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0章 太学故友
初冬的烟台,海风中带着刺骨的寒意,舟山军的驻地却是一片忙碌景象。方梦华正伏案于营中书房,审阅各地的军情与年度总结,耳边传来门外侍卫的通报:「教主,台北吕市长求见,另有一位漳州来客自称太学生高彦先,随同而来。」
方梦华放下手中的笔,眉头微挑:「高登高彦先?」这个名字在记忆深处被唤醒,令她浮现出几年前在扬州渡口的一幕:年轻的太学生满腔热血北上京师上书跟陈东一道弹劾六贼,吟诗酬唱,那时的她化名「万女侠」,仍是绿林人中的一员,有过一面之缘。
「请他们进来。」方梦华略一沉吟,吩咐道。
不多时,吕将与高登并肩入帐。吕将一如既往,穿着简朴,却难掩眉宇间的英气;而高登则身穿儒士常服,虽一路风尘仆仆,仍难掩他当年那份儒雅与坚毅。
高登刚一见到方梦华,便怔住了。眼前的这位舟山军主帅,正襟危坐,虽一身戎装,却与当年那个扬州渡口吟诗的「万女侠」无二。刹那间,往昔记忆涌上心头,他忍不住失声道:「万女侠,原来竟是您!」
方梦华微微一笑,站起身道:「彦先兄,别来无恙。那时你点评本座一首《南乡子》,让本座记住了你,也记住了那一日的凌云壮志。没想到数年后,竟在登州重逢。」
高登闻言,面露羞愧,缓缓叹道:「郡主不必讥讽。昔日壮志犹在,奈何身处朝堂,寸步难行。如今少阳(陈东字)兄、德明(欧阳澈字)兄为国献言,反遭斩首,连赵宋祖宗家法的脸皮也不顾了,吾等儒士已无路可走。我此番前来,正是为寻求一条救国的生路。」
吕将此时开口道:「教主,高登是我的开封太学同窗,当年在京城也曾为复兴宋室四处奔走,如今他因不满赵宋廷臣的腐败和昏庸而前来投奔。我认为,他虽为儒士,但能识大局,是一可用之才。」
方梦华点头,仔细打量高登:「彦先兄,从漳州一路渡海到此,想必下了很大的决心。你可知道,我舟山军虽有抗金之心,却并非一味保宋?若你今日来此,是想要忠心为赵氏江山尽力,恐怕会失望。」
高登神色复杂,缓缓说道:「少阳兄临刑前曾说,赵宋已无救矣,然天下未亡,士人何惧。高某虽痛心宋室的不堪,但更心系黎民百姓。如今登莱平安,江南太平,东海无波,皆郡主之功。比起昏庸朝廷的口惠而实不至,我更愿随郡主,为这片土地谋一个真正的未来。」
方梦华闻言,沉吟片刻,随即展颜一笑:「既如此,你便留下。如今登莱事务繁多,正需一位精通礼仪、法制之人协助治理民政。吕市长虽长于组织调度,但也需要像你这样的文士辅佐。」
高登顿首:「登愿效犬马之劳,不负郡主所托!」
方梦华当即转身吩咐近侍:「安排高登暂住吕将府中,稍后本座再详谈东南治理之策。」
待高登退下,吕将却留在原地,似有话要说。方梦华挑眉:「你还有什么建议?」
吕将沉声道:「教主,高登虽是才子,但他的儒家思想根深蒂固,恐怕在一些策略上与妳有分歧,尤其是涉及破旧立新的部分。他虽然口中说愿意,但未必能立刻适应舟山军的规矩。」
方梦华点点头,若有所思:「你说得对。他毕竟是传统士人,难免拘泥礼教。不过,这世上没有不可改变的人,只要方向对,他迟早会明白。」她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的海面,「而且,有时候需要的不是改变他,而是借他之口,去化解更多人的偏见。高登也许会成为我们与传统士人之间的一座桥梁。」
吕将闻言,露出笑意:「教主果然高瞻远瞩。既如此,我便先去安排。」
方梦华轻叩桌案,沉声说道:「吕将,如今我舟山军扩展地盘虽有进展,但最大的问题还是文治人才的缺乏。登莱这片地方,百废待兴,仅靠我们现有的幕僚已是捉襟见肘。若要真正站稳脚跟,必须吸纳更多的人才,尤其是懂得治理一方、安抚百姓的文士。」
吕将点头,捻起案上一卷地图,将其展开指向從丰原市到台南市从金厦市到大连市的广袤地盘:「郡主所言极是。如今我们驻扎烟台,虽以海军为后盾,但要想要全据京东淮南江南两浙福建,甚至更远的地方,就必须拥有更多内政之才,否则即便攻下城池,也难以稳住局面。」
方梦华目光一凝,问道:「依你看,是否有合适的人选?」
吕将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圣姑可还记得,我曾提过在太学求学时,与一批同窗私下结社的往事?当时我们因思想相近而结为盟友,但那不过是表面的
原因,实际上其中不少人都是摩尼教的信徒。」
「哦?」方梦华微挑眉,显出兴趣,「既然如此,为何这些人至今未现身?他们是否已心向他处?」
吕将摇头,缓缓说道:「教主有所不知。在太学之时,这些人虽信奉摩尼教,但迫于朝廷的打压,大多不敢公开身份,只能在暗中行事。如今,陈东与欧阳澈因一封上书而遭斩首,这让太学士子对赵构的新朝彻底失望,何况这些原本就对赵家父子不满的摩尼教徒。只要教主一封书信递去,我敢断言,他们定然不会拒绝。」
方梦华沉思片刻,点头道:「你可愿为我执笔,写下召信?」
吕将应道:「此事自当效力。不过,这封信不能明写舟山军或教主名号,否则一旦落入敌人之手,后果难料。我会用当年我们结社时的隐语,直指教义与他们的处境,让他们明白你的身份。」
「隐语?」方梦华露出一丝好奇,「具体如何写?」
吕将微笑,取过笔墨,在纸上写下几句:
「烟台东风起,登莱海潮来。昔年松柏言,今日尚能回。圣光不灭,愿同舟共济护天地。」
方梦华轻声念着这些隐晦的文字,似有所悟:「‘松柏言’,是你们当年结社的暗号吧?」
「正是,」吕将解释道,「‘松柏’象征坚韧不拔,亦与摩尼教的教义相符。读到这封信的人,自会明白这是来自同道的召唤。」
方梦华点头,将信折好,交付给吕将:「此信就由你秘密派人送往开封、商丘、临安、江陵各地。我还需要你与高登一道,挑选那些前来投奔之人,既要文才,也要忠诚。记住,我们不仅需要才学,更要心向教义与百姓的同志。」
吕将起身领命,正欲离开,却又转身问道:「教主,若他们问起为何要来登莱,该如何作答?」
方梦华目光坚定,缓缓说道:「告诉他们,赵家天下已无法拯救,而我舟山军虽非天下正统,却可为天下百姓提供一方净土。我们所争者,非为权位,而是为百姓一个安身立命的未来。」
吕将闻言,心中一震,恭敬行礼:「教主之言,必能感动志士来投。」
吕将在灯下铺展宣纸,凝视片刻,脑中浮现出当年在太学的往事。那时他与海际、唐宏、萧一河、上官太等十六人常聚于松柏堂,以摩尼教义为纽带,论古今治乱,辩天下兴亡。如今时局骤变,陈东与欧阳澈因言获罪惨遭斩首,京城士子人心惶惶。他深知,这些故友早已对赵构的朝廷心灰意冷,而方梦华的旗帜或许能成为他们的新希望。
提笔之间,他一一回忆这些同窗的性情与经历,信中字字句句直抵人心,却又隐晦难明,唯有同道者才能解读其中深意。
致海际
「松柏依旧,风霜可问。」
海际素来稳重,是众人中的长者,常以「天下苍生」为念。吕将为他写道:
「海上有明灯,光照四方,愿重聚松柏堂,共议太平事。闻京师近来风波迭起,奸佞当道,忠士蒙难,实令有识之士扼腕叹息。我尝思,明灯虽小,然其火足以驱逐夜色。东海之滨,已有人高举此灯,愿以此为信,盼兄能来,共谋正道。」
致唐宏
「风起青萍,影随云卷。」
唐宏思虑深远,却常忧世不堪重负,渴望找到改变命运的契机。吕将为他写道:
「松柏堂中曾论治乱,今四海之内尽如狼藉。唐兄可曾念昔日所言:若王道不存,则以义为先;若礼法已废,则唯正为本。今有一处天光未灭,待贤者而辅之。兄若仍怀抱济世之志,当不吝舟车劳顿,来此一晤。」
致萧一河
「江流虽远,归处唯一。」
萧一河多才多艺,常以笔墨论天下局势,是个热血而快意的人物。吕将知他感性重情,写信时特意多添一分感怀:
「一河兄,数年未见,然松柏堂中旧日情谊,常在心间。近闻江南一带烽烟四起,兄素来不忍苍生受苦,可有心拯黎民于倒悬?今东海之滨,虽非王道正统,然其志在民心,其道在天下。昔日堂中言犹在耳,兄若心未改,当与我共赴此地,助一臂之力。」
致上官太
「太白映月,松柏生辉。」
上官太聪慧通透,性格冷静却不失豪情,对前途的选择尤为谨慎。吕将在信中以隐喻劝谏:
「松柏堂中有言,月可照大地,亦可失其光。赵家新君虽登基数载,却失信于士林,已非吾辈之所依。太兄聪慧过人,自当辨得明暗。东海一隅,有明主能容士,有贤师可谋事。若兄愿赴此
间,必能共启新局。」
致纪猛
「猛士志远,仁心犹存。」
纪猛曾是太学中最热衷于兵学之道的同窗,豪迈中藏有一份深沉。吕将提笔写道:
「纪兄别后,想必壮志未改。然当今局势,恐令兄深感困厄。赵家社稷已非君子之所依,奸佞误国,贤士蒙难,实令人心寒。今闻兄欲图出路,却不得施展抱负,殊为憾事。东海之滨,有一地贤能为尊,军政分明。若兄愿来,可为将才,施展所学,扶正天下。盼不弃旧日情谊,速来相见。」
致娄高
「峻岭难阻,智者思远。」
娄高生性冷静,善于筹谋,太学时便常以「智勇双全」自居。吕将写道:
「高兄,昔日堂中议天下之事,兄多有卓见,令人钦佩。然今赵家父子不察,斩言事之士,失人心而弃天下。兄素有大志,当不愿困守小地,徒叹兴亡。东海一隅,有贤主恭迎士人,若兄能至,可共定大计,何愁功名不成?此书既至,望兄早做决断。」
致屈士
「士者本志,不忘天下。」
屈士博学多才,但性情恬淡,不愿随波逐流,太学时常被称为「君子士」。吕将提笔写道:
「士兄,别来数年,可还记得昔日松柏堂中纵论天下兴亡之事?我知兄素怀救世之心,却厌权臣弄权之恶。然今赵家弃祖宗之法,斩陈东与欧阳澈,已不堪为我辈之所托。东海之滨,有贤者正举义旗,集四方贤才以谋太平。兄若愿来,可为良辅,施展平生所学,共扶义举。」
致江帆
「风帆正举,浩海天阔。」
江帆天资聪颖,少年意气,但也最为急躁,常有报国之志却不甘受制于人。吕将在信中劝慰道:
「帆弟,昔日堂中,汝论治国平天下之道,常令人耳目一新。然汝性急直,怕已为赵家这般昏聩之政所困。今我在东海之地,有贤主容才,愿广集四方志士,共图天下正道。汝若至此,定能如鱼得水,展君子之才。松柏堂旧情犹在,盼汝速来,不负大好韶光。」
致武靖
「靖然定志,壮士无悔。」
武靖沉稳果敢,太学时便擅长筹划军政,常论天下大势。吕将写道:
「靖兄,太学一别,久未晤面。想兄犹记昔日堂前议事,汝常云:‘天道酬勤,壮士不问成败,但求问心无愧。’然今赵氏昏政,民生凋敝,奸佞当道,汝心必如我般愤懑。今东海之地,有方郡主推行仁政,招贤纳士,正是施展所学之时。若兄愿来,可为军政要职,共图匡扶天下之大计。盼汝早日应书。」
致熊风
「风啸九天,志凌霄汉。」
熊风天性豪迈,善于治军,太学时常以「若世乱,我当为一方雄」自许。吕将写道:
「风兄,别来数载,汝豪情壮志可还如旧?然今之赵宋,已非贤士立足之地,官家违祖宗家法,斩陈东与欧阳澈,实为国耻。汝曾言,‘世乱当立,不屈庙堂便行草泽。’今东海之滨有贤主方郡主,四方贤才已聚,若兄肯来,可执虎符,统舟山劲旅,与我等并肩立业,何如?」
致贾路
「仁义为道,才智济世。」
贾路为人温润,胸怀大志,太学时曾以清廉、仁义闻名。吕将写道:
「路兄,太学中汝常论‘仁义为国之本,贤能为政之基’,今赵宋失此二者,世人如在水火。然舟山之地,方郡主励精图治,以仁义治民,以贤能理政,现正招募天下志士,共建新秩序。路兄若来,必可展所学于民,成德业于世。盼兄勿念俗事,速来东海,共襄大举。」
致强明
「明见风云,智定乾坤。」
强明博学多闻,尤擅谋略,太学时曾被推为「智囊」。吕将提笔写道:
「明兄,昔日堂中论天下之策,汝常以‘智者谋全,不屑苟且’为言。今赵氏昏聩,国将不国,汝胸中所藏大略,岂能困于世俗小地?东海方郡主推贤而治,望贤如渴。若兄能至,共谋大局,必可书功名于青史。望汝勿负昔日宏图,速来共聚。」
致魏浩
「浩然之气,不屈不挠。」
魏浩学识渊博,文采斐然,太学时曾是诸同窗的精神支柱。吕将写道:
「浩兄,太学一别,思念殊深。昔年汝常言:‘士志于道,不屑与小人共事。’然今赵家昏政,奸佞当道,汝心必难安。陈东与欧阳澈因直言斥奸,竟遭斩首,国法何在?舟山郡主以贤能治地,求才若渴,若兄愿来,可执教化大旗,广施仁义之道,共建盛世。盼汝早日应书
,重续旧谊。」
致文锋
「笔为锋刃,文能定国。」
文锋擅长以文辅政,太学时曾以犀利的论辩名动一时。吕将写道:
「锋兄,汝才气纵横,当年笔下三千言可折庙堂之议,今日岂甘埋没?然赵宋乱政,奸臣当道,汝之所学恐无处施展。舟山郡主仁政待民,麾下文士以言献策,正需汝辈之才。兄若肯来,定能使汝锋芒再现,为东海立业,为天下安民。望汝速决,书成我辈之志。」
致鞏平
「平安万民,强国之本。」
鞏平沉稳内敛,擅治民政,太学时常被称为「务实之才」。吕将写道:
「平兄,别来无恙。昔年汝常以‘安民乃治国之根本’为训,今赵氏昏政,百姓困苦,汝必如我般愤懑。舟山郡主仁政爱民,东海治地正需才干之士,汝若肯来,可施展所学,造福一方。昔日同窗情谊犹在,愿汝勿负初心,速至东海。」
致袁经
「经天纬地,才冠群伦。」
袁经通晓经史,素有济世之志,太学时是众人公认的「治国之才」。吕将写道:
「经兄,汝通晓经略,昔年常言‘济世以才,立德为本’。然今赵宋庙堂无清流,奸佞当道,汝之所学无以施展。舟山郡主开辟东海新天地,正招贤纳士,若兄肯来,必能共谋大计,为乱世带来安定。兄之经略之才,不可荒废于此,盼早日来投。」
烛光摇曳,风声更烈,信件的字句已写下,而其所承载的希望与召唤,正在朝着四面八方传递,等待着那些不甘沉沦的士子与志士,投身到这片东方的光明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