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挨打

  腊月二十三,晴!

  刘元晃晃荡荡的又到了南城。

  两日没见,晋王似乎又惨了些。

  不仅头发在打结,就是脸也因为没水洗,眼角糊着眼屎,脏的不成样子。

  嗬

  刘元忍不住笑了。

  没了曾经的身份,这人——像狗一样了。

  “来壶酒!”

  看到这样的狗,不喝杯酒庆祝庆祝,也说不过去。

  一大早就打酒的可不多,伙计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客人要什么价位的?我们这有……”

  “二两的。”

  说着,刘元就放下了二两碎银。

  街尾处,贾政的摊子上,终于又有客人了。

  上次摆摊被偷,他饿着肚子回村,王氏虽然没有大笑出声,可是她那嘴角翘的……

  贾政羞愤欲死,却又无可奈何。

  他怎么知道挣钱跟吃屎一样难?

  曾经……

  不能想曾经。

  昨儿他才在家歇一天,村里就有老头过去说他歇着不行,红纸的颜色会败,真要放一年……,明年就不好看了。

  他得趁着年下,赶紧把所有纸都卖了才行。

  至于小偷……

  那是他没经验。

  大街上,是不能随随便便拿钱袋的。

  没奈何他只能低声下气的请王氏在衣服里缝个暗袋,再弄个掩人耳目的钱袋。

  日子还要过。

  只要他想喘这口气,他就得干活。

  连王氏都学会了给牛把尿,他不干活……

  贾政感觉会被‘懒汉’的外号给淹了。

  这个号带给他的冲击力太大,堪比二傻子。

  贾政害怕那个号,所以今天一早又出摊了。

  隆儿看到二老爷又勤快起来,很是高兴的回府交差。

  果然,还是他们老爷的办法奏效。

  二老爷要脸。

  实心过日子的老头老太们,最不喜的就是懒汉。

  花点小钱,请他们帮忙看着、管着、啰嗦着,他就不能在家躲懒。

  “嗯,干得不错!”

  贾赦高兴的赏了隆儿一个金瓜子,“以后就这么办。”

  想再跟以前一样动不动就请假在家,那是万万不能了。

  “不管是二老爷还是二太太,请那些老人家都帮忙看着,务必让他们学会自己挣钱过日子。”

  “诶~”

  隆儿兴奋点头。

  “把这事再跟东府珍大爷说一声。”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贾赦相信,贾珍也乐意听到二弟的事,“说不得他一高兴,也赏你点啥。”

  他不怕二弟日子过得苦,他怕二弟挣不着钱,最后破罐子破摔,最后逼着蓝枝动手。

  到了那时,毁的可就是蓝枝。

  隆儿颠颠往宁国府报告贾政情况未久,贾珍就换了一身常服,偷摸着带尤氏坐着马车往南城看热闹了。

  “放心,我们只在马车里偷着看。”

  媳妇有孕了,偶尔带她出来散散心,还是很有必要的。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尤氏笑容温婉,轻轻掀了一点帘子往外面看。

  “我和政二叔又不熟。”

  她就是去看看,回头说给婆婆听。

  婆婆肯定乐意听这事儿。

  夫妻两个去围观贾政卖对联了,并不知道此时的族学里,薛蟠已经被打了手心。

  他在课堂说话。

  这么大了,连小孩子都不如。

  一节课一刻钟,这么点时间都坐不住,上的什么学?

  念着昨儿晚间薛家送来的厚礼,陈先生觉着不把他管好,都对不起他家的那些礼。

  啪啪

  啪啪啪

  戒尺连着打了五下,“念你初犯,这次只有五下。”陈先生虎着脸,看跟他个子差不多的薛蟠,“但有下次,成倍往上叠增,只要你不怕手打坏,就只管来。”

  薛蟠:“……”

  他的手火辣辣的疼。

  从小到大,只有父亲在时……

  父亲去世好几年了,换以前,他肯定要掀了这桌子,再一脚踢倒先生。

  可是……

  想到小同学们跟他说的,敢还手还嘴,外面轮值在此的武学师父,会按着压马步,不给吃不给喝,一不小心,还要负重三里路,他就心尖打颤。

  今儿一早,他在马步上已经吃了亏,还被好多人笑了。

  先生考教功课,他这么大的个,却被分到了蒙学小班……

  “怎么?还不服气?”

  “……服气!”

  薛蟠忍气吞声。

  “服气就好,犯了错,就站着听课吧!”

  陈先生拿起千字文,“现在跟我念,知过必改,得能莫忘。罔谈彼短,靡恃己长。信使可覆,器欲难量……”

  “知过必改,得能莫忘。罔……谈彼短,靡……靡恃己长。”

  薛蟠的公鸭嗓子在一众童稚声音里,那么突出。

  别人念的有韵味,有节奏,他念的……

  陈先生看了他一眼,终于放慢节奏,两句两句的念了,“遐迩一体,率宾归王。”

  学生们跟上。

  薛蟠终于没有结巴。

  “鸣凤在竹,白驹食场。”

  “鸣凤在竹,白驹食场~”

  薛蟠跟着念的还好。

  终于,这一节课过去了。

  外面响起了下课的铃铛声。

  为了上、下课的时间问题,沈柠特意让人往这边送了一个西洋钟。

  上下课的铃声则由轮值的府卫帮忙敲响。

  “好了,下课!”

  陈先生放下书,不管学生们叽叽喳喳的出去玩,道:“薛蟠,你的千字文也不甚熟,下课就不要玩了,下堂课,我要报听写。内容从天地玄黄,到坐朝问道,你先好生看看吧!”

  薛蟠:“……”

  他的天塌了啊!

  这些字在一起,他都认识,尤其这前面的,顺着报听写,他勉强能写出来。

  但若乱了顺序……

  先生一走,他忙抓住跑回教室拿木鸟的小同学,“先生常报听写吗?”

  “肯定的呀!”

  他们蒙学班主要是认字,从三字经到千字文,每天都要报听写的。

  “那……是按着顺序来吗?”

  薛蟠看着面前的小豆丁,好想哭一哭。

  “不是!”

  同学怜悯的看了他一眼,“趁着还有时间,你赶紧看看吧,要不然连着四天不及格,也是要挨戒尺打的。”

  戒尺打人可疼了。

  他们谁都不想受那罪。

  所以每天回家写作业写的可认真了。

  薛蟠看他拿着木鸟蹦蹦跳跳出去玩了,也想出去,可……可他是蒙学生啊!

  他忘不了,被划到蒙学这班的时候,大家看他都是什么眼神。

  薛蟠忍着手疼,急忙翻书,努力记天地玄黄到坐朝问道这一段。

  他明天不来了,但今天得混过去。

  闵健柏受王熙凤托付,想要过来看看他,却没想他在这里闷着头翻书,忙又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一节课,两节课,三节课……

  从上午到下午,别人的课间休息都能玩,可是薛蟠不行。

  先生教了这一段,还有下一段,听写也是一样。

  很明显,要放假了,先生在抓紧时间让大家巩固知识。

  薛蟠有好几次都要哭了。

  因为他写出来的字,不仅大而丑,还错的最多。

  他在这边水深火热,薛姨妈在家也是坐立难安。

  族学离两府这样近,中午居然不让出来吃饭。

  如果只这也就罢了,可服侍的小厮怎么还被打发回来呢?

  “你哥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薛姨妈叹气,“你说,没人服侍,他会研墨吗?”

  薛宝钗:“……”

  她也有些忧心。

  父亲在时,哥哥是会的。

  但是后来……

  “可能会手忙脚乱一段时间,可既然去人家的族学附学了,这些总要会的。”

  又不是只哥哥有服侍的人。

  贾家哪怕旁支的哥儿呢,也有好些能使小厮的。

  “妈,哥哥回来,若是再吵闹着不去,或者说哪哪不舒服,您可不能再替他请假了。”

  薛姨妈:“……”

  “您没看过来请安的掌柜们,听到哥哥去贾家的族学附学,面上都更恭敬了吗?”

  这?

  薛姨妈叹了一口气。

  “父亲去后,哥哥无人教导才越发惫懒,如今族学那边有好几位举人帮忙管教,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薛宝钗劝母亲,“哥哥回来,若是哭闹,那定是管教得力,您可不能让他一哭,就乱了方寸。”

  父亲去后,母亲只一味宠溺,她可操心了。

  各地的大掌柜看到哥哥那样,面上还好,但生意却一年差似一年。

  薛宝钗知道出了问题,可账目被人家做得天衣无缝……

  她想规劝母亲,想让哥哥奋起,奈何每次出手,不是被母亲的眼泪哭得心软,就是被哥哥的伏低做小,弄得没法子。

  她只能自己努力。

  但她的努力于家于族何益?

  宝钗有时候也挺迷茫的。

  所以,她又从道家,从佛经里寻找出路。

  宝钗在心里叹息,她心在红尘,身在红尘,其实知道的再多,也是无法超脱。

  “贾家的规矩在那里,不说宝玉、蓉哥儿他们,就是姨夫……也得受着。”

  薛姨妈:“……”

  想到下人打听来的消息,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我们给谁都送了礼,其实也该给你姨妈和姨丈送些的。”

  说到这里,她又看向女儿,“等蓝表姑娘回府,你看我们能不能去问一问?”

  “……也不是不行!”

  她们借着姨妈住进了贾家,若是对姨妈和姨夫不管不问,外人看着也不像。

  宝钗道:“不过您是长辈,蓝表姐那里,还是我来问吧!”

  用自己的一把剑,守边关,报血仇……

  这是曾经的她,想也不敢想的事。

  “到时候,哪怕她驳了我,也没什么。”

  她不想别人驳了母亲的面子。

  “……我的儿……”

  薛姨妈自然知道女儿的良苦用心,闻言搂住她的时候,忍不住又滴了泪,“你哥哥但凡有一半如你……”

  只有这一双儿女,她的疼爱之心是一样的。

  可是不知道怎的,两个孩子养的,就一个在天,一个恨不能落到泥地里。

  “妈,您可别说这样的话了。”

  宝钗宽慰母亲,“哥哥进了贾家族学,一定能好起来的。”

  抱着这个美好的愿望,她们终于等回了他。

  “妈,我不去了。”

  回到了家,关上了门,脸上都染了墨汁的薛蟠,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呜呜,我还被先生打了。”

  他举起的左手黑呼呼的,好像在墨水里打了滚,仔细看,手掌好像在肿着,“还有我的腿……”

  薛蟠的眼泪汪汪,“他们笑话我,我才掀了桌子,东府轮值的府卫马上就把我拎了出去,拿着细竹竿子,逼着我扎马步啊!”

  稍有一点错,那细竹竿子就打过来了。

  其实不止打腿,他的屁股也被抽了好多下。

  只是妹妹在这,他不好意思说。

  “……怎么能这样?”

  薛姨妈又震惊又伤心。

  她的儿,她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

  夫君在时,就算要教训,也会偷着先在自己身上试一下,确定了力道才打的。

  “不行,我得去问问凤丫头,让她管管……”

  “妈~”

  宝钗一边心疼哥哥,一边又万分无奈。

  每次都这样,妈前面应的好好的,可只要一看见哥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昨天沈夫人才说……”

  “她说什么?你还是不是我妹妹?”

  薛蟠大叫,“我被人欺负死了,你才高兴吗?”

  说着,他又看向母亲,“妈,你赶紧过去说,我被打伤了,现在发烧了。”

  “对对对,叫大夫~”

  薛姨妈怕他真发烧,迅速摸了摸他的额头,“宝钗在这里看着你哥哥,我去去就来。”

  可是,她还没出院子,东府的府医就过来了。

  紧接着王熙凤也赶了过来。

  “我们太太听说令公子今天被打了。”

  府医道:“特意差我过来看看。我们太太还说了,若薛太太不放心老朽,宁国府这边还能请太医,不过嘛~”

  他看了一眼传出哎哟的屋子,“我们太太说,若太医也说公子没毛病,那公子就是装病,要被罚族学三个月不得归家,每两日一次忆苦思甜饭。”

  啥?

  薛蟠的唉哟声一下子就停了。

  除了手心的,他身上的伤,当时是被抽的很疼,但能走能行,远不到伤筋动骨。

  而且,人家请太医,那太医肯定也帮着人家说话啊!

  “……姑妈,先让府医看看吧!”

  能咋办?

  看到呆了的姑妈,抿了嘴的宝钗,王熙凤只能站出来,“没事……,就好生听先生的。”

  不听……

  只能更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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