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
“法瑞克.......他.......”
“这事说来有些话长。”普罗德摩尔单手握着霜之哀伤,将其置于面前,轻柔地抚拭剑身,叹了口气,呼吸在周遭急速冷却的空气中清晰可见。“我在诺森德追缴普里西拉和科尔姆的时候找到了这个,它的神力你简直难以想象,阿尔萨斯。”
“但穆拉丁却说这是一把充斥着黑暗力量的魔剑——”米奈希尔看着普罗德摩尔一脸陶醉的神情,满是担忧。
“那个矮人只不过是个胆小的蠢货罢了!”普罗德摩尔怒斥道,不过她很快便收敛了自己那冰冷的愤怒。“法瑞克本来死了,阿尔萨斯。他被普里西拉手下的恶棍们打死了。”
她直直地盯着米奈希尔的眼睛,蓝色的光芒仿佛摄人心魄。
“阿尔萨斯,如果换作是你,碰巧拥有了一种可以让法瑞克起死回生的力量,你会怎么抉择呢?你会救活他吗?”
但这是一种堕落而黑暗的力量.......法瑞克.......
他没有想过这个。“......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
她是对的,米奈希尔绝望地想,他确实知道。
“你肯定会利用霜之哀伤的力量把他救活——而这正是我所做的事情。”她不屑地说,“但是穆拉丁那个胆小的笨蛋,他却害怕得很哩。”
“我很担心你,吉安娜。”米奈希尔吞吞吐吐地说,“弗里德里希教授告诉了我一些可怕的事情。”
“什么事?”普罗德摩尔皱起眉头,冰冷的愤怒正在她心底发酵。
“他说你投靠了黑暗势力.......而且你还杀死了许多肯瑞托学徒(yougligs)。”
“弗里德里希只是想让你来反对我,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恶棍罢了。”普罗德摩尔说,“他的嘴里从来都没有半句实话,就连吉米多维奇·弗里德里希这个名字都是假的——他真名叫沃克帕廷——而且他也根本不是什么来自北荆棘谷的冒险家。”
米奈希尔一时因震惊而说不出话来。
“他企图让整个东部王国全部雅各宾化——而且几乎就要成功了。雅各宾主义已经让生活在南方的三百万人沦为了他们恐怖统治的工具,他们还将这种恐怖散播到了东维尔德,迫害我们的人民。
最近,他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就几乎完全接管了王城,而你的姐姐,以及洛丹伦的那些将军们,完全没有对他形成任何阻碍。他们已经证明了,他们根本无力在洛丹伦面临雅各宾主义威胁的时候采取实际行动应对。”
普罗德摩尔激动地说,“你还不明白吗,阿尔萨斯?如果天灾军团不能抵御来自雅各宾份子的威胁,那么几个王国和整片大陆很快就会落入他们的铁掌当中。现在只有我和我的盟友才能从这种威胁当中拯救人们了——而且必须尽快行动,不然就太晚了。”
“我我我......我不明白。”米奈希尔确实不明白。至少根据他所了解到的信息,这片大陆上的一切恐怖景象都是他挚爱的吉安娜所带来的,而不是弗里德里希教授。
雅各宾主义既不自由,也不平等,更不博爱——这一切都和他们所宣称的恰恰相反。
普罗德摩尔眨了眨眼,她意识到这是巫妖王的低语声在她耳边回荡。
他说的对。
雅各宾协会利用其所谓的“内务委员会”(CoissariatforiteralAffairs,缩写为’CiA’),丰矿地迫害异见者,大量的市民与村民都需要接受CiA的审查,人人表态,个个过关,大量永生神教支持者遭到逮捕,可谓是毫无“自由”可言;
雅各宾份子们纪律严密,以层级化的方式组织起来,全国委员会具有绝对的权威,任何事务只要一经表决通过,下级组织不能再继续表达反对,必须将执行决议作为第一要务,否则将被处分甚至开除,故而与‘平等’一词完全不沾边;
最后,雅各宾份子鼓吹所谓的‘阶层豆蒸’,他们煽动平民来反对贵族,煽动农夫来反对农场主,煽动群氓来反对精英。总而言之,这伙残忍之徒从来都不会让人们像亲人朋友一般团结起来——因为他们宣扬仇恨,而不是宣扬“爱”;
“谎言,他们一直都在用谎言来欺骗人们。”普罗德摩尔拉起米奈希尔的手,眼睛中的冰蓝色光芒狂热地闪动着,“来吧,亲爱的阿尔萨斯。和我一起去终结邪恶吧。”
米奈希尔畏惧了,他勉强地陪陪笑,想抽出手。
“难道你不想来,和我一起战斗吗?”她诧异地问道。
“我们逃跑吧,吉安娜。”米奈希尔失口说了出来。
“你在说什么,阿尔萨斯?”普罗德摩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愣住了,声音有些颤抖。
“别管这里的事情了,他们爱怎么就怎么吧。”米奈希尔的声线中充满了畏惧情绪,“我们可以私奔的。我们可以逃去卡利姆多,或者随便逃往某个无人居住的海岛.......在那里,我们可以.......”
普罗德摩尔眼睛中的蓝色寒芒再次绽放。这怎么可能呢?她付出了这么多的努力,现在怎么可能选择放弃一切和他逃走?父亲怎么办?德里克怎么办?法瑞克、洛蕾娜、霍恩比怎么办?那些忠诚追随着她的人怎么办?难道她应该把他们全部都留给残忍至极的圣光-雅各宾主义者,留给那帮血腥而歹毒的屠夫?
况且还有她亲爱的导师,难道她能让他就作为一具尸体,静静地躺着吗?
她走得太远了。她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不,这不可能。”普罗德摩尔坚定地摇了摇头,“我还得去复活安东尼达斯呢.....别害怕,阿尔萨斯,我现在强大得很。胜利会属于我的。”
“吉安娜.......安东尼达斯.......他们说你杀了他......”米奈希尔含混不清地说,而普罗德摩尔闻言则皱起了眉。
“没错,我确实是杀了他——可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普罗德摩尔的双手自然地搭在了米奈希尔的腰间,语气随意而平淡,就像她在讨论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一般。
“不要听信雅各宾份子们的宣传,他们只会编造谎言。你得知道,他们信奉‘谎言重复一千遍就会成为真理’,而且他们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这太疯狂了,米奈希尔想到。难道穆拉丁、达拉然的幸存者、芬里斯岛的哨兵全都已经变成狂热的雅各宾份子吗?
“安东尼达斯的尸体保存在一辆绞肉车里,那辆绞肉车就停放在‘海上王权’号上。”她说,“等到了一个恰当的时机,我会让他复活过来的。”
她绝对不是在开玩笑,米奈希尔从她的语气中意识到了这一点。她似乎确实认为这是一个好的结果。
“那么我呢?”米奈希尔突然问,“吉安娜,你会把我也变成这种......这种亡灵怪物吗?”
怪物?普罗德摩尔皱起了眉头。
“亡灵不是怪物,阿尔萨斯。”她认真地纠正道。“而且,就你提出的问题——当然。答案是肯定的。我不想再让你离开我了,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米奈希尔脸上顿时血色尽失。她要杀他,原来她真的想要杀死他。
“拜托了,吉安娜。”他苦苦地哀求他的恋人,“如果你还爱我,那就放我走吧。”
但普罗德摩尔只是紧紧地抱着他,不让他走。“你是偷偷溜出来的,对吧,阿尔萨斯?”
他点了点头。
“而且在你逃出来的过程中,还遭到了雅各宾份子的攻击?”她说,“我看到你的肩甲处有被弓弩击中的痕迹。”
“......是的。”
“果然如我所料......他们想阻止你逃走。”普罗德摩尔说,“你不能回去,那完全就是赴死。他们会把你抓起来的,而且说不定还会拿你来威胁我。我很了解弗里德里希教授和他的爪牙,他们可是毫无底线的,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但是,”米奈希尔低声说,“你现在就想要杀了我......”
“我不该那样和你说话的,对不起。”普罗德摩尔轻轻地握住他的手,“我不会杀你的。”
至少现在不会,她想着。
“我需要你。你在这儿我很高兴,有你在我总是很高兴。”
她倾身向前,在他的脸颊上吻了一下。米奈希尔也弯下腰去,亲吻了她的手,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亲爱的阿尔萨斯。”普罗德摩尔尽量柔声地呼唤道,捏了捏他的手指才丢开。这时她走出帐篷,转身望向她那正在喝酒唱歌的军队,他们看上去快乐极了。
像这样的快乐与自由,原本每个人都应该有权享受。然而——她又看向东北方,曾经繁荣美丽的洛丹伦首都,此时正笼罩在血色恐怖与绯红瘟疫的阴霾之下。
她,还有她忠诚的部下们,他们能把整个东部王国从极权主义的深渊当中解救出来吗?她真的能战胜如此强大的敌人吗?更重要的是,战胜深埋在人性之中的恐惧与偏见?
普罗德摩尔突然觉得喉咙一紧,蹲到地上,把头埋进手里,一时间直感觉濒临崩溃,咽呜了起来,绝望和无助像洪流潮水一般淹没了她。
米奈希尔到她身旁跪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把她揽入怀中。普罗德摩尔以深情的热吻回应他,和他一样想要从对方那里获取安抚和慰藉。她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摸着他粗糙的脸,感受着米奈希尔的体温。
尽管吉安娜卸掉了自己身上的源生萨隆邪铁盔甲,但他们依然没有过分地亲热,这儿不是地方,到处都是吉安娜的士兵,她只是和他在同一顶帐篷中同眠。
这天吉安娜·普罗德摩尔几个月来首次踏踏实实地小睡了一会儿。在这短暂的睡眠里,她安心地沉浸在梦里,摆脱了一切纷扰——没有狡诈的恐惧魔王,没有恶毒的雅各宾份子,也没有凶残的联盟士兵。
不管怎样,她相信,只要骑士阿尔萨斯·米奈希尔和女巫吉安娜·普罗德摩尔携手并肩,便没有穿越不了的迷雾,便没有战胜不了的敌人。
吉安娜抛开了关于责任与抉择的忧虑,抛开了一切对前路的恐惧,任凭自己迷失在这个狭小而温馨的世界中,那里只有他们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