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间章 薛定谔的白月光（二十五）沉默归途
摩天轮的吊舱，仿佛永远静止在了随摩天轮转至最高点的那一刻。
舱外，漆黑暴雨倾盆而下，早已将整座无光的城市淹没，侵蚀成一片荒原。
雷鸣随着电闪而至，却只衬托得本就压抑无比的破败世界越发苍凉。
……
吊舱内，少女抱着双腿蜷缩在一侧，任由吊舱里的一切，在污染的腐蚀中变得斑驳、陈旧。
甚至，连她自己都在一点点地，变得破碎不堪。
但即便如此，坐在她对面的那个男孩，仿佛被什么平凡却又伟大的力量所阻隔一般，陷入永恒的时间凝滞里，不曾腐朽半分。
哪怕，他只是此方空间内，一个代表着少女执念的符号而已……
……
男孩的相貌还很青涩。给人一种内向而怯懦的第一印象。
他的脸上，依旧带着那惟妙惟肖的“强行把到嘴边的表白咽下”后的不甘，以及临阵脱逃的如释重负。
……
这里，是程书遥内心世界仅存的净土，她短暂人生中最大的遗憾，也是支撑着她挺到现在的唯一坚守。
【这最后一方净土，映照的，是你在来到这里、成为攻略者前，和他告别的时刻。
你是在后悔，没能在离别前的最后一刻主动表达心意，把自己的恋慕传递给他么？】
“……”
完全陷入自闭状态的少女，并没有回应这个亦真亦幻的声音。
哪怕水蓝色的流转光华，暂时阻挡了摩天轮吊舱外污染之雨的洗礼。却也无法逆转她内心源于自责和绝望，而蔓延出的荒芜。
这是一种经受伤害、又被迫直面真相后，希望破灭所带来的自厌自弃。
与外力无关。
……
【哪怕在即将归于虚无的终点，你也不甘心让他烙印在你心中的身影，随你一起腐朽、破灭……
曾经的你，用你自己去换取恋慕之人梦想的延续。到头来，收获的却只有谎言破碎后的更大灾难。
可如今这一切，并不是你的错啊！】
“……”
程书遥依旧蜷缩在座椅上，任由爬满白皙肌肤的漆黑裂痕在进一步扩散。她的身体也在一点点崩坏，消失于无形。
仿佛有一只温柔的手，心疼地抚摸过她的脸颊。
【虚假的奇迹，只会滋生罪恶和扭曲；
真实的奇迹，却可以斩灭宿命的悲剧……
他不喜欢悲剧，我也不喜欢。他常说，嗯……天助自助者。
而你，哪怕身处深渊，也从未放弃心底的执念。所以啊，这不该是你的结局。】
“……”
当身躯崩坏带来的痛苦，再次折磨得少女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时，无形的手似乎是带着治愈的力量，为她缓解着那从坠海之刻一直持续至今的非人折磨。
这无法被听到的声音，在她被漆黑海洋吞没之后，便一直伴随着程书遥，见证着她被恶意一点点泯灭、消融的过程。
而现在，这个声音向程书遥做着最后的安慰：
【好啦，你的奇迹，已经为你而来。
加油吧好姑娘，你的明天，才刚刚开始~！】
……
仿佛是被什么力量从自闭中唤醒一般，满脸泪痕的少女终于抬起头，想对这个陪伴她走过人生最后一程的声音道个谢。
却发现，之前一直隔绝着吊舱内外的水蓝色光华，此刻已经变成了一片金灿灿的赤诚！
金色柔光洒在她身上，一点都不痛，感觉暖暖的。连布满身体的裂缝，都在其柔和的挥洒下逐渐弥合。
与此同时，在她面前的空间，仿佛裂开一般。层层密密的蛛网般裂痕，不断蔓延。
与此同时，更多柔光从裂痕后方洒下。
……
“嗯……？”
照入破灭世界的柔光，曦干了女孩的眼泪，抚平了她一直以来所承受的、被侵蚀的痛苦。
就在她疑惑着，刚刚的幻听中，“你的奇迹”指得究竟指什么时。
金色的裂痕，终于连成一片！
……
轰！！！
坚固无比的心之废墟，竟然被生生破开了一个大洞。
一个浑身浸润在火焰中的大男孩，就这样突兀地将半个身子探入了这片空间，贴到了程书遥面前！
他有着和程书遥对面的执念男孩一模一样的面孔，可他的脸上，却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怯懦。
烈焰焚身的剧痛，让他表情显得有些狰狞。但目光中的温柔背后，那前所未有的坚强和勇敢，让少女早已濒临停跳的心，再次怦怦地脉动了起来！
……
燃烧的男孩向她伸出原本已经失去的大手。那只手，现在完全由一片金色的光辉凝实而成。
重逢时刻，痛苦让男孩咬牙切齿。
强行从他口中挤出的话语，也无关此刻两人早已心照不宣的心意：
“书遥！我来……接你回家！”
……
没有爱之一字，却又以爱之名。
相伴多年的小竹马，经历了一路坎坷跋涉，穿越了时间和空间，终于来到了他的小青梅的身边。
此刻的他，无比坚强。以自己为柴薪，点燃救赎的火光，带给她破碎的身心以新的温暖。
……
女孩泪流满面，终于迎着洒入心之废墟的光华，拉起了男孩的手，然后义无反顾地扑入了他的怀中！
下一刻，这片象征着女孩沉沦黑暗的心灵最后净土的空间，彻底崩碎。
但这次的坍塌，并不意味着“程书遥”这个概念的彻底消亡。
那份由众人齐心协力构筑、由竹马柳瑞亲自带来的真实奇迹，终于把她从污染的虚无中，拉了回来！
………………
…………
……
曾经的伪救赎系统空间。
随着救苦救难（？）的系统被域外天魔斩杀，此方空间也在一点点崩碎。
滔天的黑色巨浪汹涌灌入，却被血肉烈阳撑开的遮天大伞所阻隔！
污染愤怒咆哮，诅咒着这些从祂口中夺食的蝼蚁。
受到祂的控制，弥散在空间内、渗透过大善人撑开防线的零星漆黑浊流，不甘心到口的美好能够逃之夭夭。
这些无法名状的污秽概念，以程书遥身上尚未被治愈的伤痕为目标，化作一道道漆黑的链条，飞射而来！
它们想要将少女再一次拴起来，紧紧缠绕，让她无处可逃，把她拖回深渊。
当——！！！
当——！！！
当——！！！
链接烈阳的因果锁链，如同弹幕般自高空如雨飞坠而下，凌空撞碎了那些伸向程书遥的漆黑魔爪。甚至，还将其与背后意志的链接，彻底斩断！
稍有几条躲过了烈阳的弹幕攻击，能够接近“公主抱着自己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小青梅、正于焚身之痛中艰难回程”的柳瑞。却也被他身上的奇迹之火所点燃，烧灭……
……
功败垂成！
黑色海洋之中，咆哮越发狂怒。
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渺小的蝼蚁柳瑞，抱着另一只渺小、差点被祂消化的美味蝼蚁程书遥，步入了那通向另一方世界的位面通道……
……
一步，又一步。
咬紧牙关忍受焚身之痛的大男孩，沉默地走过那开满鲜花、绿草如茵的来时路。
如同烈焰骑士一般，抱着自己的公主绝不松手，他沉默地走过一个个凝聚着两人美好回忆的虚影……
只是，这次重走来路时，那些回忆虚影之间，又多出了许多新的场景：
有女孩借着手中的小镜子，发现“男孩在时不时偷偷看她，却又做贼心虚般低下头，或者躲开目光”时，无奈扶额、嘴角却不由自主挂上了一抹甜美笑意的虚影……
有女孩趁着男孩去书房外给她倒水时，偷看他不让自己看的低分作文，结果被羞成蒸汽姬的虚影……
有女孩挑灯为男孩准备纯手工制作生日礼物，一个小小的音乐盒时，彻夜忙碌的虚影……
……
缩在柳瑞怀中的程书遥突然回忆起：
她似乎……还在音乐盒的小抽屉里，塞入向柳瑞这个怯懦笨男孩表达心意的纸条。
只可惜，那份礼物的赠送，似乎被后来发生在柳瑞和自己身上的意外所打断。而随着自己交换奇迹、被系统抓壮丁，礼物本身，也作为自己因果的一部分而被抹去了。
但此刻，彼此的心意，已经在柔光中融为一体。超越了时空和生死的见证下，两人之间，已经不再需要那些笨拙的破冰了。
……
“你……为什么这么傻啊……”
泪崩的少女，将脑袋靠着柳瑞胸膛。
就连眼泪都和身上的伤口一起，在男孩极尽升华时燃烧出的柔和火焰中，被一点点带走。
终于，男孩的身影越来越渺远，连带着位面通道的光门也消失于无形！
……
与此同时，血肉烈阳刚来得及将那些散落在即将崩碎空间中的无主污染收拢。然后，便准备对着那片污染之海来个大的，
可祂的身影，却骤然消失在了原地。
空余漆黑的海洋怒浪翻滚，恶意滔天，此处却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供祂吞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