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昭昭,好久不见
两个半大的小孩进了屋内,就不标准的汉语七嘴八舌的说些什么:
“我们在山上遇见他的。”
“他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他不知道自已要过来干什么。”
“也不知道自已要去哪里。”
身边的母亲急切的问:“那哈蒂蔓有消息了吗?”
两个小孩缓慢的低下头,没再说话。
文昭站起身,给满身是雪的三个人倒了三碗奶茶去驱寒,又是倒了一杯放在母亲颤抖的手里。
两个小孩接过奶茶,又是围着火炉烤火。
但是那个黑色大衣的男人只是佁然不动的站着,像是一座落了雪的山。
他有些茫然,似乎不知道自已该干什么。
于是文昭把奶茶递到了他的面前,然后说轻声问:“你会说汉语吗?”
男人收拢在腹前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回答:
“会。”
嗓音就像是月下的清泉,泠泠的发出声响。
文昭一怔,手上的奶茶一不小心就洒到了火炉里。
火炉里的木炭噼里啪啦的发出声响。
她踮起脚,掀开了男人脸上已经结冰的围巾。
动作慢得就像是电影镜头的慢放。
看见的就是黑羽似的睫毛结了冰霜。
而在冰霜下的,是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文昭的呼吸完全的停滞住了。
将视线缓缓下移,看见男人眼睛
鼻尖因为寒冷而微微有些泛红。
绯红的唇瓣轻轻抿着。
白皙的肌肤带着一尘不染的清冷。
皑皑白雪反射的光线,透过窗户照进来,描绘着他骨感的五官轮廓。
文昭突然感觉不到自已的呼吸,感觉不到自已的心跳。
她垂在身侧的双手在疯狂的颤抖。
文昭有些艰难的喘息着,好像被一种巨大的情绪掀翻。
铺天盖地。
声音还没有出喉咙,温热的泪就率先从眼眶里溢散了出来。
然后眼前的男人就突然说话了。
他琥珀色的眼眸凝望着面前的女人,声音低醇: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找她。”
两个小孩很惊讶的抬头:
“那你知道她是谁吗?”
“不知道。”男人回答。
另一个小孩发问:“那你是谁?”
男人又说:“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一字一句的说,郑重的就像是某一种誓言:“但是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找她。”
所有人都惊讶极了。
眼泪随着男人的话滚滚而下。
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文昭重新找回了呼吸。
她哭着哭着,就笑了起来:“岑寂,你是岑寂。”
“我是文昭。”
“三年了,岑寂,已经三年了。”
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从眼眶里滚落。
岑寂看着文昭脸上的泪,微微蹙眉,他下意识的抬起手,捧住了文昭的脸颊。
修长的手指仍旧白皙,指尖依旧冰凉。
颤抖的指腹轻轻摩挲,擦掉文昭脸上的泪,动作轻缓又留恋。
每一次接触的真实感都让她的身体开始颤栗,呼吸开始发抖。
只听见他的声音轻轻的,像是有点心疼:
“你好,昭昭。”
“好久不见。”
文昭只能听见自已的耳畔是嗡得一声响,像是有什么坚硬又冰冷的东西,轰然的倒塌了。
岑寂的手离开了小腹,鼓鼓囊囊的黑色大衣就突然动了动。
长长的大衣底下就钻出来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她的眼睛很大,睫毛很长很长,眼白干净清亮,浅棕色的眼眸闪着光亮。
房屋内的几人在一瞬间尖叫了起来。
“哈蒂蔓!”
悲伤的母亲指尖一颤,奶茶一下子在她的手里掀翻。
她不顾一切的冲上来,又是紧紧的抱住了女孩瘦小的身影。
她摸索着女孩的小脸,反复的确认:“哈蒂蔓!我的哈蒂蔓!”
“你冷不冷,有没有受什么伤?”
哈蒂蔓用流利的维语解释了一下,旁边的小男孩给她做翻译。
“是这个叔叔为了救她而摔倒了。”
“她没有受伤,但是叔叔从山上滚下来了。”
小男孩惊讶的听着,又是询问:“那他救你之前就是个傻子吗?”
哈蒂蔓摇了摇头。
于是两个半大的男孩有些惋惜的点了点头。
他们走到文昭的身边,牵住她的手:“文妈,他可能是摔到了脑子,所以突然记不清了,一般来说短时间会好。”
“可能是几个小时,也可能是几天。”
“我们从马背上摔下来的时候,都有过这样的经历。”
女孩的妈妈跪下来感谢他。
她的眼泪流淌,一下又一下的磕着头。
文昭连忙把她搀扶了起来,低声安慰。
她几乎是整个人瘫在了文昭的身上,对着岑寂一字一句道:“这么大的雪,这么冷,孩子还这么小……”
“在这么偏远的山上,竟然能有一个外地人出现,救回了我的女儿……”
“恩人,恩人……您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无论是什么,我都愿意豁出性命去做!”
文昭听见她的话,缓慢的抬头,看见的就是岑寂带着潮气的眼眸注视着她。
他浅淡的眼瞳就像是黄昏时刻的潮水,带着阳光的温度,有些灼热。
然后缓慢的将她包裹。
“夫人。”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对那位母亲说:“我什么都不需要。”
…………
文昭在之后紧急把出去找哈蒂蔓的人们都召唤回来。
外面实在是太冷了,等所有人知道女孩已经被找到了的时候,都是松了一口气,脸上手上都是红彤彤的。
等他们回了哈蒂蔓的家里,哈蒂蔓的母亲提拉古丽已经杀掉了家里的唯一一头羊,煮起了暖和的羊肉汤。
每个人都对这位新的来客感到新鲜又好奇。
热腾腾的羊肉汤氤氲着玻璃,浮现出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村长听说了事情的始末,很热情的就邀请他去自已的家里做客。
他的屋子是这一片最好的屋子,房间多,也很暖和,想必他能住得惯。
岑寂摇了摇头,礼貌的拒绝了:“还是不用了。”
村长还以为他是客气,不在这里住下到外面要变成冰雕了。
于是他非常热情的拉住了他的手:“你在这无亲无故的,什么人都不认识,也什么都不记得。”
“提拉古丽家新杀了羊,还要吃好多天,我家跟她家很近,骑马一会儿就到了。”
岑寂抿了抿唇,缓慢的抬眸,可怜巴巴的望向了文昭的方向。
感受着他委屈巴巴的眼神,眼眸含着雾气,就像是一只可怜的小狗狗。
文昭顿了一下,喝光了手边的羊肉汤,然后才开口:“他是来找我的。”
屋里的男女老少眼睛都是一亮。
只听见岑寂声音轻轻的询问,眼神看上去很单纯:“那我能跟你回家吗?”
文昭顿了一下,才缓慢的点头。
她向岑寂伸出了手:“一起回家吧。”
“不过下雪天山路很滑,这一回……不要再走丢了。”
岑寂看着悬在自已身前的那只手,她的皮肤很白,就像是玉一样。
又像是棉花糖,柔软细腻。
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的跳动。
他缓慢的上前了一步,又轻轻的握了上去。
嗯,很软。
就像是棉花糖一样。
部分学生和老师跟着文昭一起回了家。
等到了家里,文昭给岑寂安排了一个屋子住着。
窗明几净,明亮的光从窗户外透过来。
等她拿来了洗漱的用具,岑寂在屋里已经脱掉了那件黑色的大衣,然后挂了起来。
他还脱掉了里面的深蓝色圆领毛衣。
露出了一件白色的衬衫。
文昭这才发现他的身上受了伤,大片的血迹染红了后背,看上去狰狞可怖。
她的眼眸一缩,耳畔突然想起他们说过的话。
虽然他们说短暂的失去记忆在他们这很常见。
但是文昭心里有点害怕,因为岑寂之前身体出了事情,和别人不一样。
原本想去拿药的脚步微微一顿,文昭在门口停了下来,又是认真的对他说:
“你如果有什么事情,就一定要说出来,身上痛要让人知道,心里在想什么也要让别人知道。”
岑寂微微皱眉,他认真的思索了一下文昭的意思,浅色的眸子似乎有些不解,还有些为难。
他很认真的向文昭询问:“心里在想什么都一定要说吗?”
文昭的唇瓣抿成了直线,她认真的点了点头,“什么都要说。”
岑寂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然后一字一句的道:
“那我现在心里想要抱你。”
文昭一怔。
她诧异的抬头,撞进了岑寂琥珀色的眸子里。
他浅色的眼眸望着她,全心全意的望着她,看上去十分的期待。
“那我们抱一下吧。”
文昭主动的上前了一步,双手避过他背后的伤口,又是慢吞吞的抱住了他。
耳廓紧贴着心脏的位置,能感受到他灼热的胸膛里,有声音在坚定而缓慢的跳动着。
这是他活着的证明。
文昭想起他在病床上那张了无生息的脸,突然有些想哭。
她闭上了眼眸,可下一秒就听见了男人低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的心里还想要亲你。”
“这个也要说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