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8章 一〇五六章 衡阳义军
凛冽的秋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衡州云阳山的嶙峋怪石。枯黄的败叶在风中打着旋,呜咽着,仿佛在低语荆湖南路三年未干的血泪旧恨。
山谷深处,篝火噼啪作响,跳动的火焰映照着一张张饱经风霜、刻满仇恨的脸庞。
龙渊,一身玄黑劲装,如同山岩般矗立在山崖边缘。他手中那柄沉重的九环刀,在清冷的月光下流转着摄人心魄的寒芒。刀身九枚暗沉铁环,无声地诉说着饮血的渴望。他俯瞰着山下灯火稀疏的衡州城,目光穿透夜幕,仿佛看到了三年前茶陵、醴陵那场冲天而起的血色炼狱。
「三年哒…硬是三年多哒…」龙渊的声音低沉,如同滚过山石的闷雷,瞬间压过了风声与篝火声。
篝火旁,黄旺猛地攥紧了手中那柄刃口磨得雪亮的开山巨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眼中燃烧着野兽般的怒火:「三年!老子咯妹唧被那帮砍脑壳咯刘家兵痞拖起走,卖到北边金狗咯魔窟里头去哒!是死是活都冇得信!咯笔血债,该还哒咧!」
李朝,沉默地擦拭着他那张特制的硬弓,弓弦紧绷,箭囊饱满。他抬起眼皮,眼中是鹰隼般的锐利:「弓弩营一千兄弟伙,箭都上弦哒。只等你一句话,管叫城头来救火咯援兵,都变作箭下咯死鬼!」
张成,脸上带着常年游走生死边缘的阴冷笑意,把玩着一把淬毒的匕首:「游击队两千号人,早就渗进去哒。烧他咯粮草,断他咯归路,叫城里头咯狗官老爷,好生尝下么子叫后院起火,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咯味道!」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滑出,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大哥!查清白哒!益阳吃大败仗咯消息被守将王伦那隻化生子死死地捂起!衡州城里头,如今只剩五千号残兵败将,个个饿得眼睛发绿!粮仓快见底哒!城墙烂垮垮咯,守备稀稀拉拉!最要紧咯是——」斥候的声音压得更低,却像惊雷炸响在众人心头,「城西咯种田兄弟伙,肯把命豁出去,今夜子时,帮我们打开西门!」
「好!」龙渊眼中精光暴涨,如同两点燃烧的寒星!他猛地转身,九环刀「呛啷」一声直指山下衡州,刀环碰撞,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
「兄弟们!建炎三年,茶陵、醴陵,二十万父老乡亲咯冤魂,还在湘江里头哭嚎!唐英大哥、刘文舜二哥咯血,还冇干透!」龙渊的声音如同虎啸龙吟,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点燃了每一颗复仇的心!
「伪秦咯气数尽哒!刘光世那隻老狗在益阳被大楚咯女军打得摸门不着!明军咯神机营大炮轰塌哒萍乡,桑仲那隻化生子见哒阎王老子!赣西全部落到明尊手里哒!如今,郦琼、王师晟那两条恶狗咯主力,全被钉死在醴陵同洞庭湖前线,像两条被铁链子拴起咯疯狗!衡州,就是一条被抽干哒脊梁骨咯死蛇!」
「杨天王在洞庭湖死死拖住岳飞!明军在醴陵压得狗头旗出气不赢!咯千载难逢咯机会,是老天爷开哒眼,赐给我们报仇雪恨咯!」
他环视着篝火旁每一双燃烧着复仇火焰的眼睛,九环刀高高擎起,刀锋撕裂寒冷的空气:「今夜!就在今夜!我们——云阳山五千绿林兄弟伙!独起!夜袭衡州!拿镶绿狗头贼咯血,祭奠英魂!为唐英!为刘文舜!为二十万冤魂!杀——!!!」
「杀——!!!」怒吼声汇聚成复仇的洪流,震得山岩簌簌,惊起飞鸟无数!黑底圣火旗在夜风中猎猎狂舞!
那一年,荆湖南路,人间地狱。赵宋的苛捐杂税压弯了脊梁,一路从北方躲金兵从淮西抢到江西再被明军锋芒逼入荆南的刘光世的爪牙更是敲骨吸髓。终于,后来成为伪秦安南侯的悍将王德的铁蹄,踏碎了茶陵、醴陵的安宁。屠城令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湘江为之赤红!
唐英、刘文舜,两条荆湖响当当的好汉,振臂一呼,十万饥民、义士揭竿而起!然而,血肉之躯,终究难挡刘家军铁骑的残酷碾轧。义军血染湘江,唐、刘二帅壮烈战死。是龙渊、黄旺、李朝、张成,带着最后的热血与仇恨,护着残部,遁入这云阳深山。
三年潜伏,卧薪尝胆!
招募流亡,五千热血男儿歃血为盟!
深山铸炉,日夜不休,打制刀枪箭簇,寒光映月!
开荒垦田,一粒米、一颗粮,积攒着复仇的本钱!
联络农户,编织起一张遍布伪秦后方的情报网,民心所向,暗流汹涌!
九月廿二子夜,衡州城外死寂。连虫鸣都消失了。
五千绿林义军,如同融入夜色的潮水,悄无声息地包围了沉睡的衡州城。
「照计划搞!」龙渊的声音在黑暗中如同冰冷的铁。
黄旺率一千敢死先锋,背负浸透火油的草捆,如同狸猫般潜行至南门粮仓区域。空气中弥漫着谷物霉变和陈旧木料的味道。
李朝的一千弓弩手,如同幽灵般占据了城外几处制高点。冰冷的箭镞在月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芒,无声地对准了城墙和城内可能的增援通道。
张成的两千游击健儿,早已化整为零,如同水银泻地般渗透到衡州外围。他们的目标:伪秦的辎重营、湘江渡口、以及任何可能增援的路径!
城内。守将王伦还在做着美梦,坚信益阳的「大捷」消息能稳住军心。殊不知,守军早已军心涣散,城防懈怠。几个鬼祟的身影,正摸向西城门那沉重的门栓…
子时三刻!
「动手!」龙渊低沉的命令如同信号!
轰——!
南门粮仓方向,猛地腾起数条巨大的火蛇!黄旺的先锋将火油泼洒堆积如山的粮垛,火把瞬间引燃!烈焰冲天而起,贪婪地吞噬着伪秦赖以苟延残喘的粮食!浓烟滚滚,瞬间遮蔽了半边月亮!
「走水哒!粮仓!粮仓起火哒!」
「敌袭!是敌袭啊!」
凄厉的警锣和惊恐的尖叫撕裂了夜的宁静!伪秦守军如同炸了窝的马蜂,仓皇涌向南门,试图扑救这致命的火焰!
「放箭!」李朝冷酷的声音响起。
嗡——!
一千张强弓同时震响!箭矢如同死亡之雨,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瞬间覆盖了城墙和涌向南门的伪秦兵卒!
「噗嗤!噗嗤!噗嗤!」
惨叫声此起彼伏!刚登上城头的、冲向粮仓的伪秦兵,如同被收割的麦子般成片倒下!尤其是百余骑试图出城查看的骑兵,连人带马被射成了刺猬,堵死了城门甬道!
与此同时!
城西方向,沉重的城门在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中,被缓缓推开!开门的农户身影一闪而逝,没入黑暗。
「杀——!」早就潜伏在外的张成游击队一部,如同猛虎出闸,顺着打开的城门蜂拥而入!城内顿时喊杀声四起!
城外更远处,伪秦的辎重营方向也燃起大火!湘江渡口,几艘运输船在爆炸声中化作燃烧的残骸!张成的游击队,彻底切断了衡州伪秦残军的一切后路!
「跟我破城!剁哒王伦!」龙渊一声怒吼,九环刀在火光映照下划出一道夺命的弧光!他亲率两千主力,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顺着洞开的西门,汹涌灌入衡州城!
九环刀所向披靡!沉重的刀身带着千钧之力,每一次挥砍都带起一蓬血雨腥风!伪秦守军那点可怜的抵抗意志,在复仇的怒火和精妙的战术打击下瞬间崩溃,成片地倒下,逃散!
王伦终于被亲兵从温柔乡里拖了出来,仓皇集结起最后的三千残兵,死守中军府。木栅栏、铁蒺藜…做着最后的困兽之斗。
「给老子破开!」黄旺咆哮着,巨斧带着开山裂石之势,狠狠劈在粗大的木栅上!木屑纷飞!
李朝的弓弩手精准压制,箭矢如飞蝗,将府门射得如同刺猬,压得守军抬不起头!
「王伦化生子!纳命来!」龙渊一马当先,九环刀如惊雷炸响!他无视零星射来的箭矢,刀光如匹练般卷向仓促迎战的王伦!
铛!铛!铛!
金铁交鸣!火星四溅!
王伦也算一员悍将,但在龙渊那饱含三年血仇的狂暴刀势下,只支撑了十招!
「死!」龙渊眼中寒光爆射,九环刀一个诡异地斜撩!
「啊——!」凄厉的惨嚎声中,王伦一条持刀的左臂连同半片肩膀,被生生斩断!血泉喷涌如瀑!伪秦守军最后一丝抵抗的意志,随着主将的倒下彻底瓦解!
九月廿三的衡州城头,黑底圣火旗在初升的朝阳中,猎猎飞扬!取代了那面沾满血腥的镶绿狗头旗!
龙渊独立城楼,玄衣染血,九环刀拄地,刀锋上凝固的暗红血迹在阳光下格外刺眼。他俯瞰着脚下蜿蜒的湘江,声音低沉而有力,响彻城头:
「建炎三年,茶陵、醴陵咯血海深仇…今日,衡州城破,血债得雪!」
黄旺走到他身边,巨斧上同样血迹斑斑。他用力擦去斧刃上的污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是城里咯种田兄弟伙…是他们拚哒命开咯门…民心,站在我们义军咯边!」
李朝检查着弓弦,冷静汇报:「弓弩营咯箭用哒一半,但兄弟伙都憋哒劲,刀枪在手,随时再剁几千隻狗脑壳下来!」
张成脸上挂着惯有的冷笑,眼神却锐利如刀:「伪秦囤在衡州咯粮草军械,烧脱大半,剩下咯都归我们哒!湘江渡口彻底搞瘫哒!醴陵、洞庭湖那两条伪秦老狗,后路断得干干净净,粮草冇得指望!就等哒饿死算哒!」
斥候飞马而至:「报!杨天王在洞庭湖同岳飞打得难解难分,死死拖住哒宋军主力!益阳大楚女军又冲出来哒,把伪秦刘光世咯残部打得晕头转向!明军神机营已经把醴陵围得铁桶样,日夜炮轰!郦琼、王师晟那两隻老贼,困在城里做缩头乌龟,城破就是眼前咯事!」
龙渊眼中闪过一丝精芒,重重点头:「好!衡州拿下来哒,伪秦咯心窝子被捅穿!杨天王拖住岳飞,明军猛攻醴陵,伪秦咯栋烂屋,塌定哒!」他猛地转身,声音斩钉截铁:
「传令!发动所有靠得住咯种田兄弟伙,火速把缴获咯粮草军械,悄悄运回云阳山大营!全军休整,磨利刀枪喂饱马!」
他目光扫过黄旺、李朝、张成,最后投向北方:「等明军咯炮火轰塌醴陵城墙!就是我们联合明军、会师大楚,挥师北伐,直插金狗老巢咯时候!把我们咯姐妹从金狗咯魔窟里救出来!雪尽国仇家恨!」
「张成!」龙渊喝道。
「在!」
「马上挑精干人手,带哒老子咯亲笔信!一路快马加鞭,送到金陵,交给明廷方首相!一路走水路,一定要送到洞庭湖杨天王手上!告诉他们:荆湖绿林,龙渊,破哒衡州!湘南门户开哒!愿做北伐先锋,共诛国贼,洗刷国耻民冤!」
秋风掠过城头,吹动黑底圣火旗,也吹散了弥漫的血腥。阳光洒在龙渊刚毅的脸上,映照着九环刀冰冷的寒光。新的风暴,已在酝酿。北伐的号角,即将在血与火中吹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