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2章 双语榜
和林城门的青石台座上,工匠们正将新铸的《惠民令》榜文嵌入凹槽。榜文用漠北矿与磁州铁合铸,高六尺,宽三尺,含硫量二分二厘,左侧阴刻蒙古文,字口填朱砂,记“游牧税则”:“每百羊岁输一,牛十输一”;右侧阳刻汉文,笔画鎏金,列“农耕条规”:“每亩纳粟三升,灾年减三成”。“蒙古工匠锻边框,”监造官帖木儿对吏员道,边框的缠枝纹间距三分,“汉人师傅刻文字,”汉文“惠民”二字取颜体,“波斯玉工校刻度,”碑侧的长度标记同时标蒙汉单位,“三方画押,方得立碑。”
忽必烈的手指抚过蒙古文“税”字,刻痕深二分,与和林户房的文书笔迹一致。“至元二十年的《劝农榜》,”他忽然道,案上的旧榜拓片用狼皮纸保存,“因只用汉文,”拓片边缘有牧民画的问号,“导致岭北牧民不知条规,”他的目光扫过正在校准的榜文,“今日双文并列,”他的声音,“需让牧马人与耕夫,”他的手指,“各识其文,同明其义。”
立碑的怯薛军按“左北右南”规制定位:蒙古文一侧朝向克鲁伦河方向,与草原驿路形成直线;汉文一侧正对中原商道,碑脚的铸铁信标与路府的文书传递系统相连。“狼纹装饰在蒙古文顶端,”汉人吏员王仲德用卡尺量过纹饰,狼首鼻纹距文字边缘一寸,“虎纹浮雕在汉文上方,”虎尾卷曲处刻“至元二十三年制”,“两者间距五寸,”他的骨签点过中间的界纹,“合‘南北分述,同属中枢’之制。”
忽必烈望着碑侧的暗格,内藏《惠民令》详解册,用蒙汉双语书写,附“税则换算表”:“一羊折粟二斗,一牛抵丝五两”。“去年西域商队因不识汉文榜文,”他对萧虎道,案上的《纠纷录》记着“误缴三倍税”案例,“今暗格藏译册,”他的手指叩击暗格机关,册页自动弹出,“让往来者各取所需,”他的声音,“不致因文生惑。”
城门下的人群按“左牧右农”自然分隔:蒙古牧民帖木儿牵着驼队驻足,手指点过蒙古文“灾年减免”款,与同行的族人用蒙语讨论;汉人农户王德昌捧着《农桑辑要》,对照汉文“春耕补贴”条,笔尖在小册子上勾画。“这铸铁字比羊皮文清楚,”帖木儿的侄子指着朱砂字,“去年听萨满转述,”他的羊皮袄蹭过榜文,“错把‘十羊输一’记成‘五羊’,”今年亲眼所见,才知旧年多缴了税。
王德昌的儿子忽然用蒙语向帖木儿请教:“‘每百羊输一’,若只有五十羊呢?”帖木儿笑着指向蒙古文下方的小字注:“五十羊输半,可折布匹。”两人的身影在榜文前交叠,朱砂与鎏金的文字在阳光下泛着光——这方铸铁榜,竟成了不同族群对话的媒介。
城门旁的解读台后,蒙古吏员阿剌带与汉人书吏李茂并坐,台上摆着《惠民令》白话译本。“对牧民说‘羊税折粟’,”阿剌带用蒙语解释,指着换算表,“一羊抵二斗,”他的手指划过榜文,“对农人讲‘粟税折银’,”李茂用汉语补充,“三斗粟换一钱银。”有西域商人用波斯语询问,李茂立即取出三方对照手册,其中“税则”对应波斯文“?????”,解释得明明白白。
忽必烈站在街角,见阿剌带为牧民演示“灾年如何申报”:从蒙古千户所开证明,到汉人路府核验,再到中枢审批,流程用木刻模型展示,与榜文的条文一一对应。“至元十九年的税令,”他对萧虎道,“因解读不明,”案上的《民情录》记着“牧民聚众申诉”,“如今吏员双语对答,”他的目光扫过排队咨询的民众,“比快马传驿更能安民心。”
榜文角落的铸铁信标嵌在虎纹浮雕耳后,高寸许,刻“监-12”,与和林御史台的监察系统相连。“若条文有误,”帖木儿对巡城怯薛道,信标旁的凹槽可投入竹简诉状,“民众可投书举报,”诉状需用蒙汉双语书写,“三日内需核查回复,”他的验矿镜照过信标,镜中显形与御史印同频的共振纹,“去年江南路的《盐法榜》有误,”他指着卷宗,“便是靠信标举报,十日便更正。”
王德昌的堂弟王二曾因“税则模糊”投过诉状,今日特意来看新榜:“信标旁的‘投书处’比去年大了半寸,”他的手指量着凹槽,“还刻了‘实名有奖’汉文,”旁边的蒙古文意思相同,“可见官府是真要听百姓话。”他的话被路过的忽必烈听见,皇帝微微颔首——这信标,原是政令与民心之间的“共鸣器”。
榜文的蒙古文“游牧税则”后,附“可折农耕物资”注:“羊税可折农具,牛税可换种子”;汉文“农耕条规”末,加“兼顾游牧需求”款:“余粮可换驼马,布帛可易皮革”。“这是户部与枢密院议了七次才定的,”李茂对围观者道,指着“折换比例”,“按《市舶则例》‘羊三换粟一斛’,”他的算盘噼啪作响,“既不让牧民吃亏,也不伤农人利益。”
帖木儿的族人巴图去年用三十只羊换了五副犁,今年见榜文明确“羊十换一犁”,便拉着巴图来看:“今年比例更清楚,”他的手指点过蒙古文注,“官府不欺我们不懂汉文了。”巴图笑着点头,从怀里掏出去年换的犁,犁头的双虎纹与榜文的铸铁纹同出一炉——这农具,原是两种条规折衷的见证。
城门下忽然起了争执:蒙古牧户阔阔因“灾年减免”与汉人税吏争执,阔阔说“去年雪灾该免一半羊税”,税吏称“汉文榜文写‘减三成’”。帖木儿立即请来阿剌带,阿剌带指着蒙古文“灾年减三成”款,与汉文完全一致:“是三成,不是一半,”他的验矿镜照过榜文,“两文都这么写,”阔阔虽有不甘,却也认了——这方铁榜,比谁的言辞都有分量。
忽必烈看着争执平息,对萧虎道:“至元十七年,”他的声音,“岭北因税则不明,”案上的《边情录》记着“牧民拒缴”,“今年有榜文为证,”他的目光扫过躬身退下的阔阔,“便是各执一词,”他的手指,“也有个铁证在。”萧虎立即让人将这场纠纷记入《榜文效用录》,册页用蒙汉双语书写,附“争执调解”图示。
铸造工坊的残料堆里,扔着三块报废的榜文:一块因蒙古文刻错“税”字,一块因汉文“农”字笔画不全,一块因含硫量差半厘——这些都是按“错一字则全废”的规矩淘汰的。“蒙古铁匠锻铁时,”匠头王仲德对学徒道,铁锤起落需与呼吸同步,“汉人刻字时,”刻刀角度要与文字笔画一致,“波斯玉工校纹时,”放大镜下的纹路偏差不能过一分,“这榜文,”他的声音,“比官印还容不得错。”
忽必烈走进工坊,见新铸的备用榜文与城门的那方丝毫不差:“至元二十年造‘盐法榜’,”他的手指抚过报废品,“因含硫量高了半厘,”榜文不到半年便生锈,“今年的铁,”他的验矿镜照过备用榜,“需经九次淬炼,”他的声音,“让这榜文,”他的目光,“比城墙还耐久。”
孛儿只斤?海都跟着忽必烈站在榜文前,看着蒙古文与汉文的字距、行距完全对称,忽然问:“为何不只用一种文字?”忽必烈指着围观的人群:“牧民认蒙古文,”帖木儿的族人正用蒙语讨论,“农人识汉文,”王德昌的儿子在汉文旁临摹,“若只一种,”他的声音,“便有一半人看不懂,”他的手指划过两文中间的界纹,“这界不是隔,是连。”
海都的习字册上,左边抄蒙古文“税则”,右边录汉文“条规”,中间画了条直线:“就像这榜文,”他的笔尖在线上打了个结,“左是草原的风,右是农田的雨,”他的声音,“结在一起,”他的目光,“才是好年成。”忽必烈笑着点头,这孩子竟从铸铁字里,看出了政令的真谛。
暮色中的和林城门,《惠民令》榜文在残阳下泛着冷光,蒙古文的朱砂与汉文的鎏金渐褪,却仍能看清笔画。牧民赶着羊群经过,会习惯性地看一眼蒙古文“税则”;农人挑着担子走过,必驻足核对汉文“条规”;偶尔有西域商人路过,便取出三方对照手册,在榜文前换算利弊。
忽必烈望着这方铸铁榜,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初定“汉法”时的争论,如今这城门下的场景,远比朝堂的辩驳更有说服力。帖木儿正指挥怯薛军给榜文涂防锈油,油刷过蒙古文与汉文,留下均匀的光泽——这油,原是漠北的羊脂与中原的桐油按比例调和的,正如这榜文里的条规,各自保持本色,却共同护着一方安宁。
海都的习字册最后一页,画着和林城门的榜文:蒙古文与汉文的字里行间,牧民与农人的身影交错,铸铁的纹路将他们连在一起。他在画旁题字:“文异而义同”,字迹用漠北矿粉与中原墨混合写成,就像这榜文,看似分了左右,实则同属“惠民”二字,同守这方城,同护这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