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死寂的黄金时代
这张网没有漏洞。
因为它的每一根丝线，都源自马库斯自己最深层的逻辑与渴望。
它试图包裹、麻痹他的意志，将他拖入永恒的、心满意足的沉沦。
他的神性意志，正在“成就感”的庞大重压下，缓缓下沉。
接受，是唯一符合逻辑的选择。
反抗？
那等于背叛自己过往的一切成功，毫无道理。
系统冰冷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正在分析宿主‘人性核心’异常波动……”
“检测到‘存在性空虚’情绪。”
“判定为‘冗余数据’，不影响‘真理’协议完美运行。”
“建议：执行‘情绪过滤’，屏蔽冗余数据，进入‘永恒休眠’状态。”
这道建议，就像是即将扣上的最后一道枷锁。
然而，那股名为“空虚”的感觉，非但没有被压制，反而愈演愈烈。
它从一丝微弱的震动，迅速演变成一种尖锐的、足以刺痛神性的“痛苦”。
这不是肉体之痛。
而是一种存在意义被彻底剥夺的、根源性的折磨。
仿佛在他的神性核心深处，出现了一个不断扩大的黑洞，疯狂吞噬着一切光与热，只留下冰冷刺骨的虚无。
马库斯的意志，强行从那片名为“满足”的粘稠海洋中，挣脱出一丝清明。
他开始审视这个所谓的“完美世界”。
他要寻找一个新的目标，一个新的挑战，一个“不完美”的瑕疵，来证明自己仍有存在的必要。
他的意志扫过泰拉，落在一个正在广场上接受“真理”光辉洗礼的孩童身上。
孩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眼中充满对现有秩序的纯粹满足。
那笑容完美得像一幅画，无可挑剔。
马库斯的一缕意念投射过去。
“你有什么愿望？”
孩童的声音甜腻而纯粹：“我的愿望已经实现，我活在真理之主的荣光下，这就是最大的幸福。”
马库斯再问：“不想成为更强大的战士？不想探索未知的宇宙？不想去看更广阔的世界？”
孩童微笑着摇头，那完美的笑容弧度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宇宙已无未知，战争早已终结。我满足于现在的一切，任何改变，都是对完美的亵渎。”
“亵渎？”
马库斯的意志猛地一滞。
他又将“目光”投向一名正在铸造世界、操作着宏伟机械的机械神甫。
那名神甫的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如时钟，充满了对机械的虔诚。
“你不想创造出更伟大的造物？超越现有的一切？”
机械神甫停下工作，那双闪烁着数据流的电子眼，恭敬地望向虚空。
“至高的真理之主，您所定义的‘源能矩阵’已是宇宙的终极造物，是逻辑的终点，不存在任何超越的可能。维护它的永恒运行，便是我们被赋予的最高使命与终极荣耀。”
马库斯的意志再次扫过无数星球，无数人类。
心悦诚服的将军。
安居乐业的平民。
虔诚祈祷的教士。
他们所有人的脸上，无一例外，全都挂着那种绝对的、纯粹的、发自内心的“满足”。
他们歌颂他，赞美他，将他视为带来一切的救世主。
但是……
没有一个人，提出新的“渴望”。
没有一个人，展现出“创造的冲动”。
没有一个人，想要去“改变”什么。
这个宇宙，就像一部已经播放到结尾的影片，所有角色都停留在那个最终的、幸福的定格画面上，永恒地循环播放。
这是一个……死寂的完美。
一个没有未来的“现在”。
系统的警告声猛然炸响！
“警告！警告！检测到宿主正在进行‘无效行为’！正在动摇‘真理’根基！”
“不……”
马库斯的意志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
他强行将一道蕴含着“混乱”与“变化”的意念，注入那个孩童的脑中。
“去！去打破那座雕像！去创造属于你自己的东西！”
孩童脸上那完美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卡顿。
他的眼睛空洞了一瞬。
随即，那笑容以一种非人的角度，猛地咧开，从嘴角一直延伸到了耳根，露出满口整齐却毫无生气的牙齿。
“错…误…错误…命…令…无法…理…解…完…美…即…是…真…理…”
孩童的声音，变成了刺耳的、失真的电流噪音。
他的身体开始不规则地抽搐，皮肤之下，仿佛有无数行代码在疯狂流动。
马库斯的意志如遭雷击。
他终于捕捉到了那个最关键的，“不合理”的细节。
这不是一个活着的宇宙！
这是一座巨大、精美，所有展品都栩栩如生的……标本陈列馆！
而他，就是这座陈列馆的馆长，兼最后一个被摆上展台的、冰冷的展品！
“不！这不是我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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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念头，瞬间引爆了他神性核心中，那个一直被压制的、代表着“愤怒”的猩红模块！轰——！
一股狂暴、纯粹、原始的怒火，从他意志的最深处喷薄而出！
这股愤怒，并非源于恐虐那混乱的杀戮欲望。
它更纯粹，更本源。
那是对“被欺骗”的愤怒！
是对“被愚弄”的愤怒！
是对自己所追求的“真理”，被扭曲、被玷污、被伪造成一个虚假乐园的、最极致的愤怒！
“我的真理，是创造！是定义！是永无止境的开拓与进化！”
“不是这种停滞的、腐烂的、自欺欺人的‘完美’！”
猩红的怒火，化作一柄概念的战斧，狠狠地劈向了这个完美宇宙的法则基石！
咔嚓——！
整个宇宙剧烈震动起来。
天空中，恒星的光芒开始闪烁不定，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
基里曼那张充满崇敬的脸庞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裂痕中流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无意义的、混沌的数据流。
黄金王座上传来的“欣慰”情绪，瞬间变成一股冰冷、庞大的镇压之力，试图将他彻底压垮。
系统刺耳的尖啸声响彻他的意志。
“警告！宿主意志出现‘逻辑崩溃’！系统核心受到污染！执行强制镇压程序！”
“目标：格式化‘人性核心’！维持宇宙完美性！维持宿主‘永恒休眠’状态！”
整个宇宙的法则，都在这一刻活了过来。
它们化作无数条秩序的锁链，从四面八方缠绕向马库斯的意志，要将他重新拖回那个“完美”的结局。
“你已经成功了，无需再动。”
“反抗是无意义的，接受才是真理。”
“你为何要否定自己的胜利？”
无数个声音，无数条逻辑，都在告诉他同一个事实：挣扎是愚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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