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2章 一〇五〇章 宁乡昭雪
刘光世眼见益阳八女将骁勇难当,正面阵脚已乱,尤其叶云自尽明志、高华血染沙场激起的楚军悲愤更添十分战力,心中顿生退意。他急令鸣金收兵,欲率军沿益阳桥撤往南岸。
「撤!快撤!」刘光世拨转马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伪秦军如蒙大赦,潮水般涌向桥头。然而,就在先锋部队踏上益阳桥石板的一刹那,桥后沅江方向骤然响起震天动地的喊杀声!那声音如同平地惊雷,裹挟着水浪的腥气与复仇的怒火,瞬间撕裂了伪秦军撤退的希望。
「虬髯客在此!刘光世咯只老狗!莫想溜!」一声暴喝如霹雳炸响。只见益阳桥另一端,沅江水面如沸,无数小舟快艇破浪而出,当先一条大船上,跃下一员铁塔般的猛将!正是「虬髯客」房出宝!他身高八尺,满面虬髯根根如戟,手中那柄沉重的九环大刀舞动起来,刀光如匹练,九环撞击声震耳欲聋,宛如催命魔音。他如猛虎下山,直冲入伪秦军后阵,大刀过处,人马具碎,瞬间连斩十余名惊慌失措的骑兵,竟如劈波斩浪般,直取刘光世的中军帅旗!
刘光烈见兄长危急,咬牙挺枪迎上:「房出宝,休得猖狂!」房出宝须发皆张,九环刀势大力沉,裹挟风雷,每一刀都似要劈开山岳。刘光烈枪法虽精,却难挡这排山倒海般的巨力,被震得虎口崩裂,节节后退,狼狈不堪。房出宝虬髯倒竖:「细伢子滚开!老子一刀剁翻你!」
与此同时,「病豫让」汲承凯如一道灰色魅影,悄无声息地杀入敌群。他面容枯槁,病容恹恹,手中一对流星锤却舞得泼水不进!锤影翻飞,带起凄厉风声,专砸敌军旗手、号兵。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伪秦军后阵那面象征指挥的帅旗旗杆,竟被流星锤生生砸断!汲承凯收起流星锤,嘶声笑:「看你们咯群冇头苍蝇往哪里飞!」,帅旗轰然倒地,伪秦军后阵登时大乱,军心涣散。
「毒蝎尾」丁义壮身形瘦小,却灵动异常。他如毒蝎潜行,在混乱的敌阵中穿梭,双手短矛化作两道致命的毒刺,专寻敌将盔甲缝隙、咽喉要害。丁义壮短矛捅穿敌将喉咙时阴恻恻道:「咯一矛,送你去见阎王老子。」矛尖点处,血花飞溅,转眼间已有数名伪秦军低级将校捂着喉咙栽落马下,无声毙命。
「摆渡鬼」荀宁伟则如鱼得水。他出身沅江水寇,对桥头、浅滩地形了如指掌。一柄三叉戟在他手中如同活物,戟影如鬼魅飘忽,在狭窄的桥头地带左冲右突。荀宁伟三叉戟锁喉三名敌兵,啐道:「洞庭水鬼索命来哒!」他专挑敌军密集处下手,三叉戟或刺或锁或砸,伪秦军士兵只觉眼前鬼影一闪,便已毙命,竟无人能挡住他片刻。
「白鸿鹄」李全名稳立船头,俊朗的面容冷若冰霜。他弯弓搭箭,动作行云流水。李全名箭无虚发,每射杀一军官便冷喝:「下一个!」弓弦连响,箭矢如连珠般破空而去,每一箭都精准地钉入一名企图组织反击的伪秦军官咽喉或面门。惨叫声中,伪秦军后阵指挥系统彻底瘫痪。李全名目光如鹰,箭无虚发,硬生生以一人之箭,压制了桥头一片区域!
沅江五将配合得天衣无缝!房出宝如开山巨斧,居中猛劈,硬生生在伪秦军后阵撕开缺口;汲承凯、丁义壮如两翼毒牙,一个专破指挥,一个专杀军官;荀宁伟如同搅动泥潭的恶鬼,在桥头制造最大混乱;李全名则是悬顶利刃,以精准箭术压制全局。伪秦军后路顷刻间被截断,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与恐慌。
「顶住!给我夺回退路!」刘光世目眦欲裂,声嘶力竭地命令秦祐、刘光烈、刘光弼、郦琼和负伤的王德反扑。生死关头,刘光烈也红了眼,挺枪直取威胁最大的丁义壮。丁义壮短矛如电,刁钻狠辣,直刺刘光烈咽喉。刘光烈枪法到底精湛,千钧一发之际侧身躲过,反手一枪如毒龙出洞,精准地刺中了丁义壮的胸膛!他咳着血沫狞笑:「崽诶...老子做鬼都缠死你...」
「呃!」丁义壮闷哼一声,血如泉涌,染红了战袍。然而这瘦小的汉子眼中凶光更盛,竟不顾重伤,双矛疯狂舞动,又死战数合,最终力竭,轰然倒地,犹自怒视着刘光烈。
另一边,荀宁伟的三叉戟正与刘光弼的钢刀斗得难解难分,戟影翻飞,将刘光弼逼得手忙脚乱。眼看就要得手,却不防刘光弼身后一名亲卫,在混乱中射出一支冷箭!箭矢如毒蛇,精准地钉入荀宁伟的咽喉!
「嗬……」荀宁伟剧痛之下,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他竟一把将箭矢拔出,带出一蓬血雾!三叉戟再次扬起,带着无边的愤怒与不甘,又连杀两人!但咽喉重创,鲜血狂涌,他终究气力耗尽,轰然倒地,三叉戟脱手飞出,深深插入泥土之中。
「二弟!三弟!」房出宝目睹丁义壮、荀宁伟接连战死,悲愤填膺,须发倒竖,宛如暴怒的雄狮!他舍弃了眼前的敌人,九环大刀舞得如同风车一般,卷起一片血肉旋风,不顾一切地冲向刘光世帅旗所在!挡在他面前的伪秦军士兵,如同被收割的麦子般倒下,残肢断臂四处飞溅。他浑身浴血,状若疯魔,竟真的被他杀开一条血路,逼近了刘光世!
「保护大帅!」刘光弼惊骇欲绝,率亲卫死士疯狂涌上,将房出宝团团围住。房出宝怒吼连连,大刀劈砍,每一击都带走数条性命,刀身九环已被鲜血浸透,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然而人力终有尽时,在砍翻数十人后,他动作终于一滞。数柄长矛、钢刀趁机狠狠刺入、砍中他的身躯!
房出宝身形巨震,却并未倒下!他以刀拄地,魁梧的身躯如山岳般屹立不倒。鲜血顺着盔甲缝隙汩汩流淌,在他脚下汇成血洼。他怒目圆睁,死死瞪着不远处的刘光世,用尽最后力气发出震天怒吼:「刘光世!老子要剐你三千刀!」
吼声如雷,响彻战场,久久回荡。吼罢,这位铁塔般的虬髯客,方轰然倒地,气绝身亡,至死怒目未瞑!
汲承凯见大哥房出宝惨死,悲呼一声,不顾自身病体沉重,挥舞流星锤砸开数支刺来的长矛,杀透重围,直扑向正在指挥围攻的刘光弼和王德,欲为兄弟报仇。王德虽断一臂,凶悍不减,见汲承凯冲来,竟以伤臂夹住马缰,单臂挥刀,拼死斩向汲承凯肩背!汲承凯硬挨一刀,剧痛之下,流星锤也狠狠砸在王德胸甲之上!王德胸骨碎裂,狂喷鲜血倒飞出去。汲承凯亦因这致命一刀和本就孱弱的病体,再也支撑不住,被蜂拥而上的伪秦军乱矛刺穿,倒在血泊之中。
李全名箭囊早已射空,眼见众兄弟尽皆战死,他双目赤红,拔出腰间佩剑,如一道白色闪电般跃入敌阵,剑光霍霍,连杀数人。然而个人勇武难敌千军万马,最终被乱刀砍倒,俊逸的身躯倒在冰冷的益阳桥头,与他的兄弟们共眠。
沅江五将,房出宝、汲承凯、丁义壮、荀宁伟、李全名,尽皆壮烈战死!但他们用生命和鲜血,彻底切断了伪秦军的退路,造成了难以想象的混乱!
「天助我也!姐妹们,杀贼报仇,就在此时!」城楼上,一直密切关注战局的甄爱乡看得热血沸腾,更悲痛万分。她猛地拔出丈八蛇矛,振臂高呼:「为叶妹妹、高姐姐报仇!为沅江五义士雪恨!全军出击——!」
早已被战友鲜血点燃复仇烈焰的大楚女军,在甄爱乡、伊婳、江观月、龙倩涛、孟九娘、章瑶六位女将的率领下,如决堤的洪流,从正面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猛攻!
伪秦军腹背受敌,后路断绝,帅旗倒地,军心彻底崩溃!士兵们哭爹喊娘,自相践踏,只想逃离这修罗地狱。
叛将黄佐见大势已去,心中惊惧交加,竟想斩杀几名楚军士卒「将功赎罪」,妄图在刘光世面前挽回颜面。他挥舞三尖两刃刀,朝着几名落单的女兵冲去。
「反骨崽!还你婶母命来!」一声凄厉的怒喝如惊雷炸响!孟九娘早已盯死黄佐,此刻见他竟还敢逞凶,胸中怒火直冲顶门!她座下战马如离弦之箭,手中长刀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寒光,携着为高华复仇的滔天恨意,以雷霆万钧之势劈下!
黄佐仓促举刀格挡,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虎口瞬间崩裂,兵刃脱手飞出!他惊恐地抬头,只看到孟九娘那双燃烧着复仇火焰的眼睛和冰冷无情的刀锋!
「不——!」绝望的惨叫戛然而止。
刀光如雪,人头飞起!
孟九娘长刀一挑,精准地刺穿黄佐那颗充满惊惧和悔恨的头颅,高高挑起,悬于阵前!
「看咯!杀婶逆侄嘅化生子,脑壳在此!」
楚军山呼海啸:「剁碎狗头军!」
这声怒吼,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引信。所有楚军将士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积压的仇恨、屈辱、悲愤,在这一刻彻底转化为毁灭性的力量!士气如火山般爆发!
涂钦炎虎、公冶望雕还想负隅顽抗,立刻被伊婳如狂风骤雨般的快刀和章瑶灵动刁钻的长枪淹没,转眼间便被刺落马下,毙命当场。
秦祐拼死护着面如土色的刘光世,王德、王成、刘光烈、刘光弼、郦琼等将也各自带伤,在亲卫的死命掩护下,丢盔弃甲,踏着同袍的尸体和沅江五将的英魂,从益水南岸一处浅滩狼狈不堪地涉水突围而去。身后,留下了满地的尸骸、折断的兵器和那面被踩踏得污秽不堪的镶绿狗头旗。伪秦军主力,折损过半!
益阳大捷,重创伪秦军,缴获辎重无数。然而甄爱乡并未被胜利冲昏头脑。她深知刘光世主力虽败,但根基尚存,且其前番攻占宁乡时,掳走了杨幺军数千女兵,肆意凌辱,此仇不共戴天!
「除恶务尽!乘胜追击,兵发宁乡,救出被掳姐妹!」甄爱乡擦去蛇矛上的血迹,目光如炬,指向南方。
休整一夜,楚军女兵挟大胜之威,水陆并进,直扑宁乡县。宁乡地处丘陵,水道密布,本是杨幺水军发挥的绝佳战场。刘光世败军惊魂未定,退守此地,士气低落至极。
是夜,乌云蔽月。沅江水军余部在龙倩涛、孟九娘的亲自率领下,如同无声的幽灵,驾轻舟熟稔地穿梭于宁乡外围的河道港汊之中。她们悄然接近伪秦军设在沅江支流上的水寨。
「放!」龙倩涛一声令下。
无数蘸满鱼油松脂的火箭,如同骤雨般射向水寨!霎时间,风助火势,火借风威!木质的寨墙、停泊的船只、堆积的粮草瞬间被点燃!烈焰冲天而起,将半边夜空映得通红!伪秦军水寨陷入一片火海,士兵惨叫着跳入冰冷的江水逃命。
「破门!」早已潜伏至宁乡水门附近的伊婳和江观月,见火起为号,立刻率精锐发起猛攻。伊婳的大刀势如破竹,江观月的画戟如月轮飞舞,守门的伪秦军本就被大火惊得魂飞魄散,如何抵挡?水门轰然洞开!
章瑶、甄爱乡率领主力铁骑,如同两柄烧红的尖刀,从洞开的水门直插城内!她们在火光映照的街巷中往来冲杀,所向披靡。伪秦军建制混乱,指挥失灵,如同没头苍蝇般被分割歼灭。
混乱中,宁乡守将王成,这个曾是少华山六寨主投奔楚军又复叛投秦的反复小人,眼见城池将破,竟又起了献城投降、苟活性命的念头。他带着几个亲信,捧着印信,慌慌张张地找到正在追杀残敌的孟九娘。
「孟大姐!孟大姐!末将愿降!愿献城……」王成脸上堆满谄媚而恐惧的笑容。
孟九娘勒住战马,冷冷地看着他,眼神中只有鄙夷和杀意。她想起了叶云的刚烈,高华的惨死,沅江五将的悲壮,更想起了无数被刘光世军凌辱至死的姐妹!
「投你娘嘅诚!血债还冇还清!」孟九娘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咯种墙头草,喂狗都嫌臭!」
话音未落,刀光一闪!
王成脸上的谄笑瞬间凝固,头颅高高飞起,眼中最后残留的是难以置信的惊恐。他的无头尸体晃了晃,颓然倒地。
孟九娘看也不看,策马继续向前冲杀,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在夜风中飘散:「降?晚哒!今日,宁乡城内,只论血债血偿!」
伪秦军最后的抵抗意志,随着王成的死彻底崩溃。楚军迅速肃清残敌,占领全城。
当晨曦微露,照亮宁乡城头重新飘扬的大楚圣火旗时,城内关押数千女兵的牢狱被打开。这些饱受摧残、几近绝望的女子,看到英姿飒爽、浑身浴血却眼神坚定的楚军姐妹时,先是不敢相信,继而爆发出震天的哭嚎与欢呼!她们相互搀扶着涌出牢笼,许多人扑倒在地,亲吻着故乡的土地,更多的人则涌向甄爱乡等将领。
「将军!收下我们吧!」
「带我们杀仇人!剥刘光世嘅皮!」
「生是大楚人,死是大楚鬼!誓杀刘光世!」
数千双被仇恨和希望点燃的眼睛,死死盯着甄爱乡等人。甄爱乡看着眼前这些衣衫褴褛、伤痕累累却眼神决绝的姐妹,铁面后的眼眶也微微发红。她高举丈八蛇矛,声音响彻全城:
「好!从今日起,血债血还!哪个狗贼欺我姊妹!」
惊天动地的呐喊声在宁乡城上空久久回荡,宣告着这支以血火淬炼、以仇恨凝聚的大楚女军,将爆发出更令敌人胆寒的力量!
刘光世、王德、刘光烈、刘光弼、郦琼等人,只带着少数残兵败将,仓皇逃往长沙老巢,益阳、宁乡两座重镇,自此重归杨幺麾下。
大楚女军之名,威震洞庭,令伪秦军闻风丧胆!而益阳桥头叶云不屈的英姿,沅江五将血染的断后之路,以及宁乡城中浴火重生的数千女兵,共同谱写了一曲悲壮而辉煌的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