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7章
不同的是,那时洗完了还要喂猪、扫地,没个尽头。现在,只有这一槽接着一槽的碗碟,洗完了,就洗完了。
日头渐渐偏西。城东的空地上,新栽下的小树苗和花苗排成了歪歪扭扭的几行,在微风中轻轻晃动着细弱的枝叶。
福伯放下铁锹,揉了揉酸痛的后腰。黑红脸膛的北境老汉走过来,挨个数了数他们各自栽下的苗数,核对正确之后就让他们拿个单子去行政楼那边找财务结算。
每个人一百文,现结。
万福村大食堂后院里,择好的青菜堆满了几个大竹筐,沥着水。
林婆婆甩了甩手上的水渍,孙娘子过来看了看菜筐,没说什么,直接开了单子让她去领钱。
灶台那边,几大桶雪白的米饭冒着热气。陈阿婆放下长柄勺,手臂酸得抬不起来。孙娘子同样开了单子让她去领钱。
洗碗槽边,王婆终于把最后一批碗碟倒扣在竹架上。她直起僵硬的腰背,看着自己泡得发白发皱、沾满油腻和草木灰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孙娘子走过来,瞥了一眼沥水的碗碟,麻利的开了单子笑着告诉她去行政楼那边凭着单子去结算工钱。
岭南的这些人都纷纷呢拿着条子去了行政楼,带着几分忐忑去结算,原以为对方还可能会刁难几句,结果却十分顺利的结算了。
岭南的老人们攥着钱,神情有些触动,抬眸看向远处汇入渐渐亮起灯火、飘散着食物香气的街巷。
他们的步子突然变的有几分轻快,尽管背影依旧佝偻。但在暮色里,那紧紧攥着一百文铜钱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显得更加突出。
这点钱买不来大富大贵,却足够买几块厚实的粗布,给孙儿添双新鞋底,或是打上二两劣酒,暖一暖被北境寒气浸透的老骨头。
更重要的是,这钱是他们用自己的力气,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一分一厘挣出来的。不再是儿孙的负担,不再是只能守着空屋等待的无用之人。
岭南的汉子们被聚拢起来时,像一群沉默的山石。他们大多精瘦,皮肤黝黑,骨架却撑得开,裸露的手臂和小腿上筋肉虬结,是长年累月与岭南的山水和土地搏斗留下的印记。
眼神里带着初来北境的谨慎,也藏着些不易察觉的焦躁——安顿了老小,他们得找活路,得挣力气钱。
季如歌没多说,只一句:“跟我走。”汉子们便闷头跟上,脚步沉沉地踏在北境城东的土路上,扬起细细的灰尘。
目的地是一大片被推平的土地。风卷着干燥的尘土扑面而来。眼前的景象让这些惯于在山林田埂间劳作的岭南汉子呼吸一窒。
视野所及,没有青翠的山峦,只有裸露的、大片大片翻开的深褐色泥土,以及泥土之上,如同巨大骨架般矗立起来的木架和砖石结构。
叮叮当当的敲击声、沉重的吆喝声、木头摩擦的吱呀声、还有石料碰撞的闷响,混杂成一片震耳欲聋的喧嚣。
“盖房子!”一个洪钟般的声音压过了嘈杂。说话的是个北境大汉,姓赵,骨架宽大,像座铁塔,络腮胡子刮得铁青,穿着件被汗水浸透又晒干、硬邦邦的粗布短褂他指了指远处几座已经垒起半人高砖墙的房基,又指了指旁边堆积如山的青砖、整整齐齐码放的木料、小山似的砂石堆。“缺人手!搬砖、和泥、上大梁、砌墙!有力气就能干!工钱日结,三百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