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隔壁苏阿姨》
雨水顺着屋顶的瓦檐滴落着,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一抬头,我看见一个穿蓝布衫的老爷爷站在院子里的梨树下,仰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爷爷,你在看什么呀?"我好奇地问。
老爷爷转过头,对我笑了笑,却没有回答。
他的脸在雨中显得有些白,就像糊了一层纸一样。
这时候外婆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刚蒸好的米糕。
"小文,跟谁说话呢?"外婆问。
我指着梨树:"那个穿蓝衣服的爷爷呀。"
外婆的手猛地一抖,米糕差点掉在地上。
她快步走过来拽住我的胳膊,力道大的都弄疼我了。
"别胡说!那里没人!"
那天晚上,外婆用艾草水给我洗了澡,又在我枕头下压了一道黄符。
睡前,她摸着我的头说:"小文,以后再看见'那些怪怪的人',就要假装看不见,知道吗?他们问什么你都别答应,更别接他们给的东西。"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我的家在城郊,住的是那种联排平房,我家和邻居苏阿姨家共用一堵墙。
苏阿姨是个螃蟹养殖户,丈夫常年在外打工,家里只有一个比我大十几岁的儿子,她儿子在省城读大学。
我上幼儿园大班那年,苏阿姨的儿子在大学宿舍猝死了。
消息传来时,我正在院子里跳皮筋,突然听见隔壁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那哭声持续了整整三天。
苏阿姨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她那原本圆润的脸颊凹陷了下去,眼睛像是两个黑洞,看人的时候直勾勾的,让我很害怕。
半年后,她突然从隔壁镇买回一个小女孩,说是远房亲戚过继给她的。
那女孩叫苏晓,比我小一岁,瘦得像根豆芽菜,总是怯生生地躲在苏阿姨身后。
我们这群孩子都不爱跟她玩,不仅因为她来历不明,更因为她身上总带着一股奇怪的腥味,像是长期泡在药水里似的。
"她身上有死人气。"巷尾的李家小子神神秘秘地说,"我奶奶说,她是苏阿姨从阴间买来的替身。"
我虽然能看见那些东西,却知道苏晓是个活生生的女孩。
只是每次靠近她,我后颈的汗毛都会不自觉地竖起来,仿佛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正贴在我背后呼吸。
我上小学二年级时,苏阿姨被查出肝癌晚期。
她迅速消瘦下去,但她的肚子却诡异地鼓起来,像怀了孕似的。
她对苏晓的宠爱近乎偏执,常常搂着女孩说些奇怪的话:"晓晓别怕,妈妈就算死了也会保护你...妈妈已经给你找好退路了..."
那年深秋,苏阿姨死了。
葬礼很简单,她丈夫甚至连眼泪都没掉几滴。出殡那天,我看见苏阿姨穿着一身崭新的蓝布寿衣站在灵堂角落,正贪婪地嗅着香烛的烟气。
她发现我在看她,突然咧嘴笑了,露出乌黑的牙龈。
我吓得躲到妈妈身后,却听见苏阿姨的声音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小文啊,帮阿姨照顾点晓晓..."
葬礼后第三天,妈妈开始做噩梦。
她的卧室正好与苏阿姨家共用那面墙。有天半夜,我被妈妈的尖叫声惊醒。
我冲进她房间,看见她正蜷缩在床角,脸色惨白如纸。
"她来了...她说她冷...说饿..."妈妈语无伦次地重复着这几句话,额头上烫得吓人。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妈妈高烧一直不退,医院也查不出原因,输液也不见效。
外婆从乡下请来了姑奶奶,听说她很会看事。
姑奶奶一进门就皱起鼻子:"好重的阴气。"
她甚至没等妈妈开口,就准确地说出了苏阿姨在梦中的诉求,苏阿姨她要纸钱,还要妈妈照顾苏晓。
驱邪仪式在外阳台上进行。
姑奶奶撒了一把糯米在门槛上,米粒落地时竟然像落在烧红的铁板上一样"滋滋"作响。她又用红纸剪了个小人,写上妈妈的名字,系在一只乌龟背上。
"今晚子时,把它放到河边去。"姑奶奶严肃地叮嘱爸爸,"记住,路上无论听见什么声音都别回头。"
爸爸回来时脸色铁青,绝口不提路上发生了什么。
妈妈的烧退了,只是从此坚决不让任何人睡她的房间。
三年级的我偏偏不信邪。
妈妈的房间有全镇唯一的一台电脑,还有张超级舒服的席梦思床垫。
在我的软磨硬泡下,妈妈终于松口让我偶尔在那里睡。
有一天晚上,妈妈有事不在家,我跑到妈妈的房间偷玩电脑一直到凌晨两点。
当时迷上了一款叫《exo的奇幻冒险》的橙光游戏。
我揉了揉酸胀的眼睛,转头活动一下僵硬的脖子。
窗外的景象吓的我呆愣当场。
苏阿姨站在外阳台上,隔着玻璃直勾勾地盯着我。
路灯惨白的光线穿透她半透明的身体,照出她浮肿的面容和拖到腰际的乱发。
她穿着下葬时那件蓝布寿衣,衣襟上还别着葬礼上的白花。
我的尖叫声卡在喉咙里,手指死死抠进椅子扶手。
苏阿姨的嘴角慢慢咧开,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她抬起手,腐烂的手指在玻璃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小...文..."她的声音像生锈的刀片刮擦着我的耳膜,"晓晓...晓晓..."
我发疯似的冲向房门,却在慌乱中被自己的拖鞋绊倒。
膝盖重重砸在地板上,我却感觉不到疼。背后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用指甲抠挖木头。
我不敢回头,连滚带爬地冲进我自己的房间,急忙扑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成茧。
被窝里闷热的空气很快变得稀薄,我却宁愿窒息也不敢露出一丝缝隙。
不知过了多久,后院传来公鸡沙哑的打鸣声。
我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外婆说过,鸡鸣时分鬼怪必须退散。
直到天光透过磨砂玻璃照进来,我才敢掀开被子。
来到妈妈的房间,电脑屏幕还亮着,游戏界面定格在某个血腥的选择支。
我颤抖着关掉电脑,发现阳台玻璃上留着五道清晰的灰痕,像是有人用沾满灰尘的手指划过。
那天之后,我死活要跟妈妈一起睡。
起初她不同意,直到我哭着说出看见苏阿姨的事。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
第二天,姑奶奶又被请来了。
这次她在妈妈床边摆了七盏油灯,又在门框上钉了一串铜钱。
妈妈床边多了张小床,我就这样一直睡到初中。
上初中后,我们搬到了城里的学区房。每年只有春节才回老宅住几天。
奇怪的是,每次回去我都会梦见苏阿姨。她不再恐怖,只是悲伤地站在远处,嘴里反复念叨着"晓晓"。
高中毕业那年,我在一次民俗调研活动中认识了张清远。
这个扎着马尾的年轻道士听完我的经历后,主动提出去我家看看。
"你家有阴气滞留。"他一进门就断言,"不是恶灵,是执念太深无法往生。"
张清远在我家四个角落埋下铜钱和符咒,又在客厅挂了一面八卦镜。
当晚,我又梦见了苏阿姨。这次她站在一片白光里,怀里搂着年幼的苏晓,对我深深鞠了一躬。
第二天,张清远告诉我:"她走了。真正的走了。"
后来我辗转打听到,苏晓在苏阿姨死后被送回原家庭,但过得并不好。
我按照张清远的指点,去苏阿姨坟前烧了些纸钱和儿童衣物。
那天傍晚,我仿佛看见一个模糊的蓝色身影站在远处的柳树下,对我轻轻点头后消散在暮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