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9章 像一个被人牵着线的木偶,在这里徒劳地叫嚣!

王思明看着下方被煽动起来的情绪,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声音愈发慷慨激昂。

“我等,不能再沉默了!沉默,便是默认!便是对我等身份的背叛!今日,他林尘敢夺我等的优待;明日,他便敢废了我等的功名!长此以往,国将不国,斯文扫地!”

“王兄说得对!我们该怎么办?”有人大声问道。

“怎么办?”王思明冷笑一声,“我等读书人,手无寸铁,但我们,有笔,有口,更有一颗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赤诚之心!我们要让陛下,听到我等的呼声!我们要让那国贼林尘,看到我等的决心!”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门外。

“集结!游行!”

“我提议,明日清晨,我等国子监全体监生,身着儒衫,头戴方巾,集结于国子监之外!高举‘清君侧,诛国贼’、‘废恶法,尊祖制’的旗帜,前往皇宫叩阍!若陛下不允,我等,便长跪不起!”

“好!”

“就这么办!”

“还不够!”另一名监生,眼神阴狠地补充道,“那林尘的威国公府,就在朱雀大街!我等,亦可分出一部分人,前往他的府邸门口,静坐示威!当面质问他,是何居心!让他,给我等天下士子,一个交代!”

“对!让他出来,给我们一个交代!”

一时间,整个国子监之内,群情激愤,应者云集。

无数年轻的监生,被那股“为天下争道统”的虚幻使命感,以及维护自身利益的现实需求,冲昏了头脑。他们连夜赶制着横幅与旗帜,撰写着慷慨激昂的檄文,准备在次日清晨,向整个京师,发出他们自认为“正义”的怒吼。

京师大学堂。

与国子监那几乎一边倒的愤怒不同,坐落于京师南面的大学堂,此刻的气氛,要复杂得多。

作为林尘一手创立的新式学堂,这里的学生,来源更为广泛。既有王公贵胄的子弟,也有家境优渥的富商之子,但更多的,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寒门俊彦。

武安侯的儿子,仗着自己的身份,第一时间便在学堂之内,大肆宣扬新政的“弊端”,将林尘,描绘成了一个背叛了士林,意图自毁长城的“国贼”。

消息传来,整个大学堂,同样陷入了巨大的震动与混乱之中。

“怎么可能?林校长怎么可能会颁布这样的政策?”

“是啊,林校长当初创立我大学堂,不就是为了让天下寒门,也有一条上进之路吗?可这‘一体纳粮’,分明是断了我们的根啊!”

一间宽敞的教室内,数百名大学堂的学生,自发地聚集在了一起,争论不休。

一名家境贫寒,靠着学堂奖学金才得以求学的学子,满脸悲愤地站了起来。

“诸位!我等,不能再沉默了!我家中,父母皆靠着我那秀才功名所免除的几亩薄田度日!如今新政一出,家中唯一的指望,便断了!这书,我还如何读得下去?!”

“没错!我等考取功名,为的,不就是那一份前程与体面吗?若是考上了,还要和普通百姓一样纳税当差,那这苦读,还有什么意义?”

“国子监的同仁们,已经准备明日游行示威了!我等,岂能落于人后?”武安侯的儿子,见状立刻煽风点火,“我提议,我等也应该集结起来,前往威国公府,向林校长,讨要一个说法!问问他,为何要背叛我等读书人!”

“对!去游行!去抗议!”

“去向林校长讨个说法!”

眼看着,大学堂内的学生情绪,也即将被彻底点燃,一场学潮,在所难免。

就在此时,一声蕴含着威严与怒火的呵斥,从门口传来。

“都给老夫站住!”

众人回头,只见须发皆白,身形清瘦,却精神矍铄的程祭酒,带着十几名大学堂的老师,面沉如水地走了进来。

程祭酒走到人群中央,环视着那一双双或愤怒,或迷茫,或不甘的年轻眼眸,冷声道:

“胡闹!简直是胡闹!”

“你们,是我大学堂的第一批学生!是林校长,寄予厚望的,未来的新式人才!可你们看看,你们现在,像个什么样子?!听风便是雨!被人稍一煽动,便要学那国子监的纨绔子弟,去搞什么游行示威?你们的理智呢?你们的学识呢?!”

程祭酒的声音,如同暮鼓晨钟,让喧闹的场面,为之一静。

“学生的义务在于读书!”他用手中的戒尺,重重地敲了敲桌子,“明辨是非,格物致知,这才是你们现在该做的事情!至于政治这种事,等你们将来,真正读懂了圣贤书,考上了科举,进入了朝堂,再来说也不迟!”

他的话,让大部分学生,都冷静了下来,露出了羞愧之色。

然而,总有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人。

那名寒门学子,再次站了出来,他梗着脖子,大声反驳道:

“程祭酒!学生不服!我们为何要读书?为何要考科举?不就是为了摆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吗?可如今,新政一出,告诉我们,即便你考上了科举,成了人上人,却还是要和那些没读过书的普通百姓一样,纳粮当差!那请问,我们考上与不考上,还有什么区别?!”

这个问题,尖锐而又现实。

它瞬间,再次勾起了所有寒门学子心中,最深的恐惧与不甘。

整个教室内,再次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程祭酒的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程祭酒看着那名满脸倔强的学生,他没有发怒,反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那双浑浊的老眼中,流露出的,是一种复杂难明的,混杂着失望、悲哀与一丝期许的光芒。

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问,区别在哪里?”

“老夫来告诉你,区别就在于,当你考上科举,穿上这身官袍之后,你,就拥有了改变那些,你认为‘不公’的规则的权力!”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一个被人牵着线的木偶,在这里,徒劳地叫嚣!”

说完,他不再理会那些被他的话,震得呆立当场的学生,猛地一挥袖袍。

“来人!将所有教舍的大门,都给老夫锁了!所有学生,即刻返回自己的位置,静心读书!再有敢言‘游行’二字者,开除学籍,永不录用!”

最终,在程祭酒与一众老师的强力弹压之下,京师大学堂,这场即将爆发的学潮风暴,被强行,压了下去。

学生们,虽然回到了座位上,但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却久久无法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