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当赵峰那句平静却又石破天-惊的话语——“就由高启盛同志，来担任吧”，落下的那一刻。
整个会议室，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长达十秒钟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聚焦到了会议室门口，那个穿着一身略显陈旧的干部服，脸上还带着一丝茫然与不知所措的年轻人身上。
高启盛。
一个在此之前，在座的所有省委大佬，都闻所未闻的名字。
一个刚刚才从信访办的冷板-凳上，被一纸调令提拔起来的、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而现在，他却被赵峰，以一种近乎“册封”般的、不容置疑的姿态，推到了这场足以决定整个汉东未来格局的、最核心、也最危险的风暴之眼！
汉东方的调查组组长！
这意味着，他将作为赵峰在这场“京州中福”攻坚战中的“主帅”，直接与沙瑞金派来的京城精英们，进行最正面的、刺刀见红的搏杀！
沙瑞金那张总是挂着和煦笑容的脸，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地阴沉了下来。
他死死地盯着赵峰，那双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被彻底激怒的寒光！
他知道，自己，又被这个年轻人，狠狠地耍了！
他本以为，赵峰会派出像高育良或者孟德海这样的“老将”来主持调查。那样，他就可以利用自己这边的人马，在“程序”和“规则”的框架内，与这些同样熟悉体制的老油条们，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从而为林满江销毁证据，争取到最宝贵的时间。
可他万万没想到，赵峰，竟然派出了一个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素人”！
一个他根本不了解，也无从下手的“奇兵”！
“赵峰同志，”沙瑞金的声音，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你确定，要让这样一位‘年轻’的同志，来负责如此重大的案件吗？”
“这，是不是有些……太儿戏了？”
他将“年轻”和“儿戏”这两个词，咬得极重，其中的威胁与轻蔑，不言而喻。
然而，赵峰却只是笑了笑。
“沙书记，您忘了，我们搞改革，就是要不拘一格降人才嘛。”
他看着沙瑞金，用一种充满了“善意”的、近乎天真的语气，说道：“高启盛同志，虽然年轻，但他是我们汉东省当年无可争议的省考状元。我相信，在处理账目和数据这些‘专业’问题上，他的能力，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
“而且，”他话锋一转，那看似温和的目光，却瞬间变得锐利起来，“正因为他年轻，没有背景，也没有任何派系纠葛，由他来主持调查，才能最大程度地，保证我们这次‘联合调查’的……”
他看着沙瑞金，一字一顿，将对方之前用来攻击自己的话，原封不动地，奉还了回去。
“公平，与公正。”
沙瑞金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反对的余地了。
在赵峰已经将“不拘一格”、“公平公正”这两顶大帽子扣上来的情况下，他如果再反对，就等于是在当众承认，他就是想搞派系斗争，他就是不想让一个“干净”的人来查案！
“好……”
许久，他才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了一个字。
“我倒要看看，这位高状元，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当天下午，“京州中福联合调查小组”，正式成立。
一场无声的、更高层级的权力博弈，在调查组内部，瞬间展开。
沙瑞金一方，派出了由他最信任的心腹，京城资深纪检干部方宇带队的、由十几个审计和法务精英组成的“专家团队”。
而赵峰这边，除了总负责人高启盛之外，只派了一个人——
侯亮平。
赵峰给他的任务，不是查案，而是“协调”。
协调调查组与京州中福集团内部的沟通，协调与省内各部门的关系。
这是一个看似清闲，却又极其重要的位置。
调查组进驻京州中福的第一天。
林满江，这位在汉东商界纵横了数十载的国企巨鳄，便给了高启盛和侯亮平，一个结结实实的“下马威”。他没有抵制，也没有不配合。
他反而，以一种极其“热情”、“积极”的姿态，为调查组，准备了一场堪称“奢华”的欢迎晚宴。
并在晚宴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一个厚厚的、包装精美的红包，亲手塞到了高启盛的面前。
“高组长，年轻有为啊！”林满江笑得像一尊弥勒佛，“初次见面，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以后，我们京州中福的工作，还要请您，多多‘关照’啊。”
这，是赤裸裸的、当众的行贿！
也是最恶毒的、杀人不见血的陷阱！
如果高启盛收了，那他这个调查组组长，从第一天起，就彻底成了林满江的傀儡！
如果他不收，当众驳了林满江这个“地头蛇”的面子，那他后续所有的调查工作，都将面临整个集团，从上到下的、最疯狂的抵制！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个刚刚走马上任的、看起来还有些文弱的年轻人身上。
沙瑞金派来的方宇，更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准备看好戏。
然而，高启盛的反应，却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他没有愤怒，也没有拒绝。
他只是扶了扶自己的金丝眼镜，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微笑着，将那个红包，收了下来。
随即，他看着林满江，用一种平静到令人心悸的语气，缓缓说道：
“林董事长，太客气了。”
“这个红包，我代表调查组，暂时先‘保管’起来。”
“等我们结束调查，把京州中福所有烂掉的、亏空的账目，都一一补上之后……”
他顿了顿，那双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如同在看一个死人般的光。
“我想，到时候，集团的账上，应该会多出不少，需要上缴国库的……‘意外之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