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酷吏
韦般若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的看向楼彧。
“楼含章,你这般天纵英才,本该与我最相配!”
“可你却肤浅的只看皮囊,找了个除了美貌一无是处的女子!”
“终有一日,你会发现,红颜易逝,唯有才华才是永恒!”
“……楼含章,新婚妻子若是当众出丑,你会不会后悔曾经的选择?”
韦般若内心,还是有着太多的不甘心。
明明她才是最配得上楼彧的女子啊,为何清俊出尘、儒雅端方的楼彧竟也如寻常男子般贪恋美色?
楼彧:……有病!你是谁?上天掌管“配不配”的神吗?
旁人夫妻配与不配,与你有甚相干?
他仿佛没有看到韦般若眼底翻滚的情绪,不等王姮开口,便温声说道:“四皇子妃说的是,既是自己人,确实无需客套。”
上次他被周驸马挑衅,阿姮挡在了他的面前。
此刻阿姮被四皇子妃针对,便应当换他为阿姮出头。
“先生的爱徒,可不只有公主,彧不才,亦跟随先生学琴多年!”
“若四皇子妃不弃,彧愿弹奏一曲,请四皇子妃品鉴!”
楼彧笑得如春风般和煦,语气里却带着不可拒绝的坚持。
楼彧“挺身而出”的模样,韦般若并不意外。
他是天上皎月,本就温柔、包容,他自是挡在自己的妻子面前。
但,他就真的没有一丝不甘心?
还有王九——
韦般若的目光从楼彧那张俊美得不似凡人的玉颜上挪开,滑落到他身侧的女子身上。
王九,你就不觉得羞愧?
遇到事情,总躲在夫君的身后?
我大虞的女子,可不当似你这般无用!
韦般若那挑衅、不屑的目光,太明显了,几乎要化作实质。
王姮想装作看不到都不能够。
她轻咳一声,状似心虚的伸出两根白嫩嫩的手指,轻轻捏住楼彧的袍袖扯了扯,“阿兄,无需如此。四皇子妃既是想听我抚琴,还是由我来吧!”
啧,虽然不太明白韦般若的脑回路,但已经被人挑衅到面门上,她王姮岂有退缩的道理?
这里可是骊山书院,是她的地盘。
她与韦般若同为客座女先生,若是她畏战不前,还如何在书院立足,如何让众学生心悦诚服?
王廪已死,她也嫁给了最信任、最靠得住的阿兄,她无需再藏拙。
韦般若主动搭起了舞台,她索性就尽情展示一番。
楼彧听到王姮的话,猜到了她的计划。
阿姮确实该好好展现自己了。
只是,他也想让众人知道,这世间,唯有他才是阿姮天造地设的伴侣?
阿姮这么美,若是再真实的展现出她的诸多才能,定会引来无数追求者。
作为擅长谋算的老狐狸,楼彧最擅长的就是未雨绸缪,将威胁掐死在萌芽之中。
“阿姮,我想抚琴。若不,我们一起?”
楼彧眼底闪过一抹暖色。
他似是想到了某些美好的回忆,原本清冷矜贵的气质,多了几分柔情。
王姮也想到了,巴掌大的小脸,染上了些许粉色。
一对新婚小夫妻,明明没有说什么缠绵的情话,却周身都散发着令人羡慕、嫉妒的甜蜜气息。
若是给加上特效,两人周遭一定都是甜腻的粉红泡泡。
韦般若眼底的嫉妒愈发明显了。
她本意是要王姮出丑,不成想,却成了他们夫妻彰显恩爱的工具。
三人的对峙,全都落在了沈度眼中。
沈先生人老成精,自己虽未成亲,却也懂得男女之间的爱恨情仇。
他眼底闪过一抹兴味:不容易啊,素来冷静自持,拥有完美君子假面的楼彧,竟也有这般“吾爱藏于心却形于色”的一面。
不过,作为两个逆徒的先生,沈度看着两小只从小一起长大。
他见证过两人太多相守的“名场面”——
抚琴?
噫,可以有啊!
沈度眯了眯眼睛,心底暗自嘀咕:已经好几年没有看到两个逆徒一起抚琴了,不知道,隔了这几年,他们的“琴技”是否有精进。
想到这里,人老心不老的某位先生,竟也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
他轻咳一声,抢在韦般若开口前,笑着说道:“含章这个提议不错。你们都是我的弟子,都跟着我学琴多年。”
“这几年,为师都不曾考校你们的功课,也不知道是进步还是退步!”
“今日既有机会,索性你们就弹一曲——”
沈度对两个弟子说话,眼睛却瞄向了韦般若。
咳,不管怎样,提出抚琴要求的,是这位四皇子妃。
沈度虽是长者,却不好干涉太过。
即便插了手,也要稍稍给四皇子妃些许体面呢。
韦般若看到了沈度投射过来的目光,面儿上不显,心里冷笑:沈先生是何意?知道王九拿不出手,就让楼彧帮忙作弊?
两人一起抚琴?
用楼彧的琴音遮盖住王姮,试图让王姮“滥竽充数”?
韦般若原本对于王姮不擅抚琴还有些存疑,王姮到底是名士弟子,又有左手飞白的事迹,韦般若不是没有怀疑过她藏拙。
但,此刻,听了沈度的话,韦般若再无怀疑——
沈度作为先生,都极力帮着王姮作弊,只能证明,王姮也就只擅长“书”。
古琴,她不行!
“沈先生的提议极好,恰值琅琊公主、楼郎君新婚,索性就请贤伉俪一起抚琴,琴瑟和鸣,是佳话、更是吉兆。”
韦般若从沈先生那儿得到了笃定,愈发想要看热闹——
滥竽充数?
抚琴可不是吹竽,两人也不是一群人。
只要王姮琴技不好,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得出来。
根本就做不得半分假!
韦般若作为“挑衅者”,她开了口,事情也就定了下来。
沈度拍拍手,示意侍从将他惯用的古琴抬来。
自家爱徒要抚琴,自是不能糊弄。
沈度嘴上、心里总骂王姮、楼彧是逆徒,可两夫妻都是他一手教导长大的。
在未婚未育的沈先生看来,他们就是他的儿女。
既是自家孩子,那就该宠着、纵着。
沈先生大手一挥,侍从们便抬来了一架沈先生珍藏多年的古琴。
等等,一架?
韦般若原本还淡定从容的跪坐着,但当她看到侍从只抬来一架古琴的时候,眉头便微微蹙了起来。
“不是两人共同抚琴吗,怎么只有一架?”
“还是说,另一架古琴还未找到,需要等些时候?”
韦般若暗自疑惑着,并拼命的帮忙找借口。
但,很快,王姮、楼彧便齐齐跪坐在那架古琴面前。
一对小夫妻,肩并肩的跪坐着。
两人一高一矮,有着明显的身高差,可又莫名的和谐。
“两人共用一架古琴?”
“还能这般弹奏?”
韦般若倒也不是没有见识过,以前学琴的时候,也曾与小姊妹这般玩闹。
可,玩闹终归是玩闹,岂可真的如此操作?
琴弦不比其他,同一根弦,两股力量拨弄,很容易走音。
“还是说,楼彧为了帮王姮遮掩,竟是连脸都不要了?”
两人共抚一架琴,王姮只是做做样子,真正弹奏的是楼彧?
这般明显的作弊,真当在场的人是瞎子、傻子?
韦般若越想越气,清秀的面容都有片刻的扭曲。
她正要开口,却发现王姮、楼彧动了。
他们一个伸出了右手,一个伸出了左手。
两只手,一大一小,都白得发光。
韦般若愣住了:什么情况?他们的共同抚琴,竟是这般模样?!
“铮!”
来自两人的两只手,有着明显的大小差异,却有着逆天的默契。
大手控弦,小手拨弄。
铮铮淙淙的琴音,瞬间流淌出来。
起初,众人还能关注一大一小两只手,但很快,他们就被美妙绝伦的琴音吸引了。
还是一曲《流水》,却更有水的轻盈、灵动。
众人禁不住的闭上眼睛,尽情聆听,他们甚至都忘了这是一对夫妻的合奏,他们完全沉浸在琴音勾勒出来的绝美画卷里。
唯有沈度,捻着胡子欣赏的时候,还能有心思进行品评:不错!不错!两个逆徒的琴艺,又精进了!
韦般若却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哪里是什么《流水》,分明就是啪啪啪的打脸声。
打的,还是她四皇子妃,堂堂京城第一才女的脸!
谁说王九是美丽废物?
谁说楼彧娶王姮只是为了长辈请托,只是因为他爱慕美色?
她与楼彧的这番演奏,不只是彰显出了她的琴技与楼彧不分伯仲,更是显示出了两人的“心意相通”。
是怎样的相识相知,才能拥有如此的默契?
明明是两个人,却能如同一个人般,演奏出如此精妙的琴曲?
输了!
她彻底输了!
王九不是废物,而是有着足以与楼彧相抗衡的才艺。
楼彧对王九也不是单纯的守信、贪色,而是真的灵魂相契、感情甚笃!
……
摘星楼。
还是如往日一般的热闹,宾客如织,生意兴隆。
但,忽的,外头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紧接着便有一个身穿绯色官袍、腰系革带的年轻男子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他的身后,跟着十几个如狼似虎的官差。
“……我的天,竟是周某那酷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