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5章 张浚主战
正殿之中,殿门大开,雨幕之外隐约可见满殿肃立的文武百官,而大殿内,则是南宋朝堂一场罕见的激烈争论。
「陛下!」御史中丞赵鼎上前一步,声音铿锵有力,「金虏无礼至此,居然要在三京之地立刘豫为帝,妄图以伪齐扰乱我大宋江山,分裂华夏!此事若不严正应对,岂不坐视贼寇分裂天下?」
赵构脸色阴沉,端坐于殿上,手指紧紧扣着御案,半晌未言。
「赵公所言极是!」川陕宣抚使张浚踏前一步,拱手沉声道,「更有甚者,金人竟敢以议和为名,要求我宋杀害韩太尉,此等无礼之举,分明是欲辱我南朝!此事若应之,何颜见天下士民?何颜见前线将士?」
群臣哗然,许多人窃窃私语,愤怒之情溢于言表。
「金人欺人太甚!岂有此理!」
「岂能杀忠臣以求苟安?!」
「臣以为,此事万不可允!」
殿中的气氛陡然紧绷,昔日倡言「和议」的声音在此刻变得极为微弱,汪伯彦和秦桧面色阴沉,却不敢多言。
朱胜非也站了出来,语气凝重:「陛下,今京畿父老已久陷敌手,金人欲立伪齐,意在分裂华夏,以断我等收复之心!若此时稍有妥协,恐怕不但京西难保,江淮也将危矣。」
赵构眼神闪烁,终于开口,语气略显迟疑:「然金人之兵势尚强,我朝国势未复……若当真拒之,恐其再度南下……」
张浚一拱手,正色道:「陛下,金人自宣和七年以来数次南侵,我大宋一退再退,防线从居庸关一路退到荆门,可曾换来太平?靖康之变至今不满三年,天下百姓还未忘记当年二帝被掳之辱!金人不可信,其所欲者,岂仅江淮?若今日退让,明日金军便至荆襄,陛下以为如何?」
赵构眉头紧皱,沉默不语。
朝堂内外,鸦雀无声。
此刻,太学生郭浩忽然站出,声音激昂:「陛下,臣闻赵氏天下,韩氏社稷,韩太尉戎马半生,为国征战,力守江南!金人竟妄图以议和之名索其性命,臣以为此非议和,而是对大宋的最后通牒!此事若应之,则我大宋再无颜面立于天下!万望陛下三思!」
这番话一出,群情激昂,连原本摇摆不定的几位朝臣也纷纷侧目。
赵构深吸一口气,看向汪伯彦和秦桧:「汝等素日主和,今事至此,可有应对之策?」
汪伯彦抬起袖子拭了拭额头的冷汗,低声道:「陛下,金人兵势未衰,我等……或可暂缓,以拖待变……」
秦桧躬身,语气谨慎:「陛下,臣以为,若能示弱于金人,或可换取些许喘息之机……」
「示弱?」张浚冷笑,「当年徽宗、钦宗便是如此‘示弱’于金人,结果如何?如今连他们的死活都不知,竟还想着‘示弱’?」
秦桧脸色微变,汪伯彦也是低下头不敢作声。
赵构扫视群臣,眼神复杂,他知道,此刻已再无选择。
终于,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金人之言,朕不能允。」
大殿内众臣一震,继而纷纷跪拜:「陛下英明!」
赵构沉声道:「韩世忠乃社稷之臣,岂能因敌人一句话而弃之?此事绝不可能!至于伪齐之事,朕命江南各地严防金人谍探,禁止与京西往来,同时遣使告知天下,此刘豫乃金人傀儡,逆贼叛国,凡我大宋子民,皆当共讨之!」
张浚、赵鼎、朱胜非等人神色振奋,纷纷高呼:「陛下英明!」
赵构站起身,目光冷冽,望向殿外风雨交加的天空,声音低沉却坚定:「传令韩卿,命其严守荆门,不得有失!同时命岳飞、刘光世、张俊、吴玠等各路将领,加紧操练军马,整顿兵备,准备迎战!」
张浚大声道:「臣愿亲赴前线,整军北伐!」
赵构看着他,眼神微微一动,半晌才缓缓点头:「好,朕准了!」
雷声滚滚,风雨交加,这一刻,江陵的气氛陡然改变。
这一日,南宋朝堂的主战派终于重掌话语权,而金人的伪齐,则成为了整个宋廷反击的号角。
散朝后张浚再次踏入大殿时,赵构已经端坐于御案前,目光炯炯地望着他。朝堂上群臣分列两侧,今日的议题,正是关乎西北战局的关键决策。
「张卿,」赵构开口,语气比往常更为郑重,「朕已思虑良久,西北之战,实关天下大势。你可有万全之策?」
张浚上前一步,躬身施礼,神色肃然:「陛下,如今我宋之形势,较诸葛武侯隆中对所设想的北伐局面更胜一筹。当年诸葛武侯筹谋北伐,乃因荆州已失,只能借道汉中,孤军深入。而今,荆襄稳固,岭南无忧,四川更未曾沦陷,长安亦已归我掌中!此等局势,岂不胜过隆中?」
主战派群臣闻言,顿时议论纷纷。赵鼎微微点头,低声道:「确有几分道理……」
赵构却并未立即表态,只是目光深沉地望着张浚,等待他的进一步陈述。
张浚继
续说道:「西北大势,金人原本占据延安、凤翔、同州,控制潼关,威胁我川陕。但自去年以来,我军连战连捷,西军主力虽屡遭打击,然其残部尚存,秦凤路依然在我手中。更有甚者,长安已复,若能收复延安,直取潼关,则陕西之敌可灭,金人西进之路便彻底断绝!」「臣以为,此战机不可失!」张浚语气铿锵,「臣愿请命,亲赴邠州,整合西军诸部,伺机与金军决战,重夺我大宋北地话语权,不可再被小觑为『南宋』!」
赵构沉吟片刻,目光缓缓扫过朝堂群臣。
赵鼎上前一步,正色道:「陛下,臣以为张宣抚所言极是。金人虽强,但若能在西北一战重创其势,必可逼其撤回部分南下之军,从而减轻江陵朝廷的压力。」
朱胜非亦拱手附议:「况且西军虽败,然秦凤、泾原诸路尚有余力,若能整合,未必不能再战。」
汪伯彦皱眉道:「然金人兵锋正盛,若决战不利,恐陕北再度不保……」
张浚冷笑:「汪公此言未免太过畏战!金人虽强,然其南下之兵多驻扎江淮,陕北之军并非不可敌!若能趁其立偽齐,分兵东南之际,于西路先发制人,胜算不小。」
赵构缓缓点头,目光中闪过一丝锐意。
「张卿,」他终于开口,「你可有具体方略?」
张浚郑重说道:「臣计议如下:」
「其一,命西军各部向邠州集结,设总帅府于此,以便指挥全局。」
「其二,派使者前往四川,与吴玠、吴璘兄弟商议,让他们加强汉中防务,以防金人趁机反攻。」
「其三,命陕西各地义军配合,截断金人粮道,使其援军难以南下。」
「其四,待时机成熟,先夺延安,再攻潼关,彻底将金军逐出陕西!」
此言一出,群臣皆面露震动之色。
赵构目光闪动,似在衡量这场战役的风险与收益。片刻后,他缓缓起身,目光坚定:「好,朕准了!」
「张卿,」赵构走下御座,拍了拍张浚的肩膀,沉声道,「朕将西北大局交予你手,望你此去,能为朕拿下潼关!」
张浚双手抱拳,深深一拜:「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大殿之外,江陵的天空风起云涌,仿佛昭示着即将席卷西北的大风暴。
十月初八,川陕宣抚使张浚抵达邠州,驻节帅府。此时关中烽烟再起,镶黑旗完颜娄室久攻不克,狼主完颜吴乞买又遣完颜宗辅统帅镶黄旗大军南下,完颜宗弼亦领两万正黑旗精骑趋洛阳,合势并进。金军此番调度,意在关陕决战。
张浚自得军报后,深知此战关乎宋军存亡,遂召集诸路统帅至邠州大帐,共议大计。
是夜,大帐之内,诸将济济一堂,气氛凝重。张浚端坐主位,身旁立着熙河路经略使刘锡、泾原路经略使曲端、秦凤路经略使孙渥、环庆路经略使赵哲、忠州防御使吴玠等。帐外寒风猎猎,旌旗猎动,军卒持戟肃立,杀气森然。
张浚环视众将,沉声道:「金虏屠害我百姓,犯我疆土,至今未灭。先帝蒙尘,国家半壁。今金军再起兵锋,妄图扫荡关中,直取巴蜀。诸君皆西北名将,坐拥精兵十八万,正当以此一战,雪靖康之耻!」
诸将闻言,皆拱手称诺。
刘锡出列道:「今我军虽众,但金兵凶悍,娄室、讹里朵、兀朮皆为名将,不可轻视。末将愿统中军,合泾原、秦凤、环庆诸路,以守御为上,固关中之基。」
曲端乃宿将,沉吟道:「泾原兵精,骁勇善战,可为奇兵。金军南下,正需一战击破。末将请领本部兵马五万,合吴玠之军,先设防陇右,再窥机出击。」
秦凤经略使孙渥抱拳道:「孙某愿率本部及川中援军,占据险隘,断金军粮道,使敌军陷入泥淖。」
环庆经略使赵哲亦道:「我军步卒十二万,足以筑垒死守,以静制动。」
吴玠年少英勇,闻言笑道:「吴某虽不才,愿率忠州兵马一万,扼守险关,斩金虏为先登!」
张浚见众将士踊跃,心中大慰,道:「关陕乃天下咽喉,若失此地,川蜀不守。今日起,众将共誓,誓取关中,扫荡金寇!」
言罢,张浚亲持酒盏,敬于诸将。
当夜,邠州城外,火炬映天,军号震地,十八万西军集结。张浚登高誓师,令军士摩拳擦掌,人人奋发,关陕决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