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耳光
话至此处,梁瑜华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一般,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混合着巨大的恐惧和深埋多年的痛苦。
“是……”她泣不成声,“六年前,离婚前的一个月,我发现我怀上了……孩子,是他的。”
她哽咽着,几乎喘不上气:“可是,那个时候,我们天天吵架,感情已经彻底破裂了,我觉得那个孩子不该来,而且张帆……”她脸上浮现出极度复杂的情绪,怨恨,恐惧交织,“他当时,和婚前完全变了个人一样!变得非常可怕,我……我害怕极了,所以我瞒着他,偷偷去……”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用气声吐出来的:“打掉了……”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让一个女人,在我们面前剖白曾经的不堪经历,这件事实在是太过残忍,但为了救她,我又不得不问。
于是我定了定心神,再次开口,“那张帆知道你打掉孩子的事情吗?”
梁瑜华拼命摇头,涕泪横流:“没有!我做完手术,就坚决的和他离了婚,搬走了,换了所有的联系方式……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和他又瓜葛了。他应该是不知道的。”
“应该?”陈无赦关上门,走到沙发上坐下,看向梁瑜华,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冷意:“一个怨念如此深重,能跨越阴阳,以这种方式‘回来’的厉鬼,你觉得他会不知道?”
梁瑜华被问得哑口无言,眼神中的恐惧更深了。
她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逻辑的漏洞,然而我却不给她反应的时间,再次开口:“梁女士,请你告诉我,在你发现你怀上鬼胎的时候,为什么不打掉?”
这个问题似乎触及到了梁瑜华最后的一道心理防线,她脸上的恐惧、痛苦和羞耻瞬间凝固,随即被一股火山爆发般的,近乎歇斯底里的愤怒所取代。
“你、你说什么?”她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甚至带倒了旁边的椅子。
她双眼赤红,死死瞪着我,胸口剧烈起伏,仿佛我触碰了某种绝不应该去问的话题。
“打掉?!你以为我不想吗?!你以为是我心甘情愿怀着这个……这个怪物吗?!”
她的声音凄厉得变了调,带着哭腔,更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我试过!”她几乎是在咆哮,泪水汹涌而出,“我去了医院,不止一次!我求医生帮我把他拿掉!可是……”
她的声音陡然哽住,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愤怒,让她浑身筛糠般的抖了起来,连牙齿都在打颤。
“可是什么?”陈无赦追问,眉头紧蹙。
“可是……”梁瑜华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仪器……一靠近我的肚子就会失灵!手术室的灯会突然爆掉!医生会突然的头晕眼花!甚至有一次,一个护士手里的器械莫名其妙的飞起来,差点砸到她!还有……还有……”
她惊恐的环顾四周,仿佛那无形的恐怖就在身边:“还有一次,我刚躺上手术台,整个房间的温度就骤降!墙壁上甚至渗出了冰冷的海水!整个手术室都弥漫着那股熟悉的、腐烂的腥臭味!”
“我甚至听见张帆的声音,就在我的肚子里尖叫!”
“他说:你们敢动我的孩子?!我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她大口喘着气,眼神涣散,显然那段经历给她造成了无法磨灭的恐怖阴影。
“没人敢再给我做了!所有人都把我当成瘟神!我走投无路了!除了来找你们这些据说能处理‘怪事’的人,我还能怎么办?!你居然问我为什么不打掉?!你以为我不想摆脱这个噩梦吗?!”
她吼完最后一句,积压已久的恐惧、屈辱、绝望和此刻被质疑的愤怒彻底爆发。
她猛地踹开挡在身前的茶几,那巨大的肚子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她的动作,她像一头受伤的母兽,只想逃离这个让她再次剖开伤口的牢笼。
没等我解释,只听她嘶喊道:“够了!我受够了!你们根本帮不了我!你们和那些医生一样、,只会用问题来折磨我!”说罢,她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口。
“梁女士,等等!”我和陈无赦同时起身去拦。
我离门更近,一步跨过去想挡住她。
“别碰我!”梁瑜华尖叫一声,在我的手臂即将碰到她肩膀的瞬间,猛地回身,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扬起手臂——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地扇在了我的脸上!
力道之大,打得我头猛地一偏,脸颊火辣辣地疼,耳朵嗡嗡作响。
这一下,把我和陈无赦都打蒙了。
陈无赦一个箭步冲上来看向我的脸,嘴里大叫:“你怎么打人呢你?!”
梁瑜华自己也愣住了,她看着自己发红的手掌,又看看我脸上迅速浮现的红印,眼中的疯狂褪去些许,被更深的恐惧和一丝茫然取代。
但下一秒,更强烈的逃离欲望占据了上风。
“滚开!都滚开!”她尖叫着,趁我们愣神的功夫,猛地拉开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身影迅速消失在昏暗的走廊里。
“梁瑜华!”陈无赦反应过来,立刻要追。
“别追了!”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声音有些发沉,脸颊还在隐隐作痛。
走廊里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咸腥寒气,远处李国安的房间里还亮着灯。
我抬头看了一眼孤儿院的保护结界,比之前更亮了一些。
“哥!”陈无赦焦急地跺脚,“就这么让她走了?”
“她现在情绪已经完全崩溃,追上去只会刺激她,更容易出事。”我揉了揉发麻的脸颊,眼神凝重地看向空荡荡的门口,“而且,她真的想要摆脱那两个鬼胎,她就一定会再回来的。”
陈无赦翻了个白眼,低声骂道:“吗的,这叫什么事?自己跑上门来的,话都说不清楚,多问两句还打人!”
说罢,陈无赦转头抬手,指尖抚过我的脸颊,“还疼吗?”
我微微摇头,目光盯着大门的方向,看到大门微微开启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随后又自动关闭。
心里暗暗的舒了一口气。
“说实在话,她走了也好。”我看向陈无赦,压低声音道:“这个女人嘴里的话真真假假,事情肯定不简单,我实在是累了,不想接这个活儿。”
陈无赦叹了口气,有些心疼的看着我的脸,“不接就不接吧,这女人跟个疯子似的。”
我们回到会客厅,一片狼藉。
倒地的椅子,打翻的茶杯,水渍在地面流淌。
空气里还残留着梁瑜华绝望的哭喊和那股若有若无的海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