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5章
几十个人排开阵势挥舞镰刀,汗流浃背割上大半天,也未必能割出这么宽、这么干净的一条道!这铁家伙,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吞”掉了!
季如歌领着众人跟着收割机往前走。只见机器后面其中一个黑洞洞的铁口子里,“哗啦啦”地喷吐着被切碎的、绿色的稻秆碎屑,像下起一阵绿色的雨,均匀地铺洒在收割过的田地上。
而另一个稍小的口子,则不断涌出脱去了大部分稻叶、只带着长长稻穗的稻束,被机器吐在田里,堆成整齐的一溜。
但这还没完。旁边另一个蒙着油布的稍小些的大家伙也被掀开了。这个看着没那么吓人,但结构同样复杂。一个大铁斗,后面连着带格栅的铁滚筒,滚筒下方有几个漏斗。
几个北境汉子把刚才收割机吐出来的、带着稻穗的稻束抱起来,塞进这个机器的铁斗里。
看守这机器的汉子也启动了炉子(脱粒机通常用小型柴油机或蒸汽机驱动)。机器“突突突”地吼叫起来,内部的铁滚筒开始高速旋转。
塞进去的稻束一接触到那飞转的滚筒,立刻像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撕扯、摔打!“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密集得如同暴雨砸在铁皮屋顶上的声音骤然炸响!
金黄的稻谷像被施了魔法,从稻穗上疯狂地迸溅、剥离!稻谷穿过格栅,像金色的瀑布一样落入下方的漏斗里。而被打得稀烂的碎稻秆和空穗壳,则被滚筒强劲的气流从后面一个更大的口子猛烈地喷吐出来,扬得老高!
只几个呼吸的功夫,一大抱稻束就消失不见,只剩下漏斗下方迅速堆积起来的、小山般的、金灿灿的谷粒!干干净净,几乎看不到草屑。
金黄的谷粒在她脚边堆成小山,散发着土地最慷慨的馈赠。而那钢铁的咆哮,正宣告着一个旧时代的终结,和一个仓廪殷实的新生。
福伯再也站不住了。他踉跄着走到那堆刚脱下来的谷粒前,伸出枯树般颤抖的手,抓起一把。
谷粒饱满沉实,带着阳光和新谷特有的清香,从他指缝间簌簌滑落。他看看自己脚边光秃秃、切口整齐的稻茬,又看看那台还在“突突”咆哮、不断喷吐着金瀑和碎屑的脱粒怪兽,最后看向远处那台依旧轰鸣着、像推土机一样在金色海洋中犁开褐色通道的收割巨兽。
他佝偻的背脊剧烈地起伏着,嘴唇哆嗦得厉害,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
只有那双被岭南烈日和北境风霜磨砺得浑浊不堪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两台咆哮的钢铁怪物,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那是他耕作了一辈子、引以为傲的经验和力气,被彻底碾碎、被无情超越的震惊和茫然。
他腰间的弯月镰刀,在秋阳下闪着微弱的、无用的光。
阿牛和阿强他们围拢过来,看着福伯手里的谷粒,又看看那两台还在不知疲倦地轰鸣、吞噬、喷吐的机器。没有人说话。
只有机器的咆哮声、稻谷脱离的爆裂声、碎屑喷吐的呼啸声,混合着稻谷的清香和煤烟铁锈的气味,在这片金黄的田野上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也震得他们心头那点关于“力气”和“辛劳”的认知,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