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但是，山不能动
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
乔治卢卡斯。
二人今天当然是来探班的，了这么多钱，即便是听响声，也要知道钱在了什么地方。
不过在抵达片场之后，二人就知道，这笔钱绝对已经用在了该用的地方。
在古城之下，已经有许多人围绕在此地，准备进行这场戏份的拍摄。
为了在竹丸这个孩子面前证明，影武士翻身上马，却被武田信玄的坐骑踢踏下来。正是因为武田信玄的坐骑居然将他甩脱，这件事情方才引起了妻妾的怀疑，随后也顺势发现了影武士的假身份。
“哦！那位就是主人公吧。”
乔治卢卡斯没有靠近，而是在不影响拍摄的地方，远远的看着，而他和科波拉都站在附近的一座箭塔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隔得这么远，当然听不到台词，而且即便是听到，也没什么打紧，因为那台词是日语台词，二人自然不会听得明白。
但却并不妨碍二人欣赏这临场的画面。
即便是大家都穿着差不多的衣服，然而两人还是一眼就判断出谁才是镜头中的重点。
不仅仅是因为镜头营造时全部都以此人为核心去运转，更因为他站在那里，就有一种由衷的自信，似乎他就本应该处于那个地位一样。
两人都已看过剧本，此刻心中多少也有了些猜测。
“看看，那个冒牌货就像是正主一样。”
“倒不如说，他已经完全把自己当成了正主。”
乔治卢卡斯靠在箭塔上，饶有兴致的望着这一幕，看影武士逗弄着竹丸，然后为了在竹丸面前展示，决定骑乘那匹属于武田信玄的战马。
这并非剧情上的漏洞，而是因为影武士经过如此长时间的扮演，已经从一开始的抽离角色，到现在的融入角色，已经真的将自己当做了武田信玄。
无论是面对胜赖的出兵请求，还是面对竹丸这个聪慧的孩子，一切都让他完全融入了这个角色。
“哦……看。”乔治卢卡斯看着谷明骑乘上马背，不禁大笑：“我们的冒牌货，就真像是大元帅一样威风凛凛了。”
话音未落，黑马忽然急促奔跑起来。
受过马场训练的马匹，快奔了几步，要将身后的人甩脱下来。
却见谷明半边身子都甩脱下来，一只脚挂在马镫里，被一路拖行出去。
科波拉忽然起身。
“上帝啊……”他暗暗画了个十字。
这是拍摄事故吧！
这绝对是拍摄事故吧！
然而短短几秒钟后，谷明便从马背上脱离，跌落在地。
拍摄暂停，场务人员上前询问了几句，很快又回来继续拍摄。
这次，科波拉有些不太确定了。
“所以那到底是不是拍摄事故”
乔治卢卡斯摇摇头，实在是看不真切。
但看演员还能坐在那里的样子，似乎并非事故。
比起那些，他更在乎的是另一件事情。
所以说。
那种一只脚塞在马镫里，被马拖行的动作，靠电脑特效可是做不到的。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表演出来的啊！
……
……
坠马的影武士，再一次印证了妻妾们的质疑。
先是三年不肯亲近他们，随后又是这些事情，尤其是坠马之后，影武士的身上竟没有武田信玄的伤痕。
可以见得，这家伙根本就是个假的。
是冒牌货！
自知事情已经败露，再也无法掩饰，武田信廉以及武田家的高层，风林火山等武将，最终将影武士送出了武田家。
他们几人还算客气，也拿出了一大笔金银，好让影武士离开。
然而，下面的士兵们却不会这么想。
所有人，只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只不过是个盗贼，居然一下子就成了他们的主公，在他们的面前耀武扬威，想到平日里的恭敬，其实全部都是假的，属下们的心思一瞬间便来了个扭转。
平日里的尊敬一瞬间都转变为最低下的轻贱，影武士在苛责喝骂的声音之下，默默离开武田家。
原来他毕竟不是那个甲斐之虎，他终究还只是个盗贼。
……不过这一切都仅仅只存在于剧本。
因为，现在没有下雨。
黑泽明在等一场雨。
所有人都在等这样一场雨。
剧组的设备全部都等着开机的那一刻。
谷明就坐在那里，身上的盔甲已经完全褪去，剩下的仅仅只是一套残破的布衣，他又回到了最初，身为影武士的时候。
黑泽明抬起手来看着腕表。
时候已经不早了，如果等到四点钟之后还没有这场雨，就必须收工了。
室外的戏份对打光的要求更大，而等到傍晚没有了自然光之后，便很难营造出那种他想要的效果。
两点钟。
三点钟。
不少人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黑泽明还坐得住，但是，时间明显已经差不多了。
他抬起手来再一次看着腕表。
三点四十分。
“准备收工吧。”
黑泽明慢吞吞的讲着这个词汇。
距离他最近的助手，立刻露出几分轻松的表情。
收工……
原本是想喊出来这样的话。
然而谷明却还是坐在那里。
“山是不会动的。”
谷明随口讲着这样一句话。
助手微微愕然，黑泽明却先反应过来。
那是戏中的台词。
到底什么是风林火山
竹丸曾经如此询问自己的爷爷，也就是武田信玄。
影武士当然对此一无所知，于是小姓在一旁提点。
风林火山，出自孙子兵法，便是武田家的用兵方略。
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
“山是不会动的。”
所以武田家的本阵不能动。只要本阵不动，就还有获胜的可能。
所以最后长条决战，织田信长一眼就看出武田家必败无疑。
因为，山动了。
“再等等。”
黑泽明如此说着，重新回到他的位置。
即便是不少人都有些躁动，此刻却不得不按住心思，再等上几分钟。
三点五十四分。
一股微风吹过，众人纷纷抬头。
风来了。
雨就来了。
有人摸了摸脸上的水渍，伸出手去。
夏季的天，女孩子的脸，倾盆大雨说来就来。
黑泽明脸上欣喜之色一闪而过：“全体都有，开始拍摄！”
摄影机扭转，照着那个位置。
“滚吧！”
“垃圾！”
“你这个混蛋！”
‘不过是个垃圾！’
武田家的士兵们，用最下流的语言，宣泄着自己全部的不满。
想到他们曾经对这样一个盗贼敬若神明，真的把他当做是自家的主公，他们便一阵作呕，恨不得将这个盗贼彻底的打倒，践踏，然后重新找回自己身为武士的尊严。
倾盆大雨如注，谷明怀抱着武田信廉给他的一包金银，仓皇落魄的走在这条坡道上。
一颗土块忽破风而来，砸在他脸上，混杂着雨水，一瞬间就化作泥浆冲刷下来。
谷明沉默，然后抬头。
抱在怀里的布袋散开，金银散落一地。
原本的盗贼不再多看一眼，踏着滂沱大雨就此离开。
雨中的背影依旧刚直，武士们的声音也久久未曾停息。
摄影师本要停下来，一只大手却忽然落在他身边，催促着摄影师继续前行。
摄影机一路行驶到轨道尽头，直到再无可动空间为止。
黑泽明环抱着手臂，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
“真好啊……真好。”
他略微昂起头，看着那边的武士们。
这一刻，武士们叫嚣的样子，像极了一群毫无底线的盗贼。
而那个扮演了三年影武士的盗贼，却已真正完成了人格上的升华。
助手凑过来，欲言又止，
这和剧本上可不一样。
剧本上，盗贼本该是落魄离开的。
“何必要完全和剧本一样。”黑泽明双手做了个撕碎的动作。
“剧本写出来就是为了推翻的！难道三年时间还不足以让一个盗贼学会什么才是真正的风林火山吗！就给我保留这个版本，后续剪辑时，一秒钟的镜头都不准少！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这个长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