝赐婚,凤迦异婚后便回到了南诏。韦雪心中一直记着这位凤哥哥,但儿时的情愫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在乐山等人面前便从未提起。
凤迦异看见韦雪和乐山的表情,心中也明白了大半,呵退了围上来的手下,乐山自然也放下了刀。
“灵儿姐姐他们呢?”韦雪问道。
“在城中客栈。”
“既然是二小姐的朋友,我命人一道接到来便是。”凤伽异吩咐道,“如今两军交战,甚是危险。”
“今日时候已经晚了,二小姐早些歇息,等明日你的朋友们都到了,我正好有事与各位商议。”
凤伽异说完便向着大帐门口走去,那只老鹰飞到凤伽异的肩膀一并离开。乐山和韦雪四目相对,心中都是说不出来的滋味。
乐山正想解释,韦雪却一赌气甩手也离开了帐篷,只留下乐山在原地发呆。
第二天,凤伽异将乐山、韦雪、史天赐,蒋灵儿请到了一处,讲述了大唐与南诏战争的前因后果。
原来这南诏国古为蛮荒之地,分为东爨和西爨两个主要部落,也就是汉人所称的乌蛮与白蛮。乌蛮族大姓为孟,三国时诸葛亮南征,七擒孟获,建宁郡爨习,就在这里。到了本朝,西洱河地区又分裂成六个大的部落,以酋长为王,先后成立六个诏,分别是蒙嶲诏、越析诏、浪穹诏、邆赕、施浪诏和蒙舍诏,六诏势力大致均等,不相臣服。而凤伽异一族就属于六诏中的蒙舍诏,因为地处所有部落的南方,亦称南诏。南诏国王姓蒙始祖名舍龙,太宗时让位给其子细奴逻,后被高宗任命为巍州刺史,从此臣服与大唐。后五诏与河蛮部落,受吐蕃威胁,常弃唐归附吐蕃,而南诏始终附唐,因而得到唐的支持。玄宗封凤伽异之祖父皮逻阁为台登郡王,后赐名蒙归义,进爵为云南王。并给与辎重支持,皮逻阁据此接连战胜河蛮,取太和城,后乘胜兼并五诏。当时唐与吐蕃争夺安戎城,战事激烈,皮逻阁攻五诏,有牵制吐蕃的作用。因此唐派遣中使王承训、御史严正诲参与其军事,先灭越析,次灭三浪,又灭蒙嶲,很快统一了六诏,成立以西洱河地区为基地的南诏国。南诏由此统一,而凤伽异的祖父也成为第一任的南诏王。
然而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南诏与大唐各有自己的想法:南诏国王想继续兼并,成立一个大白蛮;而唐力助南诏统一,是想南诏出更多的力去牵制吐蕃,而不是继续扩张。因此二者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明显。这种矛盾,在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和他的属官即姚州太守张虔陀上任之后,变得更加不可调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