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潜听鼓角辨敌情

火烧起来的速度比移剌道预想的还要快。

十月十五日,就在武安军抵达须城的第二日,金军正式开始了攻城。

须城紧紧挨着梁山泊,西侧是北清河,东侧是汶水,三面环水,北面也有护城河,堪称易守难攻。

如果仅仅是用马步军来攻城,从头开始建造营地,打造攻城器械,那必然是个耗日持久的工作。

但此次金军是有水军的,这些商船改造的军舰即便再不堪用,却依旧有转运大量军资的能力。

尤其是武安军水陆两路进发,攻下了天平军设立在北清河上的水寨之后,使得金军竟然在这片战场上有了水军优势,在水上来去自如。

在草草观察了一番形势之后,高景山下令让武安军一边从四周捉青壮来充当签军,一边从船上搬下木栏与云梯等物件,仅仅用了两日的时间,就将须城彻底合围,并且尝试破城。

虽然只是尝试,但高景山却没有留手,正面越过护城河进攻的同时,大量的舰船也贴上了城墙,在甲板上立起了云梯供金军登城。

而且高景山也放弃了用签军打头阵的传统,一出手就是金国正军精锐。

守城的天平军士卒很快就感受到了高景山的决心,金军虽只有云梯之类的简单攻城器械,却依旧给予天平军极大杀伤,有几处城墙差点失守,到最后还是靠将领们率亲卫亲自冲杀,才将金军压了回去。

双方没有丝毫留手,战争在第一时间就进入了白热化。

如此消耗了两日之后,邵进终于无法忍耐,在十月十七日夜间,率领三百精锐衔枚杀出,试图劫营。

但高景山早有准备,大营遭遇袭击之后,没有任何慌乱,直接让守营兵马展开反击。

这厮甚至都没有从帅帐中起身,只是高卧之中就杀得邵进狼狈而逃。

只能说劫营的确是技术活,邵进的手艺过于糙了一些。

但是邵进此番夜袭,还是趁乱将几名军使送了出去,向耿京告知这个要命的消息的同时,向忠义军求援。

而面对如此强悍的攻势,不进行全城总动员是不成的,但是孔端起却愕然发现,城中大户不愿意出人出钱粮去抗金。

如果按照一般情况,这时候守将就该让城中大户见识一下,嘴和刀到底谁更有话语权了。

然而天平军,尤其是须城之内情况不同。

因为此地掌权的本来就是一群新旧豪强。

就比如号称自家清廉的张楠,家中本来就是泰安州土豪,他不用出头作贪污,依靠在政权中的权势,家族自然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他到了东平府之后,迅速跟东平府的本地大户联姻,仅仅在须城中就有三家姻亲,不是这个妹夫,就是那个大舅哥,如何能下得了重手?

如果仅仅是这般也就罢了,张楠有官面上的身份,倒也不至于轻易被这些地主轻易拿捏。

但关键在于张楠这些人同样是知道宋国不会来援军的,而且知道孔端起带回来一个金国使节,这难免让他们起了别样的心思。

还有另一条路可走不是吗?

张楠等人也就三心二意了起来。

须城几乎瞬间就陷入内忧外患的局面,只能说移剌道不愧为历史上金国大定年间的名臣,对于局势当真是洞若观火。

东平府的局势混乱不堪。

而身在邳州的刘淮也在一片混乱之中接到了各方的准确消息,并且同样陷入了犹疑之中。

比较简单的是宋国方面的反应,虞允文表示会给予粮草支持,并且让李显忠进驻淮西北部,以威胁涡口金军。

同时输送四大船粮草北上,这也是虞允文能给到的最大支援了。

虽然宋国的执行力度一直都很堪忧,但李显忠还是值得相信的。

至于屯驻山阳的张子盖与刘宝,那就完全不能相信了。

原本刘淮压根就没想过搭理这两大坨废物,可魏胜还是写去了书信,希望他们能够在宿州附近北上,做出包围徐州金军的姿态来。

张子盖的回应很简单。

没有回应。

听说军使连山阳城门都没让进,直接就被撵回来了。

而金国徐州的反应似乎就有些令人玩味了。

纥石烈良弼摆平内部矛盾之后,真的就只派遣武安军高景山猛攻东平府,而他率领剩余两个万户,待在徐州当起了缩头乌龟,竟然一动也不动了。

刘淮也想过,是不是温敦奇志传来的情报是错误的,或者纥石烈良弼干脆就有谋划。

但他等了数日,情报来源越来越多,消息越来越准确之后,方才能确定,金军主力是真的在趴窝了。

这下子轮到刘淮开始犹疑了。

正如同洪七公第一次见到疯子欧阳锋的时候慌了手脚一般。

正常情况下大家可以打个平手,但欧阳锋又是学狗爬,又是抽自己耳光,谁见了不吓一跳?

梁肃同样也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

身为前金国高官,梁肃对金国中派系还是摸得比较清楚的,同时也知道大军一旦出动,就不可能如此这般荒废时间。

兵贵神速,迟则生变的道理难道纥石烈良弼不懂吗?

所以,金军这样做,必须得有些理由的。

“不能再这么干看下去了!”十月二十一日,当刘淮接到从东平府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求援信之后,终于忍耐不住:“梁先生,张四郎,你们二人依旧率军屯驻在邳州,我去徐州探查一番。”

张白鱼与梁肃二人立即反对,可还没有开口,刘淮就摆手说道:“我意已决,现在形势诡异,却也是严峻,东平府那里很有可能坚持不了多久,说不得忠义大军与靖难大军都要总动员。我要亲自去看一看,最起码要确定金军进攻的方向!”

梁肃没有言语,只是看向了张白鱼。

张白鱼会意,当即说道:“大郎君若是信不过别人,我可以亲自带人去,难道大郎君还信不过我吗?”

刘淮摇头:“不是这个道理,我探查出来情况之后,就可以立即下决断,派遣军使向四方下军令。其余人都不成的。”

张白鱼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却终究不敢让刘淮犯险,只能拱手立在原地,不作言语。

此时的刘淮已经不单纯是个将军,而是政治派系领袖,许多人的生死荣辱寄托在他的身上,不得不谨慎。

刘淮却只当张白鱼已经默认,立即趁热打铁,下达了军令:“张四郎,你来统领全军,飞虎军与东平军全都归你指挥,后续还会有两千兵马抵达,也全都与你。到时候你会有四千正军,足以独当一面。”

张白鱼呼吸变得有些粗重。

身为靖难大军序列中的统制官之一,张白鱼早在两淮被派遣执掌东平军的时候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他会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可他却没有想过这一日来的如此快,如此突然。

而且飞虎军也在他的麾下听令,让张白鱼有些诚惶诚恐。

“四郎,你曾经统率飞虎军许久,我也就不把管七郎喊进来了。”见张白鱼想要推辞,刘淮言语不停:“将飞虎军与你,既是权力,也是重任。我希望你择机而动,夺下彭城!而且若是我军在东平府与金贼交战,你还得要率飞虎军长途奔袭支援,堪称责任重大。四郎,还望你莫要辜负我的一片苦心。”

张白鱼热血上涌,拱手大声应诺。

“梁先生,你依旧在邳州总领民政,与你权邳州知州之责,一定要平抑粮价,保证民生。所有财粮布帛一应任君取用,我只有一条,千万不要让邳州出乱子。”

梁肃思量片刻,也只能重重点头。

“既如此,事不宜迟。”刘淮大声下令:“陈五郎!”

一直在大帐门口守着的陈文本大踏步而入,大声应诺:“末将在!”

“点起五十马军,随我一起去徐州探查!”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