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明1128西洋湖边

第1056章 一〇五四章 伪秦末日

暴雨的余威还在潮湿的空气中震颤,汨罗江畔已化为一片猩红的泥泞地狱。血水与雨水在无数尸体和破碎的斗笠间蜿蜒流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铁锈与死亡气息。

岳家军的铁蹄刚刚止住追杀的步伐,将士们喘息未定,滚烫的刀锋还滴淌着伪秦军的血水,蒸腾的雾气混杂着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在死寂的江滩。

轰——!!!

一声撼天动地的号炮,如同九霄雷霆炸裂!猝然从洞庭湖东岸传来,震得人耳膜欲裂,心胆俱寒!

岳飞猛然转头,瞳孔骤缩!

只见那原本死寂的湖岸线、泥泞的滩涂、幽暗的密林深处——无数黑影如同从地狱最深处爬出般,无声无息地涌现!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汨罗江边那苍茫厚重的水雾,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猛地撕开!

数万楚军伏兵,如同从地狱深渊爬出的复仇恶鬼,骤然涌现!

将旗下,赫然是白日被击溃的楚军悍将!

「九头蛇」李燚:蛇矛滴血,独眼凶光毕露!

「玉睛龙」雷进:重甲覆身,长枪寒芒吞吐!

「望天狼」文猛:强弩在手,目光如毒狼!

「花臂狮」杨钦:赤膊战鼓,肌肉虬结如狮!

「亢金龙」夏诚、「柳土獐」李合戎、「紫翼鹰」陈钦……一张张白日败退的狰狞面孔,此刻竟衣甲重整,杀气更盛!仿佛白日之败,只是一场麻痹猎物的假寐!

而在他们身后,是一支从未露面的、散发着诡异水腥气的生力军!

为首数百悍卒,浑身湿透,斗笠下的面容狰狞,直接从冰冷的江水中跃出,踏着泥泞的滩涂,挺着密密麻麻、寒光闪烁的长矛,如同移动的钢铁荆棘林,悍然冲锋!震天的杀声撕裂了短暂的寂静,连空气都在尖啸!

副军师「碧眼屃」程林,身披水青色道袍,骑着一匹诡异的杂色花驴,从容立于滨湖巨岩之上。他碧绿的眼眸扫过混乱的战场,嘴角勾起一丝冰冷残酷的笑意,手指如刀锋般指向岳家军与伪秦残军混杂的核心:「时辰已到!水鬼上岸,陆师夹杀!一个不留!」

吼——!!!

随着他一声令下,十道携带着浓郁水泽腥风的身影,如同十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战场!

「水中阎罗」陈瑫挥舞两条缠绕着水草的铁链钩镰鬼魅般,沾着即死,碰着即亡,卷起腥臭水浪,直砸岳家军盾阵!盾碎人亡!专勾人头,江滩上瞬间多了一串漂浮的「糖葫芦」。

「浪里飞鲨」刘衡双刀如鲨鳍撕裂水面!刀光化作致命的水漩涡,所过之处,断肢残臂混合着泥水冲天而起!势沉如怒潮!

「金壳玉龟」全琮背负巨大金色龟甲盾,箭矢射在上面叮当作响,竟毫发无伤!他如同移动堡垒,为身后水鬼开路,刀枪难入如同人形坦克,无视刀劈枪刺,硬顶着岳家军的箭雨冲锋,撞得人仰马翻!马皋试图阻拦,被连人带马撞飞,头颅如烂西瓜般爆开!

「水耗子」从化身影鬼魅,在泥泞与水洼间滑行如电!手中浸透血锈的铁索无声甩出,精准套住落单骑兵的脖颈,猛地拖入深水或密林!只留下一串绝望的气泡或戛然而止的惨叫!

「泥菩萨」张彪一张悲天悯人的「菩萨脸」,下手却毒辣无比!双刀专走下三路,断筋碎骨,阴险至极!

「沱江鬼」李彪手中淬毒「断魂钩」刁钻狠辣,驱赶着一群脸色灰败如尸的「水尸兵」!它们无视伤痛,沉默冲锋,眼中只有死寂的幽光,如同从黄泉爬出的阴兵!所到之处,连久经沙场的岳家悍卒也头皮发麻!

「小蜃龙」刘诜口中发出尖锐嘶鸣!身形快得拉出残影,腰间五尺「浪刀」破开雨幕,刀光如鲨群噬咬,伪秦残兵成片倒下!

「巨斧将」余端一柄开山巨斧狂舞如风车!每一次劈落,都伴随着骨骼碎裂的闷响和喷溅的血泉!竟能一斧将三名并排的岳家军重步兵连人带甲劈成两段!

「飞天穷奇」张虎身法如妖兽!从马背或树梢飞扑而下,利爪般的双手直掏心窝!一名岳家军偏将被他生生从马上扑落,喉管瞬间被撕裂!

「断牙斑驳」李迟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嚎!一杆布满锈蚀缺口的铁枪快如毒蛇吐信!枪尖挑处,头盔连同天灵盖一起掀飞!

「伏兵!是杨幺的伏兵!」岳家军阵中惊呼四起。刚刚经历一场血战的疲惫感,瞬间被刺骨的寒意取代。

刚刚经历与伪秦军惨烈「误会战」、人困马乏的岳家军,以及早已被打残、惊魂未定的镶绿旗残兵,瞬间陷入了更恐怖的炼狱!

岳飞勒马高丘,瞳孔骤然收缩。望着那如同潮信般汹涌扑来的楚军洪流,一股沉重的压力让他握紧了枪柄。「好一个杨幺!竟藏此绝杀后手于水雾之中!」他心中凛然,深知此战凶险远超方才,「全军——结阵!死战不退!岳家军的锋刃,还未钝!」

然而,楚军的突袭太快、太猛!张宪、王贵、牛皋等前锋悍将甚至来不及整队,就被四面八方涌来的楚军精锐切割、包抄!

雨后黄昏的浓雾尚未散尽,能见度极低。水鬼们熟悉地形,神出鬼没。阴兵、铁索、骨锏……各种闻所未闻的诡异攻击方式,配合着李燚、雷进等悍将的正面猛攻,将战场切割得支离破碎!

伪秦残军彻底沦为待宰羔羊!他们身上还戴着该死的斗笠,衣甲不整,惊恐万状,像没头苍蝇般在战场上乱窜,成了楚军最好的靶子和搅乱岳家军的「烟雾弹」!

「啊——!什么东西咬我!」

「鬼!是水鬼啊!」

「顶住!列阵!别乱!」

「看不清楚!是敌是友?!」

哀嚎声、惊叫声、兵器碰撞声、骨肉撕裂声……混杂成一片绝望的死亡乐章!

「杨幺狗贼!好毒的心肠!竟藏此奇兵!」岳飞目眦欲裂,他心中雪亮,楚军白日溃败是假,诱敌深入,消耗伪秦,再以此生力军和奇兵收割战场才是真!然而,此刻军心已乱,疲惫不堪的王贵、张宪、牛皋等人只能各自为战,拼命收缩阵型,试图在鬼魅般的攻击中杀出一条血路。

本就如同惊弓之鸟的镶绿旗残兵,彻底迎来了灭顶之灾!

侥幸从岳家军刀下逃生的镶绿旗溃兵,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四面八方涌来的水鬼、阴兵撕成了碎片。建制?指挥?早已成为奢望。如同待宰的羔羊,在泥泞中徒劳挣扎。

刘光世此刻如同丧家之犬,他试图向岳家军靠拢寻求庇护,但那身斗笠和狼狈的镶绿旗主的华丽装束,在混乱中如同催命符。

刘光世强作镇定,试图收拢身边仅存的亲卫:「不要乱!向本王靠拢!杀出……」话音未落!

轰!「水中阎罗」陈瑫的鱼骨锏带着万钧之力砸来!刘光世手中长枪应声脱手!

嗷——!如同野兽咆哮,「飞天穷奇」张虎从侧翼树梢猛扑而下!势如陨石!

「噗通!」刘光世连人带马被这股恐怖巨力狠狠扑倒在冰冷的烂泥里!冰冷的泥水瞬间灌满口鼻!他银亮的盔甲沾满污泥,曾经不可一世的金宋双认证「秦王」,此刻像条落水狗般被张虎死死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捆了!押给天王!」陈瑫狞笑着,铁链哗啦作响。

刘光世在泥浆中徒劳挣扎,屈辱的泪水混合着泥水淌下。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的兄弟刘光烈、刘光弼各自带着几十残兵试图突围,瞬间被楚军浪潮吞没。刘光烈被数支长矛贯穿,钉死在泥地上;刘光弼则被「玉睛龙」雷进一枪挑上半空,尸体砸落时激起大片血泥。

「比子都」秦祐挥舞双戟,状若疯虎,连斩数名水尸兵,却被「浪里飞鲨」刘衡如鬼魅般贴近,双刀如毒蛇绞杀,一刀剖开了他的腹部!肠肚混合着血水瞬间涌出!

「夜游神」陈贵、「增福神」双龙背靠背死战,刀法凌厉,却架不住四面八方涌来的阴兵和水鬼。最终被雷进与陈钦联手斩下头颅!

断臂的安南侯王德,犹自以刀拄地,独臂挥舞,状如疯魔,厉声咒骂。却被神出鬼没的「水耗子」从化,用冰冷的铁索从背后无声套住脖子,猛地拖入一片茂密的芦苇荡深处。只留下几声沉闷的呜咽和铁索拖曳的哗啦声,便再无声息。

至此,伪秦八万镶绿旗大军,灰飞烟灭。唯余刘光世一人,如待宰猪羊般被生擒活捉。

伪秦最后的核心将领,如同被狂风扫过的落叶,在楚军和岳家军碰撞的钢铁洪流中,一个接一个被碾碎、吞噬,溅不起多少浪花。这支首鼠两端、金宋合资对抗明楚的势力,在葫芦口这片血染的泥滩上,彻底画上了句号,成为了这场大战中最讽刺也最凄凉的注脚。

然而这场残酷的收割,楚军也付出了代价。

「沱江鬼」李彪追杀过猛,一头撞进了岳云亲率的陷阵营!乱箭如雨!李彪身中数十箭,如同刺猬般栽倒!

「泥菩萨」张彪对上杀红了眼的牛皋!他的阴兵被牛皋的金锏砸得粉碎!牛皋怒吼如雷,丈八蛇矛化作一道复仇的乌光,将张彪连人带他那身诡异的泥浆铠甲,捅了个透心凉!

「巨斧将」余端为掩护刘诜撤退,挥舞巨斧断后,陷入重围!岳家军精锐长枪如林攒刺,纵有开山之力,也难敌百枪穿身!最终被乱枪捅成了筛子!刘诜也被流矢射中后心,扑倒在燃烧的沼泽边缘,被火焰吞噬。

高岗之上,杨幺的身影缓缓出现。

他负手立于制高点,冷眼俯瞰着下方那片如同沸腾血池的修罗场。看着镶绿旗彻底覆灭,看着岳家军在奇兵突袭下狼狈收缩,看着己方悍将陨落。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深邃的眼眸深处,似乎有火焰在静静燃烧。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却冰冷刺骨的笑意。

副军师程林悄然来到他身侧,碧眼扫过战场,低声道:「天王,伪秦已除,毒瘤尽去。然…岳鹏举主力未损,根基犹在。此战虽胜,却未尽全功…水泊深处,才是真正的生死场。」

岳飞浴血奋战,丈八枪下不知挑翻了多少水鬼阴兵。他环顾四周,浓雾、泥泞、神出鬼没的敌人、疲惫不堪的士卒、濒临崩溃的士气…他知道,再打下去,只会被这诡异的战场吞噬!

「传令!王贵断后!张宪、牛皋护持两翼!岳云随我——向北岸突围!撤!」岳飞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穿透混乱的杀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岳家军精锐爆发出最后的力气,如同受伤但依旧凶悍的猛虎,撕裂楚军和水鬼的纠缠,向着北岸且战且退。

惨烈的厮杀持续到天亮。楚军伏兵虽凶悍,但在岳飞沉稳的指挥和岳家军顽强的抵抗下,未能彻底击溃宋军主力,自身也付出了「泥菩萨」张彪、「沱江鬼」李彪、「小蜃龙」刘诜、「巨斧将」余端等数员大将阵亡的惨重代价。

湿冷的江风,卷动着残破的旌旗。

当最后一支岳家军战船驶离南岸,踏上北岸坚实的土地时,已是天光大亮。

朝阳如血,将第一缕光涂抹在汨罗江上。江面漂浮着无数的尸体、破碎的木板、散落的兵器和…那浸透了鲜血、沉浮不定的油纸斗笠。

北岸,岳家军沉默地整队。铁甲上血污未干,人人带伤。疲惫如同沉重的山,压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和战马不安的响鼻。

「杨幺…」岳飞的声音低沉而凝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此战虽挫其锋芒,然其主力未损,伏兵之策,退兵之决,皆显枭雄之姿。若非其意在保存实力,不愿与我军在此死磕到底…今日之局,恐难善了。」

王贵抹了把脸上的血汗,忧心忡忡:「大哥,刘光世全军覆没,虽是大快人心,可朝廷里那些相公们…怕是又要聒噪,寻咱们的麻烦了!」

岳飞缓缓摇头,目光投向那吞噬了无数生命、依旧沉默而神秘的八百里洞庭,语气斩钉截铁:「些许非议,何足挂齿?伪秦已灭,不过是扫除了一个疥癣之疾。真正的江湖,还在那烟波浩渺之中!杨幺未擒,山寨未平!此乃心腹大患!只要大宋天命未绝,这洞庭之水,便注定还要用血来染红!传令,收拢伤兵,加固营寨——再战,不远矣!」

岳飞按剑立于江边,玄甲在朝霞中如同冰冷的礁石。他望着对岸那片被血色和暮霭笼罩的战场,望着那吞噬了无数生命的、深不可测的八百里洞庭。

那里,残魂呜咽,斗笠飘零。

那里,杨幺的身影,已然隐入无边的水雾之中。

下一次对决,将在水与火的炼狱里展开。而今日葫芦口的血债,必将以洞庭湖的惊涛来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