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鬼林逃离
交换人质的地点设立在郊外的无栖山,这里人迹罕至,两面环山,极易躲藏。
宋子殷听到这个地点后心中一跳。
这个地方,离鬼林有些近……
不过宋子殷只是想了想,没放在心上。
毕竟鬼林可如传说中一样恐怖,就算是他们嘉阳派在此生活十多年,也只能在鬼林的外围活动。进入内林的人,几十年来,宋子殷从未见到有人走出。
鬼林的可怕江湖皆知,程越应该不会傻到去送死。
顾怜已经被褚平带上了无栖山。
按照程越的要求,褚平将马车放置在半山坡的一棵大树下。
临走之前,褚平进入马车,对着五花大绑的顾怜做出最后一次好心提醒:“你只有七日时间,最好能想想清楚自己想要过怎样的日子?”
如果顾怜再犯蠢,就算宋子殷心软,他也一定会把顾怜送入牢山。
顾怜没说话,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褚平只说了这两句,随后转身,毫无留恋。
他还得去救那两个孩子呢。
几乎在褚平离开的一炷香后,嘉阳派收到了一封不知名的信。
信中只有四个字:“城南布庄”。
宋子殷立刻派人查看,果真在布庄内找到一个睡得正香的孩子。
而另一个孩童依旧不见踪影……
按照程越第一封信所言,第二个孩子的消息将会在三日之后送到府内。
三日……
宋子殷等得及。
“顾公子已经不见了,看来已经被程越救走。”
茼蒿唏嘘。
那个程越真能耐得住性子,他们的人从天亮等到天黑,直到夜半三更时,无栖山升起大雾,十米之内不见人影。
等到大雾散开,马车仍然留在原地,马车中的人却不见了。
那个程越,倒是有点本事,能神不知鬼不觉把人带走。
此时顾怜坐在静谧的山洞中,望着火堆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他将手中的树枝摔在地上,气恼道:“你要同我置气到什么时候?”
火堆的另一旁,眉眼如画的少年穿着一身黑色劲装,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这是程越无疑。
听到顾怜的声音,程越微微回神,他将手中的烤馒头翻了一面,语气毫无起伏:“我没同你置气,是你在同我置气。”
这是实话,顾怜无可辩驳。
他压住怒气,冷声道:“你见到天枢了吗?”
“见到了……”
程越头也不抬:“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顾怜怒气更甚:“我让他带了话……”
“听到了”,程越举起手中的烤馒头:“所以,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眼见程越毫不放在心上的样子,顾怜怒不可遏,直接揪住程越,质问道:“既然听到了,为何不照做?”
他可是谋划了好久。
只差一点点……
他本可以借助嘉阳派的暗道逃脱,然后以死坏了宋子殷和贺棠的谋划。
现在,一切都被程越打乱了。
若他和程越就此身死,他的一切谋划还有何意义?
程越一把推开顾怜,将焦黄的烤馒头塞到顾怜手中,垂眼道:“你一日没吃东西了,吃点东西吧!”
“我不吃!”
顾怜一把拍掉那个馒头,气得心肝脾肺都疼。
吃吃吃,都什么时候还想着吃!
看着程越万事不在乎的模样,顾怜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又气又无奈。
程越没理会他的小脾气,自顾自坐在一旁吃了起来。
顾怜生了会闷气,知道此事已成定局,现在最重要,是他和程越两个人如何逃出嘉阳派的地界。
“你抓了两个孩子?”
顾怜郁闷,虽然他不想管这件事,但深知褚平说到做到,若是这两个孩子出了事,他和程越就算逃出去,也得一辈子活在嘉阳派的追杀下。
程越一顿,点了点头。
顾怜轻描淡写:“放了吧,两个都放了。”
不管逃不逃得出去,这两个孩子,他得卖嘉阳派一个好。
日后就算落在嘉阳派手中,他也有一丝可以为自己和程越辩驳的余地。
程越吃掉手中最后一点碎屑,不紧不慢拿出匕首架在顾怜脖颈,满眼狐疑:“这不像是你能说出的话?”
以顾怜的性子,应该会说“都杀了”。
顾怜瞥了程越一眼,没好气拍掉程越的手:“嘉阳派势大,现在我们还是少得罪为妙。”
以程越的性子,如果怀疑,早就直接动手了。
会和他在这里说话,也就是确认了他的身份,只是对他的行为存疑。
这话有些道理,程越将手中的匕首放在顾怜手中,解释道:“一个已经放了,另一个……”,程越道:“我怕他们给你下毒,所以留一个来换解药。”
顾怜神色莫名,心情复杂。
倒真被程越猜中了……
不过,顾怜没想拿回解药,是以他沉默一瞬,选择说了谎:“他们没有给我下毒,把另一个孩子放了吧。”
带上不会武功的他,程越很难逃得出去。
顾怜不想成为程越的负担。
程越不疑有他,点了点头:“放心吧,那个孩子我就藏在慈幼院,三日后软筋散失效,他会自己爬出来。”
说罢拿出包袱中的地图,低头仔细研究起来。
“宋子殷派了大量的人马搜捕,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程越拿出随身携带的糕点递过去:“先垫垫肚子,等到了安全地方,再带你吃好吃的。”
顾怜接过糕点凑了过去,同程越一同研究。
但等他看到错综复杂的地图时,顿时懵了:“这是哪的地图,我怎么没有瞧见过这个地方?”
不应该啊。
按理说嘉阳的地图他也曾研究过,不是这个样子。
程越抬起头:“是鬼林的地图……”
“鬼林?”
顾怜愕然:“那个号称百鸟不过的鬼林?阿越,你疯了?”
那地方,有进无出,比滇南的瘴气林还可怕。
“在嘉阳派的地界上,若想瞒过宋子殷的眼睛,只能走这条路。”
程越叹了口气:“我们先逃出去,你若想报仇,我们再从长计议。”
顾怜向来睚眦必报,这次在嘉阳派手中吃了这么多苦头,定然心心念念想要报仇,但现在报仇不是报仇好时机,只要忍耐下来,早晚等到报仇雪恨的时候。
顾怜愣了愣神,知道程越是误会了。
他下来吃着荷包内的糕点,过了良久道:“阿越,宋子殷与我们并无私仇,我可以和他谈条件,让他放过你,到时候你……”
“那你呢?”
程越打断他,冷声道:“你视死如归,让我永远欠你一条命,对不对?”
顾怜怔怔看着程越:“你为什么生气?”
自从程越背叛他之后,顾怜想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已经没有力气再从地牢爬起来。
他太想知道答案了,可很多次话到嘴边,总是问不出口。
其实不是“突然”,顾怜知道,早在药童案暴露前,程越对他的态度,便已经大不如前。
只是他没放在心上罢了。
顾怜不敢问,他怕那个答案自己接受不了。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好,程越闭了闭眼。
待缓和了心情,程越将地上的火堆扑灭,平静道:“顾怜,别去求宋子殷,如果你去,我会更痛恨我自己……”
痛恨到,恨不得杀了自己。
顾怜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他说出真相,宋子殷真的会放过程越吗?
钟遥呢?
他真的会对程越毫无芥蒂?
顾怜不知道,他不敢用程越的性命来赌宋子殷心中那一点可怜的同情。
程越收好地图,站起身递给顾怜一个包袱,道:“我算过了,只要走八日,就可以横跨鬼林,逃出生天,嘉阳派就算有再多人,也不可能将整个鬼林围得密不透风。”
虽然危险,但比起嘉阳派,程越觉得鬼林这条路更有一线生机。
顾怜顿了顿,接过包袱,什么都没说。
两人便这样踏上了通往鬼林的道路。
与此同时,遍寻不到顾怜的宋子殷也得到了顾怜已进入鬼林的消息,他又急又怒,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他们两个是疯了吗?”
褚平不解。
难道他们嘉阳派比鬼林还可怕?
别说宋子殷,就说他,也只敢在鬼林外圈打转,不敢多进去一点。
在这大雪封山的时候,这两个居然有胆子去这么危险的地方,当真是不要命了?
不,是已经不要命了……
褚平心道,顾怜连解药都不要了,可不是不要命了?
不过看着宋子殷铁青的脸色,褚平没把这个噩耗说出来,他怕宋子殷当场吐血。
宋子殷心中一片慌乱。
这种感觉,只有当年宋家灭门时才会有。宋子殷坐下来慢慢平复心情,在片刻的惊慌下冷静下来,吩咐道:“把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说出这句话时,宋子殷后悔不已,如果他当初能对顾怜多些耐心,多些关怀,顾怜是不是就不会因为惧怕而选择从鬼林逃跑;如果他能提前同顾怜说清楚,只要那两个孩子无恙,他会对程越网开一面……
但现在说什么也迟了。
宋子殷只能寄希望尽快找到人。
等找到人,他一定把顾怜的腿打断,宋子殷恨恨道。
顾怜并不知宋子殷正在倾尽全力找他。
在进入鬼林的第三日,顾怜与程越迷了路。
“明明就是这样走”,程越仔细查看地图,心中浮现不妙的预感。
顾怜也觉得不太对,前两地图上的指示确实没错,可从第三日起,地图上的线路便出了差错,甚至可以说是完全不对。
“阿越,鬼林的地图你是从哪里弄到的?”
这个问题,从第一日起他就想问了。
以前只听说过鬼林的可怕,从未听说过有人从鬼林走出,绘制了鬼林的地图,顾怜怀疑这份地图是假的。
不过当时看着程越信誓旦旦的双眼,顾怜没把这话问出口。
如今走了三日,顾怜腿伤发作,又冷又疼,已经萌生退却之意。
听到顾怜的疑问,程越倏然愣住。
不对……
过往种种从脑海中浮现,程越的脸色倏然变得苍白。
他中计了……
他怎么会掉入这么明显的陷阱呢?
程越迷茫。
从一开始,他并没有考虑鬼林这条路。毕竟即使从雁城长大,他也听过鬼林的恶名,知晓鬼林的可怕。
他想了许多条路,事无巨细推想了很多次逃离嘉阳派的细节。
可每一条路都不是尽善尽美。
更遑论自从李在带兵围剿嘉阳派失败后,嘉阳地界无论江湖朝廷,都已经是宋子殷的一言堂。
要想从宋子殷眼皮子底下逃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离开扬州前往嘉阳的路上,程越听到了一个传言,宋子殷与贺棠乃是旧识,感情甚笃。
难怪……
难怪贺棠肯让宋子殷插手药童案。
程越几乎没有怀疑相信了这个传言。
难怪连嫉恶如仇的褚平也没有杀了顾怜。
相比于死亡,程越更惧怕顾怜就此落入贺棠的手中,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后来偶然一次在城外吃茶,程越听到有人在谈论鬼林。
那人信誓旦旦,言早在多年前,已经有人涉足鬼林,从鬼林走出。
程越原本只是听个笑话,可等他在无栖山上寻找推想撤离的路线时,为躲避嘉阳派的搜捕,不慎走入鬼林。
那时程越才发现,鬼林中所描写的乱石枯草,与那人所描绘的一模一样。
程越并没有完全相信,他四处找人,买了一份鬼林的地形图。
按照地形图,程越走了一日一夜,惊喜发现鬼林中的线路,与地图上的一模一样,他按照地图返回,也毫无差错。
这让程越欣喜若狂。
过往一个月,程越几乎要被自责和懊恼逼疯。
他不敢想象顾怜落到贺棠那个伪君子手中会落得什么下场。
在地牢没找到顾怜时,程越不得不改变策略,从缓缓图之到尽快行动,他要在嘉阳派将顾怜交给贺棠之前,带顾怜离开。
现在想想,一切都太过巧合……
他似乎昏了头,一步步带着顾怜走入陷阱。
程越望着满地触目的白雪,惊起一身冷汗,他怎么能在这么恶劣的天气中,义无反顾带着顾怜走入这危险之地呢?
他怎么敢?
能把人心算计到这个地步的人,除了贺棠,程越再也想不到第二个人。
可为什么呢?
贺棠怎么会要顾怜的性命?
程越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