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不要为我哭泣
岑寂平静的与他对视，嘴角牵起一个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或许是有吧。”
“司白，你知道吗？我一直活得惶惶不可终日。”
“我很害怕，害怕昭昭知道二十年前的真相，害怕她和我、和妈妈一样，面对无尽的痛苦和折磨无法自拔。”
他的声音就像是在轻叹：“我想要多爱昭昭一点点，想要给她人尽皆知的婚姻和幸福，又害怕要被世人发现，扒出五岁时那场惨绝人寰的悲剧。”
“我从来都不能做自已，我从小就要违背本心的去隐藏自已的爱，但是我的心很痛。”
岑寂苍白的手指拢在胸口处的位置：“这里，这里很痛。”
“明明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但是我们只能像是偷情一样的在一起。”
“婚姻只有一次，我想要给昭昭最盛大的婚礼，最美丽的婚纱，想要双方的亲友都为我们献出最真挚的祝福，但是我什么都不行。”
岑寂笑得凄惶，浅色的眼眸含着的水渍，阳光下变得透明：“我怎么舍得告诉昭昭那个残忍的真相？”
“告诉她，她的母亲是因为吞下她买的药而死？”
“告诉她，我的父亲是因为救他的父亲而丧生？”
“你告诉我，我到底应该要怎么做啊？”
周司白的脊背有些发僵。
“我开始担心每一次出行，每一次坐车、每一次途径高速公路，甚至是昭昭在过年的时候看见亲朋。”
“我可笑的开始担心鲜血、烟花，还有火焰。”
岑寂突然哭了起来，泪水凝结成珠，又是一滴滴的从殷红的眼尾滑落。
他摇头，声音无力而破碎：“我的爱是卑劣的，我的爱是恶毒的诅咒。”
“我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承载着的两个家庭的伤痛，永远都见不得光。”
“在每个辗转翻折的夜晚，我开始怨恨我自已，怨恨我为什么要爱上她，明知道会伤害她，伤害我，伤害我的母亲……”
“但是当我的视线跟她接触的时候，一切都有了答案。”
岑寂直视着眼前的虚无，那里仿佛浮现出了文昭明媚的笑容，他也轻轻的笑了一下。
“我爱她，我爱她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我爱她的血液在体内奔涌，我爱她执着的眼神和不屈的灵魂。”
他痴痴的笑：“她真的很美好，像野草、像芦苇，像初雪，她是一个世界，是我可望而不可即的世界。”
“她，是主宰我世界的上帝……”
一切从在天台上的相遇开始，就都注定了。
周司白定定的望着岑寂的脸，彻底的沉默了下去。
岑寂缓和了呼吸，情绪也归于平稳，他向周司白露出了一个无瑕的微笑。
眼底平静的有些残酷。
“我自私无能，软弱无用，甚至连老婆和妈妈的身体也无法顾及。”
“前世我妈妈得了癌症，癌症末期，每一天都是濒死的折磨。”
“她可能有点疯了，躺在病床上，一直揪着我的衣领，就像是抓着救命稻草那样。”
“她哭着对我说，你的爸爸和外公要来接我了，我没有脸见他们，我就算是到了阴曹地府也没有脸见他们。”
“她每夜都会被同一件事情惊醒，然后在病房里哭着询问，爸爸妈妈，你们来接我了吗？”
“结婚五年，我看昭昭每天晚上在床上痛哭流涕，她想到元元的事情就忍不住的哭，忍不住的落泪。”
岑寂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又是扯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而我呢？”
“我只能提心吊胆的问她，就怕她是想起了二十年前的事情。得知她是因为元元而哭，我居然会可笑的松了一口气。”
周司白忍不住闭了闭眼眸。
他抬头，不动声色的擦掉了眼底的湿润。
“司白，其实前世，我们同样遇见了那个骗子。”
周司白一怔。
那其实就是在不久之前，在年初的时候，所以周司白今天才马上来找了岑寂。
一个空壳公司，一个口若悬河的骗子。
为了骗取科研经费，编出了一个研发时光机的科研方案，号称能返老还童、长生不老。
周司白和岑寂过去一听，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毫不犹豫的拉着岑寂走了。
只是没想到……
周司白沉默的听岑寂的声音，在继续道：
“前世，当我坐在那个骗子的对面，他口若悬河的向我提出时光穿梭的构想，我就知道一切都有了希望。”
他平静的笑了笑。
“这是我无比开心的一天，我将用我的血骨去铭记。”
岑寂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
那天可以说是他的新生，也定将成为昭昭和妈妈的新生。
他能重新感觉到心脏缓缓复苏，在胸腔里狂跳，血液在灵魂深处奔涌。
他的毛孔在颤栗，牙关在发抖。
这样的喜悦仅次于文昭和他领证的那天。
他们在一群陌生人的祝福下共舞、亲吻，当耳畔响起那首city of stras，他感受到了文昭身体轻轻的颤抖。
眼前的这个是骗子吗？
不是的，这个假设理论是可行的，是有科学依据的，就像是他手中的数学题那样。
从今往后，他将会主宰自已的命运。
所以前世，他找来了全中国最顶尖的科学家，一个十足的科学疯子。
文昭将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她会在父母的千娇万宠中长大，他们的家庭宽容而富足。
父母的爱意灼热而坚定。
就像是无数次她想象中的那样。
岑寂的眼底带着狂热的坚定：
“如果一切构想真的能变成现实，我再也不用在她的身边躲藏、遮掩，我们将坦然，赤诚，真诚无比。”
“我们将会没有任何秘密。”
“就像是我无数次想象的那样，就像是……”
他轻轻的呢喃，就像是在呓语：“我从小想的那样。”
周司白站在原地，听完了岑寂所说的一切。
他沉重了吸了一口气，当他直视岑寂那双灼热而疯狂的瞳孔时，牙关都有些颤栗。
“你说的这些东西，文昭知道吗？”
“她会赞成吗？”
周司白死死抿着嘴唇，又是缓慢的抬起了手机：“我们现在就去问问她。”
岑寂沉默的看着她，朦胧的眉目带着些许的倦怠。
他缓慢的抬手，苍白的手指一点点的向上，然后一根根的掰掉了周司白握住手机的手：
“她不需要知道，但是她一定想要。”
岑寂和周司白对视。
周司白寸土不让的瞪着他。
但是岑寂清冷的声音突然道：“我累了，司白，我已经没有力气讲话了。”
周司白突然绷不住了。
他抬起双手遮掩了脸，然后就无法抑制的哭出声来。
宽大的脊背发出细微的颤抖。
“岑寂，你每天都在想什么？你的身体要怎么办？”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你早死了，我带着你的骨灰去破坏她和别人的婚礼啊？”
岑寂疲惫的笑了一下：“试验今天一次，明天一次，后天一次，直到成功完成试验。”
“来不及了。”
云省那次之后，他就知道。
来不及了。
他惴惴不安的事情终于要发生了。
昭昭永远耀眼，永远明媚，她这样的优秀，做出了这么多的事情，怎么可能会没有人注意到她？
当她处在话题的中心，所有人都开始挖掘她的生平。
那他就拖不了多久了。
只要能在死之前，穿梭回五岁的时间线，一切问题就都会迎刃而解。
“司白，不要为我哭，等着参加我们的婚礼吧。”
他轻轻的声音带着掌握一切的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