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6章 宿迁对峙
宿迁南郊,篝火连天,映照着金军大营的轮廓。完颜蒲家奴率镶白旗大军进驻已有三日,营垒在成千上万苦役的昼夜劳作下逐步建成,坚固的鹿角拒马、环绕的壕沟、层层叠叠的土垒,让这座营盘宛如一座临时堡垒。
而那些修筑这座堡垒的苦役——他们原是宿州、泗州及沿途被刘豫强征的百姓,如今却被驱使如牛马,昼夜不得停歇。凡有不堪劳役者,督工的齐军军官便挥鞭抽打,甚至当场斩杀以儆效尤。尸体往往就地掩埋,或被拖至壕沟边,任由野狗撕咬。
在金军中军大帐,完颜蒲家奴端坐在虎皮大椅上,听着帐外女子的哭喊与惨叫,神色淡漠。他身旁的参将哈勒罕笑道:「齐王倒是知趣,送来这么多劳役修营,又孝敬了不少小娘子,看来真是忠心于我大金。」
「哼,忠心?」完颜蒲家奴冷笑一声,举杯饮尽酪浆,随即将杯盏重重砸在桌上,「不过是个贱奴!他心里怎么想的,本旗主岂会不知?他想要的,是让我大金护他为傀儡,让他能在河南称王称霸,死死压着那些南朝遗民。」
哈勒罕点头:「正因如此,他才会不遗余力地讨好我军。但……眼下这些汉民可就惨了。」他抬手指向帐外,冷笑道,「壮丁则筑垒,娘子则供我军老少爷们取乐,待到此战结束,恐怕能活下来的不足十之一二。」
「这等汉狗,死了便死了。」完颜蒲家奴挥了挥手,不以为意。
帐外,一片凌乱的营帐中,数千名妇女衣不蔽体地蜷缩在角落,眼神呆滞,脸上满是泪痕。她们是刘豫献上的「孝敬」,其中许多是宿州百姓的妻女。金军士卒肆意践踏她们的尊严,稍有反抗便换来刀枪的恐吓,甚至直接被残忍杀害。
在苦役工地上,手脚血肉模糊的劳役们在昏暗的火光下挖掘壕沟,肩扛沉重的土袋,浑身泥泞。一个中年男子终于支撑不住,瘫倒在地。齐军督工一鞭抽下,喝骂道:「站起来!不想死的就继续干!」
男子颤抖着撑起身子,嘴唇哆嗦,却再也无力站起。督工狞笑一声,拔出腰刀,猛地刺入他的胸膛!鲜血瞬间溅洒在旁边劳役的脸上,所有人不寒而栗。
这只是宿迁营垒外无数惨剧中的一幕。
金军大帐内,完颜蒲家奴冷冷注视着眼前的地图,目光落在徐州、宿州一线,嘴角浮现一丝阴狠的笑意:「明军再强,也不过是群乌合之众。只要我等筑好营垒,稳守待援,待到移赉勃极烈(完颜宗翰)大军南下,淮北局势,便可逆转。」
他猛地攥紧拳头,沉声道:「传令下去,加紧筑垒,任何敢懈怠者——杀无赦!」
宿迁的苦役们在金军的阴影下,度过了又一个血腥的夜晚。
晨雾尚未散尽,寒意在原野上弥漫,旌旗翻涌如潮。完颜蒲家奴身披金甲,端坐在高大的战马上,冷眼望着前方列阵的明军。身侧的刘豫躬身请示,语气谄媚:「王爷,明军五万,虽号称精锐,但与我金军、齐军二十万大军相较,终究是寡不敌众。奴才愿率齐军先行试探!」
「试探?」完颜蒲家奴冷笑一声,目光如鹰隼般扫向远方整齐肃然的明军,「方梦华那女人,可不是轻易能被试探的。」
他的目光掠过明军军阵——靠前的是大明近卫团,黑色披甲的步兵密集排列,前列军士手持铁盾,后列士卒手握燧发火铳,神机三营的重铳手则稳稳站在两侧,如一排排暗藏杀机的铁壁。中军之中,数十门铸铁野战臼炮已然架设完毕,炮口黑洞洞地指向前方,日月军旗飘扬,随时准备倾泻火舌。后阵处,俞道安的第一师压阵,而扬州义勇师的两支军团散布两翼,军容严整。
反观金齐联军,七万金军铁骑分布于两翼,中央十二万齐军步兵整齐列阵,旗号鲜明,却难掩军心浮动。再往后,二百门牛皮铜炮已在金工院火匠们的指挥下摆开,但这些新铸炮具是金军第一次投入战场,能否稳定发射仍未可知。
完颜蒲家奴深知,兵贵神速,若在此地拖延,明军或有援军自扬州、江南而来。宿迁之战,必须一举决胜。
「传令——」他扭头看向身旁猛安详稳,「让步兵筑工事前推三里,迫明军应战。金军左翼骑兵佯攻,试探其反应!」
猛安详稳拱手应诺,转身传令。刘豫见状,犹豫道:「大王,末将请率齐军主力强攻,以人海战术压垮明军防线!」
「你是想让你的齐兵给明军练胆?」完颜蒲家奴冷笑一声,「方梦华的军队素以火器犀利著称,若无万全之策,便是二十万兵马,也休想轻易破阵!」
他话音刚落,远方明军阵中忽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炮声。
「轰——!」
几十门野战臼炮齐齐发威,开场便给金齐联军送上了一份血腥大礼。沉重的炮弹在金军步卒前方炸裂,掀起泥土与血肉残肢,齐军步兵中顿时惨叫连连,阵型被炸得七零八落。
齐军士卒惊恐地看着同袍在火光中倒下,不少人顿时慌了神,有人甚至开始后退。金军骑兵虽未受波及,却也在心中暗自震惊——这火炮的威力,竟远超以往所见!
完颜蒲家奴脸色一沉:「传令炮兵,立刻还击!左右翼骑兵继续向前逼迫,若有明军侧翼松动,立刻发动突击!」
后方的金军炮兵立刻行动,牛皮铜炮发出沉闷的轰鸣,炮弹呼啸着砸向明军阵地。然而,这些仓促制造的火炮精度极差,许多炮弹偏离目标,甚至在炮管内炸裂开来,给金齐联军自己造成不少伤亡。
「真是废物!」完颜蒲家奴怒骂一声,握紧马鞭,眼神更加阴冷。
明军阵中,方梦华稳稳坐在战马之上,目光冷冽地观察着敌阵。她低声对身旁的俞道安道:「看来金军虽有优势兵力,但仍不敢轻举妄动。他们想靠骑兵威慑,靠炮兵压制,却忽略了一点——我们的炮比他们更强。」
「要不要再轰一轮?」俞道安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方梦华嘴角微扬:「不急,既然他们想拖延,就让他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火力压制。」
她轻轻扬起手中的战旗,命令随即下达。
「神机三营,第一轮排射——放!」
数千支燧发火铳同时喷吐火焰,子弹如雨点般倾泻而出,金齐联军步卒在这狂风暴雨般的弹幕下惨叫连连,倒下成片。
金军阵中,完颜蒲家奴脸色骤变。他终于意识到,眼前的明军虽只有五万,但他们的火力,远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可怕得多。
金军大营,暖风裹挟着血腥气息吹过宿迁荒野。完颜蒲家奴端坐主位,目光如鹰隼般审视着眼前的刘豫。这位「齐皇」虽是金国的傀儡,但此刻,他脸上的笑意却透着一丝诡谲和阴狠。
「驱赶奴隶冲阵?」完颜蒲家奴慢慢摩挲着腰间的刀柄,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之色,「你倒是好算计,拿你那些汉狗百姓做炮灰,不怕他们怨你入骨?」
刘豫拱手,恭敬地笑道:「主子圣明,可如今局势如何,还轮得到他们怨恨吗?这些人本就是待宰的猪狗,要么死在战场上,要么死在苦役之中。既然迟早要死,何不让他们死得更有价值?」
他微微倾身,压低声音道:「大金战无不胜,可这方妖女手上的火器军,委实难缠。之前在淮南、楚州,他们凭借火炮与鸟铳,连败大金主力。若是让他们继续这样压着打,北伐之势必定难挡。可她有个致命弱点——妇人之仁!不愿滥杀无辜,不愿屠戮百姓,这正是我们破敌的关键。」
「哦?」完颜蒲家奴眯起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刘豫,示意他说下去。
刘豫嘴角浮现一丝阴狠之色:「只要我军驱赶苦役奴隶为前锋,逼他们手持刀枪、推着拒马、扛着木盾向前冲,方妖女绝不敢下令开炮。如此一来,明军火器射程的优势便被削弱,他们只能被迫后撤,甚至阵脚大乱。到那时,齐军步兵紧随其后,趁势逼近,与明军缠斗,再由大金铁骑从两翼包抄,一举击溃敌军!」
他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双拳紧握,语气愈发激昂:「而若是能擒住方妖女——」
刘豫顿了一下,故意停顿片刻,让这句决定胜负的话在空气中停留。
「明国便完了!」
帐内众将闻言,纷纷变色。他们心知肚明,这个计划的歹毒之处在于,它赌的不是明军的实力,而是方梦华的性格。若她真的不愿屠杀百姓,那这支明军无异于自缚手脚,必然陷入困境。而只要能击溃这支明军的主力,大金军威再振,北方便可高枕无忧,甚至反攻淮南,重新掌控局势。
完颜蒲家奴沉吟片刻,忽然低笑出声,继而笑声愈发狂放,仿佛已经看见方梦华在乱军之中束手就擒的场面。
「好!」他一拍案几,眼神凶狠地盯着刘豫,「你这条毒计,合我心意!」
帐中众将面面相觑,随后纷纷露出阴狠的笑意。金军统领哈勒罕冷笑道:「方妖女狡诈多端,正面难攻,如今却要死在自己的妇人之仁上,倒也算得上是天意。」
「事不宜迟,传令下去——」完颜蒲家奴眼中寒光一闪,语气森然,「调集两万苦役,驱赶上阵!让他们知道,做大金的奴隶,可没那么容易!」
刘豫拱手作揖,脸上露出阴冷的笑意:「主子英明,待此战告捷,谙班勃极烈(完颜斜也)薨后留下的权势空缺,必是您的囊中之物。」
烈日当空,映照着帐内将领们的冷酷笑容,也照亮了那群瑟瑟发抖、命运即将被无情操纵的苦役百姓。
这一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