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歧途半日择

吴超有些失魂落魄的走出了节度府。

他其实并没有参加会议的资格,甚至按照官位只能坐在了十分靠后面的位置,他只是去参加接风宴,恰逢其会才被允许在节度府吃了一顿饭,随后的事情就与他无关了。

吴超寄予厚望的飞虎郎君连搭理都没搭理他。

在临沂这座巨大的城市中,虽然已经到了六月,吴超只觉得寒气四溢,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往何方。

员琦也从节度府中走出,这名以勇猛在淮东大军中著称的悍将此时也是满脸苍白,难以言语。

即便早就知道吴超的那番谋划是扯淡,但此时真的面对如此进退两难的情况,终究是乱了方寸。

难道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到宋国?

吴超看着员琦,艰难开口:“你是不是觉得受委屈了?”

员琦点头,然后摇头:“倒也没有人折辱咱们,也没人说怪话。但这才是最大的羞辱,刘大郎明知道咱们此番这么多动作,竟然毫不在意,甚至管都懒得来管。如同懒得去拍打身上的苍蝇一般,这才是最让人难过的。”

说到这里,这名猛将沮丧至极:“这群山东人根本没有把咱们放在眼里。唉!”

所谓无言即是最大的轻蔑,现在吴超等人算是彻彻底底的感受到了。

吴超思量了片刻,终于咬牙跺脚说道:“我知道该去找谁了,去找张孝祥张相公,让他为咱们主持公道!”

员琦微微一愣,思量片刻,也只能点头。

“你们找我也是无用。”

张孝祥有空招待这两名倒霉蛋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下午,而这位在宋国公认的宰相之才却是摊手以对:“我也是初来乍到,暂时只负责民事,哪里能插手军事呢?”

见到吴超面露失望之色,张孝祥也只能说道:“而且你那两千兵马也不要渡淮河北上了,这是朝中谁的主意,不是添乱吗?今日你没听刘大郎说吗?山东粮草本来就不多,再来两千多张嘴,谁受得了?”

吴超彻底无奈,瘫坐在凳子上说道:“那该如何是好?”

张孝祥饮了一口茶,看着面前这两名武人,心中起了思量。

他的确暂时没有办法掌控兵事不假,但并不代表着他不想要掌控兵事。

因为山东是‘用武之地’,是与金军交战的前线,想要攫取威望,获得尊重,怎么能不掌兵事呢?

然而山东大将都是跟着魏胜与刘淮起家,其中不乏有人是被这二人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哪里那么容易改换门庭?

所以,这两名宋国将领自然就成了可以拉拢的对象。

必须要说的是,这种拉帮结派的现象不只是非常常见,而且是理所应当的。

一个好汉三个帮,没有自己的班底,什么事情都干不成。

想到此处,张孝祥放下茶盏说道:“两位,大军是带不过来了,但你们二人皆是天下知名的大将,若是只带着亲兵来投奔,我可以替你们向元帅府作引荐。”

吴超只是略微思量了一下就连连摇头:“我乃大宋正经武官,如何能投奔什么元帅府,岂不是自甘堕落?张相公,真的没有办法将我们引荐给刘飞虎吗?”

张孝祥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当即失去了说话的欲望,抬手送客。

这吴超见识为何如此之短?将自己那两千人马看得这么重要,竟然说出进入元帅府为将是自甘堕落的言语,当真是蠢不可及。

跟着魏胜打了一两场胜仗,难道朝中还会不给你赏赐不成?对于这种军头心态,张孝祥这样一个可以抛弃一切来到山东争功名的士大夫自然能够理解,却自然也是看不起的。

见到张孝祥一言不合就送客的模样,吴超有些恼怒,却最终还是不敢得罪对方,只能拱手离去了。

吴超与员琦二人带着亲兵,向着临沂内渡走去,走到一个茶摊子旁,坐了下来。

吴超叹了一口气,有些歉意的说道:“员老弟,我还以为来到山东自有一番富贵,也能过些逍遥日子,才把你也拉过来,谁知道却是这番局面。山东竟然被那二人经营的针扎不进,水泼不进。却是耽搁员老弟了。”

员琦神色有些黯然,摇头说道:“不怪吴大哥,咱们都与那刘大郎在皂角林有一番香火之情,原本想着能建功立业才来,谁成想却是这番局面。”

吴超饮了一杯茶水:“员老弟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员琦却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吴大哥你呢?”

“我?”吴超笑了两声,摇头说道:“我自然是灰溜溜的回去,将此间事告诉叶相公,从他那里得一分好处,总不至于落到张子盖那群人之下。”

员琦只是缓缓点头。

淮东大军在刘锜死后也变成了没娘的孩子,朝廷新派遣而来,掌管军事的大将正是张子盖。

虽然这厮位高权重,但他在完颜亮南侵的大战中表现实在是太差了。

淮东大军好歹跟金军硬碰硬打过几场,但建康大军可是一直缩在江南,张子盖的怯懦在这一战中一览无余。

这让吴超等悍将如何能服?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巴结张子盖,以后一定会有小鞋穿。

实在受不了的,如李横、刘汜、吴超、员琦这些人都各谋出路,李横、刘汜向虞允文输诚,而吴超与员琦则请了军令,来到山东看看有没有机会。

现在在山东也碰了壁,吴超想回两淮烧叶义问的冷灶,也就不奇怪了。

员琦沉默了片刻:“俺的家乡毁了,俺与金贼有血海深仇,谁能杀金贼,俺就服谁,现在看来,也只有刘飞虎才是杀金贼的好手,所以俺想依张相公所言,在魏公的元帅府或者刘飞虎的节度府寻一份差事,在山东总归能有用武之地。”

吴超眯起眼睛,又饮了一杯茶,方才说道:“你今日没听刘飞虎所说吗?接下来两年都不会有大战了。”

员琦摇头以对:“是山东不会主动出击,而不是金贼不会来打。即便金贼不出动大军,也会派数千兵马作牵制的,到时候自然得打回去。而几百上千人之间的战斗,正是俺所擅长的。”

吴超再三沉默,这次沉默的时间尤其长,到最后终于笑道:“员老弟,你的勇武我们都晓得,但这山东的水浑得很。别的不说,咱们这些武人都能被撵回去,那些被派遣来的大头巾呢?若是他们也被撵回去,那山东究竟有没有归宋,就是个大问题了。”

员琦此时言语反而坚定起来:“谢吴大哥提醒,但……俺是军兵,只知道厮杀,也只应该知道厮杀才对。”

吴超闻言只是感叹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觉得员琦天真,还是说真的认为对方说的有道理,起身拱手说道:“员老弟,那哥哥我就此别过,愿来日以富贵见。”

员琦同样起身拱手行礼。

两人很快分道扬镳,吴超去内渡寻找渡船不提,员琦则是原路返回,在此拜见了张孝祥。

张孝祥自然是又惊又喜,连忙将员琦迎了进来。

员琦则是直接大礼相拜,请求以正式途径求见魏胜与刘淮二人。

张孝祥自然是满口答应,却又用两人公务繁忙搪塞了过去,随后想要先拉拢这名悍将一番,确保对方最起码能念自己的好再论其他。

当然,张孝祥也不是撒谎,现在刘淮的确是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