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张富强
“哎呦，不好意思哈！”
随着一声带着三分漫不经心、七分张扬的大笑，会议室的磨砂玻璃门被猛地推开。
一名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了进来，花衬衫外罩着不合身的黑色西装，脖颈间拇指粗的金链子随着步伐晃出刺眼的光。
他满脸横肉堆叠，两颊泛着不正常的酒红色，周身散发着古龙水混着烟味的气息，活脱脱像个暴发户闯入了正式场合。
原本正襟危坐的评委们面色微变，不约而同站起身，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
“张老师。”
“张总。”
众人的招呼声里，带着刻意讨好的谄媚。
张富强满意地扫过众人，肥厚的嘴角扯出一抹笑，目光精准锁定主位那把真皮座椅：“我应该没来晚吧？“
副导演努力挤出满脸笑容：“没晚没晚。时间刚刚好，我们正准备开始。”
张富强居高临下地点头，皮鞋重重踏过地板，在主位落座时带起一阵皮革的闷响。
他随手抓起桌上的演员资料，纸张在肥胖的指节间显得十分脆弱，视线却早已落在门口排队的女演员身上：
“既然这样，那就开始吧，别耽误大家时间。”
第一位女演员踩着高跟鞋走进来。
副导演清了清嗓子：“我们这边角色需要肢体表现力强的，你先跳段舞看看。”
女孩连忙鞠躬，或许是过于紧张和慌乱，手机从掌心滑落。
她刚捡起手机，要点开音乐，张富强便皱眉，拍桌不耐道：“怎么？音乐都不提前准备？”
他肥厚的手指敲打着桌面，金表撞出清脆声响，“后面还有二十多个等着呢！这么不用心，趁早下去。”
“张老师，我...”女孩脸色瞬间惨白，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下一个！“张富强不耐烦地挥手，金链子晃得人眼晕。
工作人员看了眼副导演，见对方低头推眼镜默认，立刻扯开嗓子喊人。
女孩踉跄着退出去时，高跟鞋在瓷砖地面打滑，险些摔倒。
轮到第二名女演员展示时，张富强直接把资料丢到一边。
他半瘫在椅子上，肥厚的眼皮微微眯起，目光像扫描仪般在女孩的腰臀曲线游走。
“再转一圈。”
他突然开口，油腻的笑意爬上眼角，“把刚才那个扭腰动作，再慢一点。”
对于长得好看的，他会额外要求对方展示更多才艺和身材，笑容热烈。
而对于那些长相未能入张富强法眼的面试者，他完全无视副导演欲言又止的神情，频繁抬腕看表，催促的话语如同连珠炮般砸出。
会议室里弥漫着压抑的氛围，短短一个半小时的面试，张富强时不时用皮鞋尖有节奏地叩击地面。
尽管所有人都对他的专横心生不满，却只能将愤懑咽进肚里，毕竟谁都清楚，在这间屋子里，话语权牢牢攥在那个戴着金链子的男人手中。
当最后一位面试者踩着虚浮的脚步退出房门，副导演抬手抹了把额角的冷汗，强打起精神，示意工作人员将等候在隔壁的女演员们暂时安置休息。
环形会议桌前，几名评委围坐成圈，面前摊开的资料上，4号面试者的照片被红笔圈出，她在试戏时眼中迸发的光彩、拿捏精准的微表情，都让副导演和其他评委确信，这就是他们要找的“舞女”人选。
“张老师，您看这个演员怎么样？”
副导演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将资料往张富强面前推了推。
此刻的张富强正半倚在座位上，肥厚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扶手。
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这阵沉默如同实质的重物，压得在场众人喘不过气来。
副导演与其他评委交换了一个眼神，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硬着头皮继续开口：
“张老师，您要是有不同意见，尽管提出来。我们再综合考虑，角色人选还没最终敲定，您的想法才是最关键的。”
听到这话，张富强原本紧绷的脸这才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
他猛地探身，肥厚的手掌重重拍在副导演肩膀上，力道之大，让副导演的眼镜差点滑落到鼻尖：
“我就说嘛！这4号演技是不错，可模样差点意思。咱们要找的是舞女，得是往台上一站，观众眼睛就拔不出来的那种！”
他扯过资料，随意地翻了几页，“你瞧瞧这几场舞戏，可都是推动剧情的重头戏，找个没看头的，观众能买账？”
副导演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与身旁的评委对视后，终于开口问道：“那张老师，您觉得哪位更合适？”
张富强得意地用食指重重戳在2号面试者的照片上，照片里的女孩穿着修身旗袍，s型曲线展露无遗：
“就这个！这身材，这脸蛋，穿上古装跳起舞来，保证把观众迷得七荤八素！”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几名评委面面相觑。
副导演深吸一口气，斟酌着措辞：“张老师，这演员外形条件确实出众，可她的演技......”
“演技？”
张富强爆发出一阵大笑，震得桌上的水杯都跟着晃动，“演技这东西能练，可这天生的好皮囊上哪找去？要是你们教不会，我亲自来！”
他不等众人反应，直接朝门口喊道：“去，把2号叫进来！”
片刻后，2号女演员走进房间，眼中满是惊喜与忐忑。
张富强身体前倾，金链子随着动作晃出刺目的光，他脸上堆满笑意，却让旁人感觉不寒而栗：
“你叫王静是吧，我们一致觉得你很有潜力，不过演技还得打磨打磨。
但你运气不错，我今晚刚好有空，等会发个地址给你，我亲自给你开小灶，怎么样？”
闻言，女演员的笑容瞬间凝固，紧紧攥着裙摆。
见对方没回应，张富强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声音也冷了几分：
“不愿意？有的是女演员排着队等机会。咱们这部戏可是冲着年度第一、拿奖去的，错过了，你可别后悔。
不就是指导演戏，这么好的学习机会，你还推三阻四？年轻人得有点上进心！”
在张富强压迫性的目光下，女演员纠结了十几秒，最终挤出一个勉强笑容：“好...好的，张老师，我...…我晚上一定到。”
副导演盯着桌面，脸色难看，其他评委纷纷低头假装整理资料。
张富强扫视一圈，满意地靠回椅背：“既然这样，那就定2号了，各位没意见吧？”
见无人应答，他突然提高音量，目光如刀般射向副导演：“还是说，我得把这事跟制片人说道说道？”
副导演的脸色瞬间微白，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在漫长的沉默后，终于艰难地点头：“没...没意见。”其他评委见状，也只能无奈附和。
张富强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冲4号女演员扬了扬下巴：“等下把电话留给我助理，这两天哪都别去，随时等通知。”
女演员连连称谢，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离开了会议室。
面试一结束，张富强就旁若无人地摸出镀金打火机，“啪嗒”一声点燃香烟。
烟雾在会议室里弥漫开来，熏得几名女评委连连皱眉，却无人敢出言制止。
他跷着二郎腿，花衬衫的纽扣被撑得紧绷，金链子随着晃动。
“昨晚熬得太晚，今早睡到八点半才起。”张富强吐出个烟圈，灰白色的烟雾径直扑向副导演。
副导演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脖子，却仍赔着笑脸接话：“张老师昨晚又是忙什么大事？”
“能有什么大事？”张富强弹了弹烟灰，火星子溅在昂贵的地毯上，“不过是陪制片人、导演，还有几个投资方老总吃顿饭。”
他故意拉长语调，眼尾的赘肉随着笑意堆叠，“那帮人非得让我作陪，说我不去这局就组不起来。你说说，这不是抬举我嘛？”
副导演心里泛着酸意，勉强维持住笑容。
昨晚那场饭局他连门都没资格进，此刻却只能违心地奉承：
“还是张老师面子大，换了别人，投资方哪肯给这么大面子？”
这话显然说到了张富强心坎里，他仰头大笑，震得金链子叮当作响。
烟灰顺着衬衫领口滑落，烫得他缩了缩脖子，却浑不在意：“刘导啊，你能力我是看在眼里的。”
他伸手重重拍在副导演肩头，香烟灰烬簌簌落在对方笔挺的西装上，
“等有机会，我在制片人跟前多替你美言几句。凭你的本事，再攒攒资源，说不定哪天就能独挑大梁当导演了！”
副导演望着对方油光发亮的脸，表面感谢，心里根本就不信对方的话。
他清楚张富强不过是随口画饼，可面上仍摆出感激的模样：“那就全仰仗张老师提携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
张富强揽住副导演的肩膀，烟灰蹭在对方衣领上留下灰黑的印记，“咱们是什么交情？以后有好事，哥能忘了你？”
他眯起眼睛，露出一口大黄牙，烟雾从齿缝间溢出来。
张富强夹着香烟的手指突然顿住，烟灰簌簌落在会议桌上，他似是不经意地开口：
“对了，咱们这部剧的女二号，还是那个杨晓秀？”
烟圈从口间悠悠吐出，在他油光发亮的脸上氤氲成雾。
副导演握着钢笔的手紧了紧，笔尖在面试表格上洇出墨点。
他强装镇定地推了推眼镜：“没错，杨晓秀最近热度居高不下，虽说年纪轻，但演技灵气足，形象也贴合角色。
关键是片酬比同咖位艺人低三成，确实是性价比之选，连导演都夸眼光独到。”
“刘导啊，你还是太实诚。”
张富强突然嗤笑一声，肥厚的手指重重叩击桌面，震得水杯里的茶水泛起涟漪，“看人不能只看表面。”
他弹了弹烟灰，火星子溅在副导演整理好的文件上，“这丫头我打过几次交道，仗着流量高就鼻孔朝天。
上次我组局想请她吃个饭，结果愣是放了所有人鸽子。”
他眯起眼睛，镜片后的目光透着阴鸷，“等开机进了组，指不定要给剧组添多少堵。”
副导演喉结滚动了一下，后背渗出冷汗。他当然知道张富强这番话背后的盘算，却只能赔着笑推脱：
“张老师，配角选角我还能提提意见，可女二号这种主创角色，最终还得导演和制片人拍板。
合约都签了，我实在不好插手......”
“我当然知道你做不了主。”
张富强突然凑近，浓烈的烟味混着酒气扑面而来，“就是跟你提个醒，省得以后出了岔子，你这副导演跟着背锅。”
他直起身子时，金链子在阳光下晃出刺目的光，“有些人啊，看着能带来流量，实则是颗定时炸弹。”
副导演嘴角微微抽搐，面上却依旧维持着得体的微笑。
看着张富强大摇大摆离开会议室的背影，他默默收拾起被烟灰弄脏的文件，心底泛起一阵无力的烦躁。
走廊尽头，张富强哼着跑调的小曲，金链子的叮当声渐渐消失在电梯间。
待张富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会议室里紧绷的气氛才稍稍缓和。
几名评委立刻围到副导演身边，其中一位年轻评委气得摘下眼镜擦拭，镜片被捏得咯咯作响：
“刘导，张富强也太过分了！选角本该是咱们专业人员的事，他倒好，从头到尾指手画脚，最后直接成了他的一言堂！“
“可不是嘛！”
另一位头发花白的评委重重拍了下桌子，震得水杯里的水溅出来，
“他不过是个演员，哪来的资格插手剧组选角？天天把'和制片人关系好'挂在嘴边，真当自己是土皇帝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压抑许久的愤懑如同开闸的洪水。
“刘导，咱们不能再这么忍下去了！”
年纪最轻的女评委道，“他刚才说杨晓秀的那些话简直颠倒黑白。
人家小姑娘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演技口碑双丰收，哪像他......”她突然噤声，眼底满是不忿。
副导演靠在椅背上，捏着眉心缓缓摇头。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洒进来，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纹路：
“你们以为我不想管？可张富强背后的张氏道具公司，包了好几个古装剧的道具供应，人脉网四通八达。”
他苦笑一声，“再说了，制片人对他处处纵容，咱们这些人又能做什么？”
会议室陷入死寂，只有空调外机的嗡鸣声格外刺耳。
许久，一位老评委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就像刘导说的，明哲保身吧。只要不触及原则问题，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众人闻言，脸上的愤怒渐渐化作无奈，随后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