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社会困境

坤泽城的政治局会议室里,朱昭熙面前放着联邦各国的制度分类表。红笔标注的社会主义国家已增至十九个:虞国、韩国、代国、越系十国,以及南武洲的楚吴国、蜀齐国等六国。

这些国家的名字旁,都附有简短备注,韩国的工业国有化进度、代国的土地分配细则、楚吴国的工会组织规模。

“十九个。”朱昭熙用指尖划过纸面,声音在空荡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但真正能称得上‘同志’的,有几个?”

列席会议的组织部长翻开统计册:“韩国的朱征钊在工厂管理中保留了皇室持股,代国的朱俊桑拒绝将军队指挥权移交议会,南武洲六国虽推行土地国有,却在矿产开发上坚持‘按国分配’。”

“这就是问题所在。”朱昭熙起身走到地图前,联邦的疆域被不同颜色标注,红色区域代表社会主义国家,却被明黄、靛蓝等色块分割得支离破碎,“我们信奉的‘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前提是阶级利益超越国家界限。

可现实是,每个红色区域的管理者,首先考虑的仍是‘本国利益’。”

她指向韩国的位置:“朱征钊上台后,将宁国资本的工厂收归国有,却对虞国投资的造船厂保留了特殊条款,理由是‘保障韩国的船舶出口优势’。这不是社会主义的做法,但是这是社会主义国家的做法,国与国之间如果进行主义之争,那就是你死我活了。”

军事部长补充道:“代国上个月拒绝了我们的联合军演提议,朱俊桑的回复是‘代国军队需优先保卫本土安全’,看起来的确各国就算是成了社会主义国家,依旧很难达到互信的程度啊。”

朱昭熙回到座位,翻开虞国与南武洲六国的技术合作协议。其中楚吴国的条款尤为刺眼:要求虞国提供全套轧钢设备,却拒绝共享铁矿勘探数据,理由是“矿产资源属国家核心利益”。

这个时候朱昭熙想起了原世界马克思的《共产党宣言》中的句子‘无产阶级没有祖国’。朱昭熙的手指敲击着协议,“可现在的情况是,无产阶级不仅有祖国,还在为祖国的资源、市场、边界争执不休。

我们帮助他们建立社会主义制度,到头来,他们用这套制度强化的却是国家主权,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矛盾。”

组织部长递上另一份文件:各国劳动党的成分分析。韩国劳动党党员中,皇室成员占12%;代国的县委书记里,70%是原佃农联盟的地方首领,从未系统学习过阶级理论;南武洲六国的党内会议,仍沿用“君主立宪时期的议事规则”。

“这些人不是真正的革命者,是借社会主义解决本国危机的实用主义者。”朱昭熙的语气带着不加掩饰的失望。

“朱征钊需要工人支持以稳固政权,朱俊桑要靠土地改革安抚流民,南武洲六国不过是想借我们的技术摆脱明国控制。他们的‘社会主义’,是国家利益的外套。”

“那我们的援助该如何调整?”工业部长问道,“上个月楚吴国请求派遣冶炼专家,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团队。”

“暂停。”朱昭熙的回答很果断,“如果他们只想学技术,不想学制度;只想用国有化提高效率,不愿搞阶级教育;只想让虞国承担成本,却拒绝共享成果——这种援助只会养出更强的竞争对手,不是同志。”

她走到窗前,坤泽城的工厂区正传来汽笛声,那是虞国工人在进行班前集会。这里的工厂归全民所有,管理者由工人选举产生,利润按劳动贡献分配,阶级差异被压缩到最小。可这种模式一旦跨越国界,就会变形。

“国内可以做到公平,因为我们有共同的阶级基础。”朱昭熙的声音低了几分,“但国与国之间,弱肉强食的法则从未消失。

韩国用我们支援的纺织技术抢占联邦市场,代国把我们提供的化肥优先用于出口作物,南武洲六国甚至在私下讨论‘如何用虞国的技术制衡虞国’。”

军事部长的眉头紧锁:“如果全面援助,我们无法保证他们不会反噬。当年越国拿通用车床改造炮管的事,就是先例。”

“可如果我们开始隐瞒、保留技术呢?”组织部长反问,“上个月我们对韩国的蒸汽机图纸做了技术阉割,这事已经在社会主义国家内引发议论。有人说我们‘把技术当武器,背离了无产阶级互助的原则’。”

朱昭熙沉默了。这正是最棘手的困境:无私援助可能养虎为患,有所保留则会动摇信仰根基。她想起马克思在《法兰西内战》中对巴黎公社的评价“工人阶级不能简单地掌握现成的国家机器,并运用它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现在的问题是,当“国家机器”掌握在其他社会主义者手中时,该如何确保它服务于无产阶级,而非国家利益?

“同志们担心的,是各国党员会逐渐变成国家社会主义者。”朱昭熙重新坐下,在纸上写下“阶级”与“国家”两个词。

“如果我们带头搞技术封锁,他们就会觉得‘国家利益高于一切’是天经地义。久而久之,‘无产者联合’会变成‘社会主义国家联盟’,和宁国、明国的霸权体系没有本质区别。”

她突然站起身:“通知下去,召开社会主义国家联合会议。让韩国、代国、南武洲六国的劳动党领袖,以及各国工会、工厂的积极分子都来坤泽城。”

“会议主题是什么?”组织部长问。

“开诚布公。”朱昭熙的眼神异常坚定,“把所有问题摆到桌面上:技术援助的边界在哪里?国家利益与阶级利益如何平衡?社会主义国家之间该建立怎样的协作机制?让他们自己说,我们一起议。”

她顿了顿,补充道:“告诉他们,别带外交官,别准备发言稿。就以‘无产者’的身份来谈,如果他们还认这个身份的话。”

三个月后,坤泽城的工人文化宫挂起了“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的横幅。来自十九个国家的代表走进会场,没有皇室仪仗,没有政府徽章,大多穿着工装或棉布便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