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仙fishhh

第414章 碎片

自来到这个世上,玉笺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了。

朦胧之间,她隐约感觉到身侧似乎一直有人,隔着薄薄的衣裳,对方的体温也透了过来。

可她眼皮太沉,头一歪就睡了过去。

这一夜,她起初睡得还算安稳,后半夜却开始频繁做梦,思绪陷入纷乱的画面当中无法自拔。

梦境支离破碎,无数场景如潮水般涌来,在她眼前浮现又消失,像是拼装组合。

一会儿是在浮于水面的琼楼玉宇,丝竹吟唱声声入耳,飞檐斗拱恍若宫阙,整座建筑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比记镜花楼还要富丽堂皇千百倍。

转瞬间,景象骤变。她又出现站在万丈雪崖之上,手中握着一柄长剑,不知在做什么。

刺骨的寒风呼啸而过,她转过头,忽然看到了天官,还没来得及惊喜,却见他突然抬手,轻轻一推。

一阵失重感传来,她从高高的悬崖仰面坠了下去。

下坠的过程像被无限拉长,下一瞬间,她仍在坠落,但四周的景象却骤然扭曲变形。

刺骨的冰雪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的金红色烈焰。

“阿玉!”

两道声音同时撕开火幕。

一道来自头顶,一道来自身后,音色不同,相同的是都透着撕心裂肺的痛楚。

她转过头,在翻腾的火海中,隐约看见有人被重重铁锁贯穿躯体,死死钉在燃烧的地面上,背后残破的羽翼被鲜血浸透,像濒死的蝶。

另一侧,崖顶之处,一个人逆光跪地,长发在狂风中飞舞魔,对她伸出手,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惊恐与绝望。

“不要!”

猎猎罡风之中,她被滔天火焰包裹住。

玉笺猛地一个激灵,骤然从梦魇中抽离。

她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早已浸透了单薄的里衣。

窗外,天光大亮。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地洒落,在玉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远处林间传来啼鸣,微风拂过树林,发出的沙沙声。

这鲜明的现实感让她恍惚了一瞬。

她下意识抬手抚上心口,缓慢地平复着呼吸。

原来是梦?

幸好是梦。

梦里的感觉十分熟悉真实,倒像是曾经发生过的。

凡人总是多梦,她并不是第一次做梦,却是头一回梦见这些杂乱的、没头没尾的场景。

脖颈隐隐有些酸痛,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一夜。

她低头掀开枕头,看到了那把天官送给她的银色宝剑。

昨天枕着它睡了一夜吗?玉笺揉着脖子,心有余悸,感觉怪异极了。

难道是因为这把剑才不断做噩梦?

睡前的记忆终于涌入脑海,玉笺这才想起自己昨夜为了躲避黑色巨物,躲入了天官的居所。

思及此,她缓缓转过头。

抬眼便看见天官在一侧案几旁闭目调息,姿势与昨天睡着前看到的一样,似乎没有变动过。

她缓慢起身,极力不发出声响,却见天官仍旧睁开了眼。

“醒了?”

烛钰披着月色织就的外衣,墨色长发松散地垂落肩侧,眼似墨玉,朝她看来。

触及到她惶惶的脸色,缓慢凝了眸,“怎么了?”

“没事。”

玉笺下意识摇头,却在对上他的目光时迟疑了。

梦里坠落山崖的场景太过真实,让她忍不住开口,“大人,我梦见,你将我从山崖上推了下去。”

“不可能。”他回答得斩钉截铁,却在话音落下的瞬间似想起什么,眉头微微蹙起,“除了……教你腾云之术时。”

玉笺闻言松了口气,“那梦应该是不准确的。”

烛钰问,“怎么说?”

她顿了顿,道,“我梦见坠崖之后,自己被烈火烧死了。”

说着自己先笑了笑,“应该不可能,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却没发现,桌旁的人突然陷入了沉默。

……

玉笺回到房中换了身衣裙,再往外看时,发现山间的大雾已经散去。

山峰错落清晰可见,溪水静静流淌,地势并不复杂,一眼就能望到远处。

昨天也不知为什么竟然会让她在这里徘徊好几个时辰都走不出去。

犹豫片刻,玉笺下了楼。

见天色晴朗,万里无云,便又一次出门,这次顺着溪水往外走。出乎意料,这次走得异常顺利,不知不觉间已走出很远。

她思忖片刻,还是决定暂时止步。

刚转过头,忽然感觉一阵清风吹过,林间枝叶簌簌作响。

她蓦地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身上,抬头望去,只见一只通体洁白,双腿细长的白鹤立于高枝之上,漆黑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

玉笺微微一怔,却见那白鹤展翅而下,轻盈落地。

触地的瞬间,化作一位乌发银眸的少年模样。

“鹤拾大人。”玉笺惊喜,“我还正想着怎么找你呢。”

对方却蹙起眉头,狭长的眸子紧紧盯着她的脸,眼中隐隐流露出错愕之色。

“是你……”

“是我啊,”玉笺上前一步,“鹤拾大人,天官大人先前说,若我有想去的地方跟你说就行,你会带着我……”

少年却突然打断,“我不是鹤拾。”

玉笺顿住话音,眼神怀疑。

只见少年缓缓抬起手,指尖凝聚起一缕灵光。光芒映照下,她这才注意到,他的眼尾比鹤拾多了一颗黑色小痣,发间也别着不同的玉簪。

“我是鹤叁。”

他定定地看着她,“我原以为……殿下是走出来了。”

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似是不确定,“不想,还是你。”

玉笺若有所思,“你认得我?”

少年缓慢点头。

她思索片刻,试探性地问道,“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此前她曾几次三番询问天官关于他们过去相识的事情,可天官要么轻描淡写地带过,要么转移话题,似乎不愿旧事重提。

又或许,是有些事情不想让她知道?

此刻见到眼前这个少年,一个试探的念头浮现在她脑海中。

少年神色微动,点头道,“那时我日日护送你去不眠峰修习,你还常将从人间带回的糕点赠与我尝鲜……”

他话音渐低,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后来殿下下令命我不必再随行,还将我调往别处任职。待我……待我再次听闻你的消息时……”

话语戛然而止。

少年喉结滚动了一下,咽下未尽之言,再抬眸时已换上笑意,“没想到时隔多年,还能再见到你。”

玉笺眸光微动,“那,你是什么时候见到我的?”

“一百年前。”鹤叁答道。

这个回答让玉笺微微一怔。

她记得之前雪见提起时,说的是一百多年前。

这细微的时间差让她陷入沉思。

难道见雪比鹤仙更早认识她吗?

片刻后,她抬眸问道,“那你能带我出去寻些吃的吗?”

鹤叁唇角微扬,“自然是能的。”但随即又补充道,“不过需得陛下首肯。”

“陛下?”玉笺捕捉到这个陌生的称谓。

鹤叁笑了笑,“以前是太子殿下,一百年前那场天宫大典后……”

“鹤叁。”

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打断了未说完的话。

两人同时回头,只见廊柱之下,烛钰不知何时站在那里,身长玉立。

在他身侧,站着和玉笺身旁的鹤叁面容几乎一模一样的鹤拾。

“大人。”玉笺喊了一声。

身旁的鹤叁闻言,眸光变了变。

天官周身气息清冷,垂着眼道,

“来。”

他语气平静,惜字如金,让人分辨不出是在对谁说话。

鹤叁身形微动,刚想上前,便被鹤拾一个暗示的眼神钉在原地。

而身侧的玉笺已然迈步走到廊下,“大人是有事吩咐?”

“刚刚听到,你似有想去的地方?”天官望着她的眼神温和宁静,漆黑的眼瞳带着些柔色。

玉笺有些不好意思,“我想让鹤叁送我去寻些吃的。”

她刚要回头询问鹤叁,烛钰却忽然抬手,修长的指节轻轻搭在她肩头。

让她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

“你随鹤拾即刻动身前往天宫。”烛钰看向鹤叁,嗓音平静,“可走章尾山的传送阵法,以免耽误要事。”

鹤拾闻言立即躬身领命,而鹤叁却怔了一瞬,目光在玉笺身上停留片刻,才低声道,“遵命。”

烛钰垂眸看向玉笺,浓密的眼睫投下淡淡阴影,

“鹤拾鹤叁有要事在身,需前往天宫。我为一缕分神,闲来无事,若有什么想做的事,不妨说与我听。”

那股熟悉的冷香萦绕而来,笼罩住玉笺。

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后,她最早学会的,有两件事。

第一,好奇心不要太重,否则会像她一样因为听故事被抓进笼子当奴隶。

第二,便是看起来就危险的人,不要招惹。

尤其越是美丽的人或物,越是致命。

可天官似能看出她心中所想,温声说,“不必怕我。”

想来他也都听到了。

于是玉笺说,“大人,我有点想去人间走走。”

烛钰一顿。

他垂眸细细观察着她的神情,目光深邃难测。

片刻静默后,握住她的手腕,掌心温度贴着肌肤传来。

像要覆盖掉什么痕迹。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