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鱼龙舞(四)
“先帝如何,朕自然知晓!先帝有先帝之原则,朕亦有朕之诉求!”
“信国公,莫要再阻挡朕了,朕还不想对一位世袭罔替、与国同休的开国国公动手!”
大离开国二百四十八载,共有公爵八位,皆为朝中重臣,位列三公之上。
然岁月如刀,削尽繁华,昔日开国功勋,如今仅余一人尚存于世,便是信国公。
其余七位国公,或为太祖旧部之后,或因功晋爵,然皆不过二代、三代承袭,早已不复当年金戈铁马、裂土封疆的峥嵘气象。
唯有信国公,自太祖起兵之时便执剑相随,披坚执锐,血染征袍,亲手扶起大离江山,受封“信”字国号,寓意“忠信不二,与国同休”。
两百四十八年来,他如磐石镇于朝堂,纵使风雷激荡,亦岿然不动。
此刻,他立于莫云生之前,银发如霜,虎目如电,沉沉盯住莫云生。
他不语,却胜似千言。
莫云生望着这位年迈的老臣,心中翻涌的不止是怒意,更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忌惮。
此人非但位高权重,更是一位实力极其恐怖的强者,神通境圆满,一念可动山河,一怒可伏百军。
朝中诸将,半数出自其门下,军中士卒,提起“信国公”三字,无不肃然起敬。
可正是这样一位擎天之柱,如今却横在了他的帝王之路前。
“既然如此,那朕也只好换一位信国公了。”
话音落时,寒意如霜,自他身上散发下来。
“来人,请这位老国公到太祖皇陵一叙!”
刹那间,风起云涌,数道紫袍身影破空而至,如鬼魅般现身于信国公四周。
他们皆披紫金长袍,面覆轻纱,步伐无声,气息如渊。
其中三人赫然已是神通境,余者亦皆宗师圆满,只差一线便可踏破桎梏,登临绝顶。
信国公缓缓抬头,目光扫过那些紫袍人,一股无形气机自体内升腾而起,宛如古岳苏醒,天地为之色变。
莫云生冷冷地看了他两眼,随即转身,龙袍翻卷,背影决绝。
血神宫之事既已泄露,有些棋子,便只能提前落子。
“陛下,可需要我血神宫进行支援?”
一道阴柔声音忽地响起,血神宫使不知何时已悄然现身,面带笑意,双手拱于胸前,眼中却无半分敬意,只余森然算计。
莫云生负手而立,淡淡道:“炼好你们的血神丹,今晚朕会派人再送来五具尸体!朕希望这五具已经满足最后的条件了。”
“陛下说笑了。”
血神宫使轻笑,声音清淡,“陛下天姿卓绝,武道进境一日千里,区区五具,早已绰绰有余。只望陛下大功告成之日,莫忘了与我家宫主的约定。”
莫云生眸光微闪,终是缓缓颔首:“……放心,朕一言既出,当是口含天宪,言出法随!”
“呵呵……”
血神宫使低笑两声,身影如烟,悄然消散,仿佛从未出现。
……
刹那间,天穹炸裂!
一道赤金色剑光自皇城之巅冲天而起,撕裂夜幕,如曜日初升,照亮整座皇都。
紧接着,数道紫影腾空而战,与那道苍老却凌厉无匹的身影激烈交锋。
拳风裂空,剑气穿云,每一次碰撞都似雷霆炸响,震得城中屋瓦簌簌而落,百姓惊呼四起。
战斗如雷,将整个皇都的武者皆从修炼中惊醒。
他们仰首望天,神色凝重,有人颤声道:“那是……信国公?他在与谁交手?!”
“是宫中那几位……紫袍宦官?!他们竟敢围攻开国元勋!”
“疯了……全疯了!”
一场绝世之战,就此打响。
一方是大离柱石,开国功臣,国之根基,白发苍苍却仍傲立天地之间,手中长剑乃太祖亲赐“镇国”,剑出如龙吟,每一击皆含家国大义;另一方则是宫中宦官,身着紫袍,手段诡谲,招式狠辣,竟以合击之阵围杀老臣,毫无半分敬意。
皇都为之震动,天地为之失色。
而在皇城另一侧,皇子府亦陷入血火之中。
江河立于府邸高墙上,手中长剑染血,目光如炬。
他无暇抬头望那天空中的惊世之战,眼前之敌已足以致命。
上百黑衣人如潮水般涌来,个个蒙面持刃,身法迅疾,竟是清一色的先天高手。
府外守军虽奋力抵抗,然寡不敌众,阵型渐溃。
更有数十黑衣人悄然潜入府内,直扑各皇子居所。
火光四起,哀嚎遍地。
莫明空与十皇子同样站在高墙,面色发白的看着这场与他们息息相关的战斗,实在无法想到事情会突然爆发,成了这等模样。
身后院中,是两三具黑衣人的尸体。
十皇子目光死死盯着墙下那场血雨腥风的厮杀,声音低低的:“咱们不去……不去支援吗?”
他转头看向莫明空,又将视线落在江河身上。
这位江公公,此刻正踏着尸骸前行,手中长剑如霜雪倾泻,每一挥动皆带起一串血花。
在十皇子心中,江河早已不似凡人。
或许这位江公公的实力已经远远超出了先天的限制,甚至抵达了宗师的境界。
“不去!”
莫明空摇头,语气平淡,“十哥,有空想想支援别人,倒不如想想要不要趁乱离开这里。”
今晚,将会死很多人。
侍卫、死士、宦官、皇子,没什么人不能死。
十皇子心头一震,愕然望向莫明空:“你们……要离开这里?”
他语气中带着惊疑,更有一丝隐秘的希冀。
若莫明空真有脱身之法,或许他也能借势逃离这场注定吞噬一切的漩涡。
莫明空却轻轻一笑:“不,我不走。”
他抬手,指向墙下那道孤绝的身影。
江河正一剑洞穿一名黑衣人胸膛,鲜血顺着剑刃蜿蜒流下,滴落在青石板上,绽开一朵朵妖异的红莲。
不到片刻工夫,江河周围便骤然一空。
“只要宗师不出,我便是安全的。”
他的目光沉静如古井,映着火光与血影:“江河一人,足可镇杀寻常宵小。”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我还想进宫一趟。”
莫明空暂时不会离开。
他还想进宫一趟,见一见他的母妃,若是可能,他想将母妃接到青州那边去。
皇都这边已经不再安全了。
就从回来不到十天时间,便已经死了这么些位皇子便能看出来。
所谓的皇子历练,不过是父皇一手编织的谎言,只为将他们这些渐成气候的成年皇子支离宫廷,好让他在深宫之内,行那不可告人之事。
连内宫都断了音讯,母妃生死未卜,这本身便是最大的凶兆。
“当然……”
莫明空忽而冷笑,“那几位兄长,也绝非易与之辈。他们能活到今日,岂是靠运气?每一个,都藏着獠牙,披着人皮的豺狼罢了。想杀他们?没那么容易。”
正说话间——
“锵!”
一声金铁交鸣,撕裂夜空。
江河凌空斩落的长剑,竟被一名黑衣人单手稳稳接住!
剑锋距其咽喉仅寸许,却被那人掌心真气缭绕,硬生生夹住,不得寸进。
江河身形微滞,涣散的瞳孔缓缓聚焦,他抬头,凝视着那黑衣人。
对方面容藏于兜帽之下,唯有一双眼睛,冷如寒星,毫无死士的狂热,反而透着猎手般的冷静与算计。
“你……”
江河说道,“跟那些死士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