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大度宽宏

冬月初五的清晨,杜小荷坐在炕上缝制婴儿的小棉袄。

窗外的雪下了一夜,将整个牙狗屯裹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

她揉了揉酸痛的腰,手指轻轻抚过隆起的腹部,那里正孕育着她和王谦的第一个孩子。

"又踢你了?"王母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鸡汤走进来,看见儿媳的动作,笑眯眯地问。

杜小荷点点头,接过鸡汤小口啜饮:"这孩子劲儿大,跟他爹一个样。"

王母坐在炕沿,拿起未完成的小棉袄继续缝制:"谦儿跟他爹进山了?"

"嗯,"杜小荷望向窗外,"说是去下套子,赶在年前再打点野味。"

她的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那件淡紫色毛衣上——那是韩雪前几天托人送来的。毛衣织得精巧,领口还绣着几朵小花,一看就花了不少心思。

"韩老师手真巧,"王母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花样咱屯里没人会织。"

杜小荷放下碗,轻声道:"娘,您说...韩老师为啥对咱家这么好?"

王母手上的针线顿了一下,叹了口气:"傻丫头,你心里明白。"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炉火"噼啪"的声响。杜小荷摸着毛衣上精致的花纹,思绪飘回几天前——韩雪红着脸将毛衣递给她时,眼中那份掩饰不住的失落与祝福。

"娘,"杜小荷突然开口,"我想请韩老师来家吃饭。"

王母惊讶地抬头:"你...不介意?"

杜小荷笑了笑,眼角却有些湿润:"她是个好姑娘。再说...谦哥心里有数。"

公社一中的下课铃响起时,韩雪正在批改作业。听到有人找,她匆忙整理了一下头发才走出办公室,却看见杜小荷挺着肚子站在校门口,鼻尖冻得通红。

"杜嫂子!"韩雪赶紧跑过去,"你怎么来了?天这么冷..."

杜小荷拉住她的手:"来接你去家吃饭。谦哥打了只山鸡,炖了蘑菇。"

韩雪连连摆手:"这...这不合适..."

"有啥不合适的,"杜小荷不由分说地挽住她的胳膊,"你送那么好看的毛衣,我还没谢你呢。"

两个姑娘坐着屯里的马车往回走。韩雪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杜小荷,生怕她磕着碰着。杜小荷看在眼里,心里更软了几分。

"韩老师,"杜小荷突然问,"你喜欢我家谦哥啥?"

韩雪顿时涨红了脸,手指绞着衣角:"我...我没有..."

"别不好意思,"杜小荷笑了,"屯里谁不知道啊。谦哥人高马大,枪法好,还会疼人..."

韩雪低着头,声音细如蚊呐:"他...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

杜小荷心头一热,握住了韩雪冰凉的手:"傻姑娘..."

王家院子里,王谦正和于子明处理刚打回来的野兔。见杜小荷带着韩雪回来,两人同时愣住了。

"韩...韩老师来了?"王谦手里的刀差点掉地上。

杜小荷笑眯眯地说:"我请的。韩老师送我那么好看的毛衣,总得表示表示。"

王谦尴尬地搓着手,不知如何是好。于子明见状,识趣地拎起兔子:"那啥,我去找玉兰处理这个..."说完一溜烟跑了。

午饭很丰盛,山鸡炖蘑菇、红烧野兔、酸菜白肉,还有杜小荷拿手的贴饼子。王母热情地给韩雪夹菜,王父则和往常一样沉默寡言,只是多看了儿子几眼。

"韩老师,"杜小荷给韩雪盛了碗鸡汤,"听说你父母都在哈尔滨?"

韩雪小口喝着汤:"嗯,爸爸是机械厂的工程师。"

"城里姑娘就是不一样,"王母赞叹道,"皮肤白净,手也巧。"

王谦如坐针毡,闷头扒饭,不敢接话。杜小荷在桌下踢了他一脚:"谦哥,下午带韩老师去看看咱家的紫貂呗?"

"啊?哦..."王谦差点被饭噎住。

饭后,杜小荷以要午睡为由,硬是把两人推了出去。王谦领着韩雪来到后院貂舍,五只紫貂见到有人来,立刻立起身子要食。

"真可爱!"韩雪惊喜地看着这些小生灵,"它们认得你?"王谦往食槽里添了些碎肉:"养熟了。开春就放它们回山里。"

韩雪试探着摸了摸一只紫貂的头,小东西不但没躲,反而蹭了蹭她的手指。阳光透过树枝斑驳地洒在她脸上,映得那双眼睛格外明亮。

"王大哥,"韩雪突然说,"杜嫂子是个好人。"

王谦点点头:"嗯,她心大得很。"

"我...我不会破坏你们的,"韩雪声音有些发颤,"我就是...控制不住..."

王谦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烟袋锅点上:"韩老师,你条件这么好,找个城里人多好。我这山里汉子,除了打猎啥也不会。"

"不是的!"韩雪急切地说,"你聪明、勇敢、负责任...杜嫂子真有福气..."

屋里,杜小荷靠在窗边,远远望着后院里的两人,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肚子。王母走过来,递给她一杯热水:"心里不舒坦?"

杜小荷摇摇头:"就是觉得...韩老师怪可怜的。"

"你呀,"王母叹了口气,"心也太大了。"

傍晚时分,王谦送韩雪回公社。两人并肩走在雪地里,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

"王大哥,"韩雪打破沉默,"我申请调去县里了。开春就走。"

王谦一愣:"为啥?"

"换个环境,"韩雪勉强笑了笑,"对大家都好。"

王谦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闷头走路。路过一片白桦林时,韩雪突然脚下一滑,王谦下意识扶住她。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都愣住了。

"谦哥?"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王谦像被烫到一样松开手,回头看见杜小荷站在不远处,手里拎着个包袱。她脸色有些苍白,却带着笑:"我给韩老师带了点山货,追了半天..."

"你怎么来了!"王谦赶紧跑过去扶住她,"这冰天雪地的,摔着咋办?"

杜小荷把包袱递给韩雪:"自家晒的蘑菇和榛子,带回去尝尝。"

韩雪接过包袱,眼泪突然夺眶而出:"杜嫂子...对不起..."

杜小荷上前一步,轻轻抱住她:"傻姑娘,有啥对不起的。"她在韩雪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韩雪顿时瞪大了眼睛。

回屯的路上,王谦忍不住问:"你跟韩老师说啥了?"

杜小荷神秘地笑笑:"女人家的悄悄话,不告诉你。"

当晚,王谦翻来覆去睡不着。杜小荷背对着他,肩膀微微抖动。王谦把她扳过来一看,发现她在默默流泪。

"怎么了?哪不舒服?"王谦慌了。

杜小荷摇摇头,把脸埋在他胸前:"我就是...觉得自己挺自私的..."

"啥?"

"韩老师那么好...你要是喜欢..."杜小荷的声音闷闷的,"我...我不介意..."

王谦如遭雷击,猛地坐起身:"胡说啥呢!我王谦是那样的人吗?"

杜小荷也坐起来,泪眼婆娑:"可我怀孕这几个月...你憋得难受...韩老师又那么喜欢你..."

"打住!"王谦捂住她的嘴,"我这辈子就你一个媳妇,再胡说八道看我不..."话没说完,自己先红了眼眶。

杜小荷破涕为笑,靠在他肩头:"我知道你不会。就是...看韩老师那么难过,我心里也不好受..."

王谦搂紧她,长叹一声:"你啊..."

窗外,北风呼啸而过,吹得窗棂"咯吱"作响。远处传来屯里老人哼唱的古调:

"冬月里来雪纷纷,

情之一字最磨人。

莫道女子心胸小,

宽怀似海有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