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明1128西洋湖边

第622章 第六二〇章:摄魂魔音

扬州城晨曦初露,清冷的空气中却夹杂着一丝奇异的气氛。完颜宗望正斜倚在府衙的大床上,身旁是昨夜从桥头俘获的一名舟山军女兵,裸捆成一团的她仍有泪痕未干。他正伸手去拿一旁的酒壶,却被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

门帘掀开,亲信尼尨古丑狼满头大汗地快步入内,拱手急声道:「主子,扬州东城有异动!」

完颜宗望懒懒地抬眼,语气中透着几分不耐:「什么异动?城里不过是一群疲兵残民,还能翻出天去?」

尼尨古丑狼一面擦汗,一面急道:「刚才哨探来报,河东岸的宋人把东城外十二座桥头的路障工事全部清理了!守军列阵其后,还放上拒马阻挡。可是……可是奇怪得很,拒马后除了那些惯常的明教女兵,又多了许多……不穿甲、不拿武器的小娘子!看着像是百姓,个个衣衫整洁,站得整整齐齐。」

完颜宗望挑了挑眉,眼神透出一丝困惑,缓缓坐起身来:「百姓?」他抬手示意尼尨古丑狼继续。

「是的,主子,」尼尨古丑狼喘了口气,又补充道,「城里还冒起了好几处炊烟,锅灶连着锅灶,听探子说,宋军正在煮饭,全城军民一起吃饭,像是要搞什么大动作!」

完颜宗望听到这里,眉头深深皱起。他拍了拍床榻,示意把随侍女俘抬下去,自己起身披上甲胄,回头命令道:「去叫郭药师和萧仲恭,随本旗主去看看究竟!」

片刻后,完颜宗望与完颜药师、萧仲恭登上东城外的大营瞭望台。站在高处,远眺扬州东城,那奇异的一幕让他们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判断。

只见东城桥头的路障确实已被完全清除,宋军在桥后列阵,拒马紧贴阵前,守军整齐肃立,显得比平时更有组织。拒马阵后,果然有数百名衣着朴素的小娘子成队而立,虽不佩甲兵刃,却个个站姿挺拔,丝毫没有普通百姓应有的慌乱。

而更为古怪的是,城中炊烟袅袅,东门附近的空地上竟然支起了一口口大锅,士兵与百姓围聚其中,笑声与歌声交杂,仿佛正在参加什么盛大的集会,而非一场兵临城下的围城战。

萧仲恭皱眉沉声道:「主子,这宋人是疯了吗?还有余粮竟还在煮饭吃?这分明是要坐以待毙!」

完颜药师眯起眼,凝神观察了片刻,冷笑一声:「依奴才看,这帮宋人八成已经绝望了。看他们连百姓都拉上城头,这明显是强弩之末,想用这些无甲之人吓唬我们。倒是那些女兵,倒有几分眼熟,像是明教里的百花营。」

完颜宗望听罢,微微点头,目光中透出一抹玩味。他沉思片刻,缓缓道:「不对。这城中明教女子的确胆色过人,但这些新出现的小娘子又是什么来路?还有,这煮饭吃的动作,未免太从容了些……若真是绝望之军,为何不连夜突围,反倒在我军眼皮底下架锅造饭?」

他转头看向完颜药师:「你带兵久历中原,对这些明教乱党有何见解?」

完颜药师拱手作答:「主子,这明教确实狡诈,善用奇招惑敌。但眼下城内一日粮草难撑,显然已经到了末路。这般布置,十有八九是想示敌以弱,用这些不穿甲的小娘子装作没有战斗力的百姓,迷惑我军。」

萧仲恭嗤笑道:「宋人若真如此,便正中我军下怀!主子不如一鼓作气,今日便攻破扬州,活捉方梦华!」

完颜宗望却抬手制止了萧仲恭,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寒意:「不急。扬州虽小,这方梦华却是个难缠的角色。她既然敢这般做,未必没有后手。」他顿了顿,吩咐道,「传令各营,加派哨探,加强防备,尤其注意水路动向。若无异动,明日再作打算。」

郭药师和萧仲恭齐声领命,完颜宗望却转身沉思,目光依旧锁定在那城头的拒马与桥后的小娘子身上,心中隐隐有种不安:「这方梦华,究竟想玩什么把戏?」

忽然,红药桥处传来一阵悠悠琴音,清越嘹亮,回荡在运河两岸的水面之上。那琴音时而如春水潺潺,时而如暮鼓晨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与震撼。

完颜宗望正与众将商议次日攻城之事,听到这琴声,眉头微微一蹙,旋即起身走出队列循声望去。

只见桥拱高处,一道倩影端坐琴后,朝霞洒落在她的白衣上,宛如披了一层银辉。她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拨动,每一下似乎都能直击人心深处,叫人心头一颤。

「是方梦华!」完颜药师一眼便认出琴后之人,低声提醒道,「这女人真胆大,竟敢在最前沿故弄玄虚!」

萧仲恭却冷笑道:「不过是些雕虫小技罢了!她这样弹琴,是在告诉我们她已无计可施,只能以这般戏耍来拖延时间!」

完颜药师却未附和,反而面露几分凝重。他压低声音靠近完颜宗望道:「主子,不可小觑。明教在宋地素有‘魔教’之称,据说这教中多有邪术,能惑人心智。那方梦华身为教主,传言能使‘摄魂魔音’,我军不可掉以轻心!」

完颜宗望听罢,目光变得更加深沉,盯着红药桥上的白衣琴人,若有所思地缓缓道:「摄魂魔音?哼,不过是些妖言惑众之术,我大金男儿岂会怕这些鬼蜮伎俩?」话虽如此,他还是

转身对身边的传令兵吩咐:「命弓箭手列阵,瞄准桥上那方妖女!若她有异动,立刻射杀!」

完颜药师连忙劝道:「主帅不可!此刻她身处高处,身后阵列严密,我军若仓促射箭,可能暴露意图。况且此等手段未必能伤其分毫,反而可能陷入她的诡计。」

完颜宗望微微颔首,暂且作罢,继续凝神观察桥上的方梦华。

汶河两岸,晨光熹微,舟山军女兵和扬州青楼歌妓们一字排开,歌声如珠玉落盘,沿着河面飘向对岸,与早晨的雾气融为一体。

「大江运河波浪阔,

风吹稻花香二岸。

吾家正赖岸上居,

听熟哉纤夫个号头,

望熟哉舟上个白幡。

概系美丽个扬州,

系吾生长个地头,

赖概片温暖个土地上,

到处都有明媚个风光。」

吴音婉转悠扬,彷佛诉说着千百年来广陵运河的繁华与生机。金兵们站在城外的营垒之中,虽然听不懂这首吴侬小曲的词意,但旋律却勾起了一些久远的乡愁。他们面面相觑,甚至有人开始低声哼唱起来。

然而,对岸的宋军乡勇却不像金兵那般无知。这歌词,这旋律,每一句都击打在他们的心坎上。扬州是这些人的家乡,是父母养育他们的地方,也是孩子们嬉戏的乐土。这首歌描绘的景象,是每一个扬州人心中最深的记忆。

城墙上,有宋军乡勇悄悄伸手擦了擦眼角,红了眼眶。一名年过四旬的老兵低声喃喃:「大运河还在,我们西城的家却已被烧了。这小曲,唱的是我们的扬州,唱的是我们的家啊!」

然而,歌声未断,第二段旋律轻快了起来,声调中却带着一丝哀伤,更多舟山军女兵与扬州歌妓高声接续唱道:

「小囡好似花一样……」

金兵中响起一片哄笑。完颜宗望皱了皱眉,正要开口斥责,便听到完颜药师靠近低声道:「主子,她们的歌词似乎意有所指。」完颜宗望眼神阴沉,却不置可否。

而那些粗鄙的金兵却毫无戒心,笑得更加放肆。一名猛安详稳哈哈大笑:「这帮南蛮小娘皮倒会哄咱爷们高兴!果然是软嫩如花,唱的也娇媚得很!赶明个破城了,这样的小娘子老少爷们随便挑,哈哈!」

那些淫笑声穿过汶河传到宋军扬州乡勇耳中,像刀子一样剜着每一个人的心。

红药桥顶上,方梦华静静坐在琴后,冷冷看着对岸放肆笑闹的金兵。她的目光如冰,握着长袖的手却微微颤抖。她不是因为金兵的嘲弄而愤怒,而是为她身后那些即将舍命的百姓和士兵感到痛惜。

歌声仍在继续,然而此时,对岸的宋军已不再只是流泪,他们握紧了手中的武器,面目越发坚毅,眼中映着火光。有人低声咬牙:「这帮畜生!大好江山被他们这么糟蹋,咱们却只能在城里苟活到现在!」

「就这么看着吗?」一个士兵咬牙道,「咱们就算死,也要让这些金狗知道,扬州不是他们的,这片土地是我们的家!」

远处的金军中,完颜宗望眯起眼睛,心中第一次升起一丝不安。他看着那片站得笔直的城墙守军,又听到那些杂乱的嘶吼,忽然觉得扬州,似乎不如他想象中的那么容易攻下。

「方梦华……妳这妖女,竟敢鼓动人心,与我大金作对!」完颜宗望低声自语,却不知这一次,方梦华早已准备了更致命的回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