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明1128西洋湖边

第781章 邕州血债

岭南大地湿润闷热,邕州(南宁)城头,宋军守将陈孝忠站在城墙上,紧紧攥着腰间的刀柄,望着远方尘土滚滚。

那不是普通的骑兵冲锋——那是象骑军!

五千黑甲步兵列阵在前,手持藤牌长刀,步伐整齐,宛如一堵缓缓前推的钢铁城墙。而在他们身后,两千头巨象披挂铁甲,象背上坐着大越的弓手和刀斧手,象鼻高举,发出低沉的嘶吼,每一次踏地,都震得大地微微颤抖。

「交趾蛮子……竟然真的又来了。」一名老卒喃喃道。

邕州,自熙宁战役后,已有五十年未曾见过越军的大规模入侵。如今,曾经的烽火重燃,竟让城中老兵恍若回到往昔。

「报——!」

一名斥候快步跑上城头,脸色惨白,跪地禀报:「永平、迁隆、太平、古万四寨已全部失守,越军势如破竹,今晨已逼近城南五十里。」

「该死的……」陈孝忠脸色铁青。

四寨是邕州的外围屏障,一旦尽失,意味着城池孤立无援。而他手中的兵力,不过一万,且大多是南方的疲卒和临时征调的团练,如何抵挡五万大军和那两千象骑?

「陈相公,是否求援广州?」都监苏立低声问道。

「求援?」陈孝忠冷笑,「广南东路那帮废物,自己都被土寇和蛮人闹得焦头烂额,如何救我们?」

苏立沉默,神色愈加沉重。

未时,越军先锋已至城下,战鼓如雷,弓弩手步步逼近。

「放箭——!」城头宋军大声嘶喊,箭雨如蝗,朝着下方的步兵密集射去。然越军步卒以藤牌遮护,推进速度虽减,却无大乱。

片刻后,陈孝忠看到象军开始缓缓前进。

「糟了……」

越军象骑兵最擅攻坚,大象披甲,箭矢难伤,直冲城门,一旦靠近,便能以象牙和巨足强行撞开城门,再由步军蜂拥而入。

「准备火油!」

宋军忙碌调度,然而南疆潮湿,火器储备本就不足,仓促之间,难以形成有效反制。

眼见象军已至百步之内,陈孝忠心中一沉,意识到——这场仗,怕是难守了……

邕州城外,鼓声震天,战象嘶吼,越军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城头上,陈孝忠紧握刀柄,眼神冷冽:「大宋男儿,今日与城共存亡!」

越军象骑逼近,巨大的象蹄踏碎拒马,象背上的弓手和斧手居高临下,向城头投掷火焰陶罐和藤牌弯刀。

「放火!」

城头顿时火光冲天——滚烫的桐油和烈焰从高处泼洒而下,浇在象军前阵,紧接着火箭飞射,瞬间点燃了象背上的草垫和布幔。

顷刻间,十几头巨象在烈焰中发狂,狂暴地撞向己方军阵,象背上的士兵惨叫着跌落,被战象践踏而亡。

邕州南门处,越军猛攻不止,杜英武亲自指挥,眼见象军受挫,果断下令步军冲锋。

五千黑甲精锐,手持藤牌大刀,冒着箭雨冲至城门,试图用重锤、狼筅撬开门闩。

「滚开!」

城上,宋军拼死防守,滚石、檑木倾泻而下,将越军砸得血肉模糊。

战至傍晚,尸体已堆积如山,城门前血流成河。邕州军民以一万之众,硬生生挡住五万大军一日猛攻。

黄昏,越军攻势稍缓,杜英武骑在战象上,望着满地尸骸,神情阴沉。

「撤军,明日再攻。」

他心中虽怒,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座孤城的抵抗超乎想象。

夜色下,邕州城内弥漫着血腥味,伤员哀嚎不断。陈孝忠披甲巡视,看着城墙上的尸首,眼中满是悲壮之色。

「明日……还能撑住吗?」副将低声问道。

陈孝忠望着远方沉默片刻,缓缓道:「只要大宋的旗还在,我们便不能倒下。」

这一战,越军伤亡惨重——五千越兵命丧城下,百余战象死于火攻。

邕州城外,战鼓犹在回响,血腥味弥漫四野。

可在百余里外的昆仑关,宋军援军却依旧按兵不动。

广西都监张宗元立于高处,望着北方起伏的山峦,面色阴沉。身旁幕僚低声劝道:「都监相公,邕州危在旦夕,若再不进军,恐怕……」

张宗元却眯起眼睛,冷笑道:「邕州?邕州已经守不住了!」

他曾派探子潜入邕州,得知陈孝忠兵少粮缺,城中军民虽浴血奋战,却岌岌可危。他内心盘算,若强行救援,恐怕还没到邕州,就被越军包围,全军覆没。

「邕州失守,责任在陈孝忠,他死了,我还能带兵守静江府(桂林)、柳州。」张宗元的语气冰冷,「但若我现在轻举妄动,岂不白白送死?」

于是,援军驻扎昆仑关,静观其变。

邕州城下,杜英武得知张宗元按兵不动,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懦夫,果然不敢来。」

他旋即下令主力三万转向北进,直扑昆仑关,意图截杀援军。

昆仑关是静江府通往邕州的要道,易守难攻,然张宗元意志薄弱,军心已动摇。

次日清晨,昆仑关风声鹤唳,远处战鼓声渐近。杜英武率象军、藤牌兵、自愿投靠的僮族部队猛攻关口。

战象怒吼,步兵如潮水般涌来。

宋军列阵抵挡,但张宗元畏战,未做坚决指挥。越军趁机以火箭、飞爪钩索攻上关城,象军冲撞关门,局势瞬间崩溃。

「逃!快逃!」宋军阵脚大乱,士兵争相奔逃。

张宗元仓皇上马,正欲退回静江府,却被一支长矛洞穿胸膛。杜英武骑象缓缓逼近,冷眼看着倒在地上的张宗元:「无能鼠辈,也配带兵?」

昆仑关失守,宋军万余人阵亡,余者尽降。此战之后,邕州彻底孤立无援,杜英武得以腾出手来,全力攻城。

邕州城头,火光映红了天际,血腥气随风弥漫。

陈孝忠站在城楼上,俯瞰城下越军的连营,心如死灰。

「守了这么久,终究还是……」他低声呢喃。

数日血战,邕州城已成废墟,百姓死伤过半,城中存粮已尽,士卒疲惫不堪,援军更是成了敌人。

投降的张宗元部如今成为攻城的主力,他们熟知邕州防御弱点,用土囊堆砌攻城坡道,使得城墙优势大减。

「城破在即。」

幕僚劝道:「陈相公,若趁夜突围,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陈孝忠摇头一笑:「邕州军民以命相托,岂能独自苟活?」

他缓缓拔剑,在烛光下目光沉静:「既然如此,本官便以血殉城。」

清晨,战鼓骤响,越军发起总攻。

战象嘶吼,长梯如林,土囊堆积成攻城坡道,越军藤牌兵、狼筅兵潮水般冲杀上来。

邕州守军已是强弩之末,但仍然拼死搏杀。滚木礌石、沸油箭矢从城上不断倾泻,惨叫声不绝于耳。

城门被撞开,越军蜂拥而入,巷战爆发。

街巷狭窄,宋军利用地形拼死抵抗,然而兵力过于悬殊,防线被一点点吞噬。

最终,杜英武率象军踏破城楼,邕州彻底陷落。

越军冲入城守府,杀入厅堂,却发现城守府已成一片火海。

陈孝忠盘膝端坐,身着戎装,静静地看着大火吞噬四周。他缓缓闭上眼睛,任火焰吞没己身。

越军找遍全城,却只见焦黑的尸体,认不出他的遗骸。

杜英武怒吼:「他人呢?!」

无人生还。

找不到陈孝忠的首级,越军勃然大怒,遂开始大肆屠戮。

妇孺无辜被屠,房屋被焚,哭喊声响彻云霄。越军残暴之举,让邕州彻底化作一座死城。

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夜晚,杜英武站在城头,望着满城火光,心情复杂。

邕州,时隔五十年终究还是被他们又攻下了。

但未来呢?大越,真的能吞下这片北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