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七章干脆

朱祁钰紧握拳头,对着朱见济和徐永宁解释:“就像我的拳头,在手指缝里藏有。引线烧到后,会引爆里面的,啪!”

他边说边把手张开,并模仿出“”的声效:“里面飞出来的,都是像暗器一样的玩意儿,从天掉下,碰的一下就打开,酸水就洒出来,烧断了连着的小绳,然后——”

他还没说完,铁球真就在敌军头顶炸开了,黑点像开花一样四散开来,临将落地之时,爆出了刺目的橙红色和一阵阵白色的烟气。

这样的虽说外观简陋,但对于点燃时机的要求极高,王富贵却信心十足。

接连响起的一阵阵“”,立刻将敌人军阵变成人间地狱。

连于谦站在一旁看了都忍不住发抖。

这种新型火器可不是地下的诡雷可以比的,它在天空爆裂,四射的碎瓦和铁片穿透敌人身体,就如同猎户扎透野猪那样干脆。

原本齐整推进的敌军队伍现在被扫得如同风中稻草,哗啦一声倒了一地。

等到硝烟落下,四周只剩哀号声不断,堆积成山。

“喜宁!那是啥东西!”

也先手里握着马鞭,浑身发抖,不怕弓箭、不怕的勇士们此时心中直冒寒气。

“太……太师爷,奴才也不清楚……过去在兵仗局从未见过这等兵器,看起来像是母。”

喜宁颤抖着回答,双脚早已本能地往后躲了几步。

这时的也先犹如一头愤怒至极的野兽,怒发冲冠。

旗下站着的朱祁镇全身打颤,像风里瑟缩的叶子。

大明朝什么时候造出如此可怕的家伙?更别说整军士气高昂、纪律严明——那些统兵将领怎地突然个个变得精明能干起来了?

这些都超出了他的理解,也让他彻底无法接受——当年那支傲气十足、无用的明军,怎么一夜间蜕变成如此精锐!

他望见城墙之上随风翻飞的华盖,辉煌金光炫目之极,宛若天庭圣殿。

眼前仿佛有贤臣济济,战将成排,而每一名明军眼中杀气逼人、战意高昂,仿佛下一秒就将冲他扑来一般。

“快走!给我退兵!”

也先咆哮着喊道,下令官赶紧敲锣示意退兵。

听到撤退命令的瓦剌军队就像潮水一般迅速退去,完全顾不得地上的伤员和的士卒。

等敌人全部撤了,明军的营地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有骑兵立刻飞驰而出,手里抓着绳套把这些还在哭喊、动不了的敌兵一个一个套上,拽着拖向火坑方向。

“喔——啊——!”

火光熊熊,在烈焰中发出“噼啪”响声,伴随着浓烈刺鼻的焦臭味,直冲高空。被点燃的躯体还在抽动,仿佛在烈火中挣扎呼救,一只只手臂似乎试图伸向天空祈求同情。

张三望着这惨烈景象,呆呆地站立不动。他扭头对旁边的人咧嘴一笑:“烧焦了吧。”

一旁的班长望着他,说:“别难过了,打仗本来就是这样。”

“谁难过了?我才没难过!”张三一边争辩,一边悄悄抹了抹眼睛,随即转身,眼光落在了城头上的华盖——他此刻特别渴望跑到干爹身边去。

混杂着黑烟的焦味难闻到了极点。

城外远处,瓦剌军开始搭起营帐。

一个小旗官兴冲冲地跑来,对着张三大笑说:“我知道你刚刚偷偷哭了。”

还正吸着鼻子的张三听了,一愣,不可置信般抬眼看向城头,这才惊觉刚刚干爹所在的华盖早已不见。

“我才没哭!”他咬着牙怒喝,“有谁看到我哭了?你这是瞎编!”

那小旗官咧嘴笑了笑,低头小声说:“皇上交代的,撑不住就回来好了,就是别打仗还边哭边闹孩子脾气。”

张三更来气了,猛地一腿朝身后班长踹过去:“老子刚才哭没哭!?”

班长脸色不动,只淡淡吐出一句:“没有。”

“也先那狗东西!这次总算该知道咱大明不好惹了吧!”

张三脸上略显窘态,随即转身大骂敌人解围。

他觉得还不解气,又转头瞪住旁边班长不撒眼。

班长得装作没事儿人似的摸了摸鼻子,猛地提高嗓门大喊一句:“大明必胜!皇上下令有赏!”

整个神武卫随即高声呼喝回应,接着,战场上下顿时响起了一片整齐有力的口号。

帐内议事的石亨听到外面嘈杂声,并未特别在意,仍继续与于谦以及其他将领议事。

“现在士气已经上来了。”

各位将领纷纷点头同意。这时,于谦缓缓开口:

“敌人多次试探进攻都已失败。而且我们还有神机营没动。现在最重要的事,是不让瓦剌缓过气。”

他边盯着沙盘边思考着:

“如果有大量这种火器,在正面施压效果就很强,瓦剌再精锐,骑兵也起不了什么大作用。”

石亨插话表示,这种新火器,不论是精度还是射程都比现有神机营的更强。假如大量配置的话,往后大明朝军队的阵型布设方式都将迎来改变。

那样就再不必像过去,非得死守营盘、打固定防御战。

“这些先往后放一放,先集中力量处理眼前的状况。”于谦制止了石亨的思绪畅想。

接下来他分析战场局面:“密云地形不便行军,短期内指望他们合流几乎没希望。至于居庸关那边,必须马上解决敌人,不能给瓦剌太多休整机会。”

虽说目前尚未有侦察骑兵回报详情,但众人心里都很清楚:还没有沦陷的居庸关此刻仍在拼死抵御敌人,焦急地等候城外援军到来。

“夜袭敌军!”范广将军当机提议:“末将愿意带领神武卫趁夜摸进瓦剌大营!”

神武卫现在是皇帝最贴身的卫队,范广之所以要动用它,就是因为这只队伍战斗力确实够强。

石亨和于谦交换了一下眼神,开口问道:“这件事,要不要先禀报皇上?”

范广说:“该当机立断的时候就得果断,皇上早就说过,这种情况下可以直接召集神武卫的各个班长开会。”

于谦没说话,脸上神色如常,他当然知道,事事上报不一定是尽责,反倒是怕担责任的做法。

为了晚上的突袭能顺利展开,情报必须摸清。敌方不仅设有暗岗,还有专为侦查训练的军犬。

待众人对局势了解过后,一个班长开口问出了大家都关心的问题:“总兵大人,咱们这次的任务目标是什么?”

“打仗,没目标等于乱冲。”石亨思索了片刻,缓缓说道。

他说:“目的说简单点,是让敌人整夜不安,把他们吓得不得安宁。这些人刚打完败仗来到这儿,我就想让他们整天胆战心惊,夜里连眼皮都不敢闭。”

他继续解释战术安排:“打仗讲究虚虚实实,假的当作真来干,真的却要显得像假的。所以咱们夜袭就只干一次,让他们心理留下深刻烙印。等以后听到风吹草动,他们心里就发怵,觉得到处都有伏兵。”

于谦点点头,表示支持。

范广起身道:“这活晚上难度不小,由我带队亲自去。”

原因在于,目前知道的一条城外通路靠近德胜门北面,想也知道敌人那边必定戒备森严。

“那我率领马队,随时接应!”石亨随即接话,但也清楚,夜里骑马容易被察觉,所以决定不带上战马同行。

最后,他们下达命令:“所有人回去休息调整好,凌晨三点统一行动!”

几个班长齐声答应:“明白!”

等人散后,石亨又派人出去四处扰敌营。让敌人摸不清情况,逼迫敌方探子只能小范围内活动。

而此时城外,静悄悄的,虫子在夜风里低低鸣唱。

由于朝廷早实行了空野清村,连林中大的动物都迁徙了,这里成了一片难容生物停留的荒林地。

而在瓦剌营地内,熊熊篝火燃烧正旺,时不时有火花腾上空中,想要靠近星辰,却终究还是落下,变成灰烬铺在地面。

主帅帐内也先眉头紧皱地坐着,连眼前美味整羊也懒得看一眼。

他一反常态,今晚竟然专门邀朱祁镇一同参加聚会。这次没在明军手里讨得好处,找前任明朝皇帝出点气,也是种办法。

袁彬站在旁边看到这情景,便给朱祁镇倒了一杯酒。可朱祁镇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明朝的军队越能打,打得越漂亮,就越是衬得他自己以前干的那些事情又蠢又笨。当初那些指责——“将军傲慢,士兵怠慢”之类的话,也根本说不过去了。他甚至在心底有种说不出的念头:明军要是输一场也许还好受点。

而当朱祁镇面对也先投来的怒目,连正眼看一眼都不敢。也先此时心里也挺窝火。

以前那支一碰就崩的明军,现在连给瓦剌进攻的机会都不给。以往小规模试探一下也就死伤几百,如今一天下来几乎接近一万人。他手上的马鞭生生给抽断了一根。参与会议的所有部族首领,不管鞑靼还是女真,个个都被责罚了。

隔了好一会儿,也先终于开口对众人说:

“依你们看,现在怎么办?”

一个副将回道:“属下以为现在正是一次机会。眼下形势很明显,德胜门外已经没了那些‘诡雷’,咱们可以趁这个机会从那边攻入城中。”

那女真首领脸上的疤痕血淋淋的,可身为草原的男子汉,本来就没把外貌看多重要。那种叫做“诡雷”的机关,的确让他们吃了大亏,也使明军在夜晚的行动处处受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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