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清算
回程的这段路,搭上了朱雀局的直升机。
旋翼共振让舱壁泛起蜂鸣般的震颤。
孔烈从战术胸兜摸出扁盒,抽出支烟递来时,滤嘴上还沾着半截干涸的血痂:“温先生这次孤身犯险捣毁实验室,有没有兴趣来朱雀局谋个差事?外勤九科科长的位置还空着。”
“谢谢,不抽。”温羽凡推回香烟,指腹摩挲着破邪刀的饕餮纹,“当官就算了,我这人散漫惯了,受不了约束。”
孔烈挑眉点燃香烟,蛇信般的青烟混着液压油味在狭小舱内盘旋。尼古丁让他眼尾的皱纹舒展开些:“可惜了。不过你放心,总局的嘉奖令已经拟好了,黄金勋章和三百万奖金是跑不了的。”
“嘉奖啊……”温羽凡忽然坐直身子,瞳孔里映着翻涌的云层。
他按住刀柄的手掌青筋如虬结的藤蔓般微凸,拇指反复碾过刀身阴刻的“诛”字铭文,青铜纹路里渗出的余温烫得指尖发麻::“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跟上面提个请求。”
“尽管开口。”孔烈夹着的香烟悬在半空,烟灰簌簌坠落在锃亮的金属地板上,溅起几点转瞬即逝的火星灰,“别说三环内的四合院,你就是要调朱雀局的机密档案,我也能给你申请特批。”
“我想……”温羽凡的声音忽然轻得像飘进舱内的云絮,“用这次的功劳,换老剑圣的自由。”
“啪嗒”一声,香烟坠落在金属地板上,溅起几点微弱的火星。
“这个要求……”孔烈盯着他眼底不容置疑的认真,喉结如卡壳的齿轮般滚动着,后半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硬生生咽了回去。
直升机的螺旋桨声突然变得刺耳,舱外云层里透出的霞光将温羽凡的侧脸切成明暗两半,破邪刀在膝头泛着冷光,刀柄的“诛”字铭文隐约发烫。
舱壁的钛合金蒙皮发出蜂鸣般的颤响,孔烈的声音如同一根绷至极限的琴弦,在旋翼轰鸣中迸出刺耳的锐音:“你可知道他杀了三十七个人。”他的指节碾过战术背心上的血痂,青筋在皮肤下暴起如扭曲的枯藤,“其中十七个是朱雀局的探员,最小的那个才二十二岁,出事前刚给我递了张烫金的结婚请柬……”
破邪刀的刀柄在温羽凡的掌心压出青白印痕,刀鞘上的饕餮纹硌得虎口发麻,他用刀锋般锐利的语调逼问:“当年的事情我在武道协会调查过,错根本不在他。军方公子强抢民女,他只不过是路见不平!”
“够了!”孔烈猛然挥掌砸向舱壁,钛合金板发出沉闷的嗡鸣,如同一记重锤敲在两人之间,“程序正义也是正义!”他的怒吼如钢印般砸在舱壁上,“他拧断探员颈椎的时候,难道想过什么是武德?现在总局的档案室里还存着十七份尸检报告,你让我拿什么去跟那些家属交代?”
旋翼投下的阴影如往复切割的光刃,在两人之间织成明暗交错的网。
温羽凡转头望向舷窗外,鳞次栉比的楼宇如钢铁森林般刺破云层,忽然想起桥洞下那截断剑。
剑身上“青霄”二字已磨成锈迹,却在每个雨夜泛着冷光,如同老剑圣未泯的剑意。
“我明白国法如山。”他放软语气低下头,睫毛在眼下投出青黑阴影,破邪刀的“诛”字铭文贴着膝盖发烫,“但二十年前的卷宗被改过三次……‘斩立决’涂改成‘废去武功’,是谁在给私刑让路?孔局长,您见过老剑圣的困龙咒吗?那不是刺青,是活的枷锁,每到阴雨就会啃食血肉。”
孔烈也望向舷窗外如碎金般的暮色,想起自己保险柜里那份调查报告:十七份尸检报告的落款处,“蒋明哲”的签名与武道协会鎏金大印重叠,像极了温羽凡破邪刀上斑驳的血锈。
“温老弟……”他的声音突然沉得像坠入深海的锚链,尾音混着旋翼的低频震颤,“我可以把请求带给上面,但你得明白……”他凝视着眼前人眼底未灭的星火,战术目镜的碎玻璃片在霞光中闪着冷光,“有些陈年旧案的根须,比我们想象的更深。”
直升机的轰鸣声划破天际不久后,朱雀局的装甲车队如黑色浪潮般围住戴家豪宅。
履带碾过汉白玉阶的脆响里,猩红的“查封”警示牌被重重楔入门柱,漆色剥落处渗出的树脂,像极了戴宏昌残尸上未凝的血珠。
戴丝丝的哭嚎穿透三层雕花窗棂,这个总爱裹着及踝哥特裙的少女,此刻正用指尖狠命抠着廊柱上的缠枝纹浮雕。
她发间那支水晶兔儿发簪歪落在地,折射的碎光晃过红肿的眼睑——左眼角还凝着未干的泪滴,右眼底却已燃起灼人的恨意,恰似烛火将熄时迸出的最后火星。
“爸爸明明说今晚会给我带新的惊喜……”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黑色蕾丝袖口被泪水浸得发皱,“你们都是骗子!”
李玲珑下意识伸手想去搀扶,指尖刚触到对方颤抖的肩线,就被戴丝丝劈手甩开。
少女的指甲划过她手腕时,水晶吊灯的碎光恰好落在那道血痕上,宛如一条蜿蜒的银蛇。
“别碰我!”戴丝丝突然抓起桌上的青瓷茶盏,茶盏砸在墙面的刹那,温润的釉色碎成无数片冷月,溅在温羽凡曾坐过的太师椅上。
暗褐色的茶渍正顺着木纹渗进雕花,像极了他刀背上经年不褪的血锈。
“你们都是骗子!温羽凡根本不是来教我刀法的,他是来毁了戴家的!”少女踉跄着后退,裙撑上的铆钉刮过博古架,震落的青花瓷瓶在地面砸出瓮鸣,
“他是‘瘟神’……”她忽然笑起来,睫毛上的泪珠簌簌坠落,在锁骨处凝成冰粒,“我要杀了他……用他教我的‘云龙七变’,亲手撕碎他的喉咙。”
此刻的戴丝丝不再是那个会把switch藏在袜筒里的娇憨千金,当她踮脚去够墙上的武士刀时,蕾丝裙摆扫过地面的血渍,竟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恍若破茧而出的夜蛾,翅脉间泛着毒粉般的幽光。
戴云华静立于二楼回廊,骨瓷茶杯在指间稳如磐石。
他垂眸望着庭院里穿梭的朱雀局探员,看他们用白色证物袋收走父亲书桌上的纯金钢笔——那支笔曾在签署合同时常发出沙沙轻响,此刻却在探员指尖折射出冷硬的光。
鎏金屏风上的《猛虎下山图》被缓缓取下时,扬起的尘埃在光柱里浮沉,如同父亲生前吐出的雪茄烟雾,终究散作虚无。
直到戴丝丝被佣人搀扶着踉跄进屋,他才将视线落回腕间的翡翠袖扣。
那枚十六岁生辰时的礼物,内侧阴刻的“云华”二字正贴着脉搏轻颤。
冰凉的触感透过衬衫袖口渗入皮肤,恰似父亲当年拍着他肩膀说“戴家未来靠你”时,掌心里未散的余温。
“大少爷,您……”管家捧着打包好的樟木箱,声音里带着试探。
戴云华垂眸望着管家捧来的樟木箱,指腹无意识碾过西装内袋里那份刚刚签署的《协会第四季度拨款申请》。纸面还留着父亲批阅时的指纹,此刻却被他攥得发皱,宛如揉碎的宿命契约。
“把父亲藏在书房第三格抽屉暗格的檀木盒交给朱雀局。”他的声线沉得像浸透墨汁的宣纸,骨瓷茶杯轻搁在廊柱上,杯底与青石碰撞的脆响,恰似父亲生前敲碎雪茄灰的节奏。
“还有,通知司机备车,我要去武道协会。”然而很快他就意识到车辆已被查封,他指尖叩了叩裤线处的褶皱,“算了,我自己打车过去。”
房间深处,戴丝丝的哭嚎渐弱成断线的抽噎,像被暴雨打湿的风铃。
朱雀局探员抬走保险柜时,金属滚轮在青石板上碾出银蛇般的冷光,那道细长痕迹蜿蜒至月洞门,恰似温羽凡破邪刀划破晨雾时留下的刀光残影。
戴云华立在门廊下,望着银河倾泻般的星斗,忽然想起父亲攥着他手腕说“真正的刀刃永远藏在鞘里。”时,掌心传来的灼人温度。
他摸向西装内袋里的牛皮纸袋,指尖触到文件边缘的鎏金封蜡——那是父亲用私印盖下的最后指令,纸张纹理间还渗着未散的雪茄味。
夜风卷着枯叶掠过门楣,戴家匾额上剥落的金漆如碎星坠落,露出底下船木雕刻的家徽。
戴云华踏过满地狼藉走向大门口,身后传来戴丝丝的尖叫:“哥!你要去哪?别留我一个人!”
戴云华的脚步猛地顿住,皮鞋尖碾碎了半片缠枝莲纹瓷片。
银河的碎光落在他颤抖的肩线,却终究没能让他回头。
当出租车关门的闷响划破夜空时,他西装内袋里的牛皮纸袋正抵着心脏,那里装着比刀刃更锋利的秘密,也装着戴家最后一道未拆封的宿命。
当晚,另一队朱雀局特勤队如雷霆般突入武道协会总部。
王府正殿鎏金雕花的会客厅里,蒋明哲正端着珐琅彩茶盏品鉴新到的龙井,直到冰冷的手铐扣上手腕时,他仍瞪着双目,一脸不可置信:“你们干什么?我可是武道协会会长!”
带队的特勤队长将《逮捕令》拍在茶几上,压纹里的“走私文物”“贩卖人口”字样,像烧红的烙铁烫进蒋明哲眼底。
“蒋会长,您涉嫌与戴宏昌勾结走私文物、贩卖人口,现有证据链完整。”特勤队长的战术靴碾过满地散落的《资源倍增协议》,靴底沾着的草屑落在蒋明哲锃亮的皮鞋边,“请跟我们走一趟。”
“等一下!这些事情我没有参与,都是……对都是戴宏昌干的……那家伙才是主谋……”蒋明哲的辩解被金属手铐的碰撞声撕碎。
当被押解着经过旧档案室时,蒋明哲忽然发现档案室的檀木大门正敞开着。
“慕容逸尘”的档案盒早已被取走,戊字架第三层只剩道积灰的空痕,恰似他这些年在协会权力版图里挖空的窟窿,此刻正灌着穿堂风,呜呜作响。
审讯室的白炽灯发出蜂鸣般的震颤,蒋明哲盯着单向玻璃上扭曲的倒影。
自己臃肿的面孔被光线切割成数块,早没了武道协会会长的风光无限。
他的双手被固定在冰凉的铁桌上,腕骨抵着凹槽发出咔嗒轻响。
面前不再是金砖堆砌的山,而是戴宏昌海外账户的转账记录,每一笔带小数点的数字都像枚钢针,扎进他视网膜深处。
“那些文物都是戴宏昌经手的……人口贩卖是戴宏宇在操办……”他的声线从辩解滑向虚脱,尾音混着额角滚落的冷汗,砸在不锈钢桌面上迸成星点,“我只是……按协会的老规矩走账……”
“规矩?”主审官推了推眼镜,将一叠照片甩在他面前。
戴家地下室的霉斑背景里,青铜鼎器的饕餮纹间清晰映着他的指纹,那些涡旋状的纹路在闪光灯下泛着油光,恰似他这些年在协会账册里做的假账。
“这就是你说的规矩?”
蒋明哲瘫在椅子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
他忽然想起挂在会客厅的那句“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此刻却觉得这鎏金大字像极了自己亲手锻造的金丝笼。
用金条焊死的栏杆里,他困着戴家的野心,也把自己的脖颈卡在了绞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