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黛玉葬花
沈歌笑道:“不知道有没有人听过我弹唱的《探清水河》?”
“有。¨完. , ¢榊,颤. ,唔¨错/内.容′”
“豪庭。”
“贞德士泥鸭!”
此话一出,台下立刻响起附和声。
最近昆玉河畔,一个戴着帽子和墨镜的神秘人在卖唱老人的摊位上用琵琶弹唱的一曲《探清水河》在网上火起来,在座的都是大学生,基本上都对这段小曲儿有所了解,就算是不知道的,也或多或少的在身边人的手机里听过。
虽然大部分网友都猜到唱《探清水河》的歌手就是沈歌,但说到底这还是他第一次公开承认。
“《探清水河》非我原创,它本就是一个燕京小曲儿,当时在路边就有很多老爷爷老奶奶很喜欢,这两天它在网上好像也挺火的,也算是小小的‘破了下圈’了。
但实际上在弹唱这段时,除了我手里的民乐琵琶外,我并不是用的小曲儿小调儿的唱法,更接近于现在流行的民谣,选一个更容易让人喜欢、让人接受的方式。破圈不是把旧东西装进流行的壳子里,而是先让它变成‘人话’,让人听懂、喜欢,后面再看它的‘好’。”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提问的女生点点头说道,“破圈的前提是有意思,或者说朗朗上口、好听、好唱,这也是为什么网上很多口水歌十分流行的原因。比如说‘可能是我贱吧’?还有——‘那一天的忧郁,忧郁起来;那一天的寂寞,寂寞起来’......”
沈歌微微点头。
台下这一刻却响起一阵笑声。
“姐妹是真勇啊,今天周末,那些粉丝放假不怕被冲啊。”
“时代马戏团那是原曲给力,词写得也太烂了。”
“就这样的词儿,我一天能拉出来几大坨。那一天的脖子,挂上玉牌;那一天的香炉,供台上摆;那一天的虔诚,拜了三拜;那一天的钱包,多了几百。”
这是,又有一位学生接过话筒,站起身来,对沈歌说道:“刚才上一个同学提到了民乐的发展,该如何破圈的问题,沈歌同学你也给出了自己的一些建议,所以我在这里想问一下,生物书里有句话叫‘物竞天择,适者生存’,那民乐发展的滞后是否本身就是一种时代的淘汰呢,与其挣扎,不如顺其自然?
你们看西洋乐,从五线谱到和声体系,从音乐学院的分级教学到国际赛事的标准化流程,哪样不是完整又科学?
现在交响乐团全球巡演,钢琴、小提琴更是从娃娃抓起,全民学习。民乐呢?古筝二胡总在弹老曲子,乐谱都没统一标准,更别说大部分都已经失传了!时代在进步,民乐早该让位于更‘先进’的西洋乐了吧?”
这话一出,场上微微有些哗然。+6~1`看?书*罔~ ¨已^发^布¨最,欣*漳_节.
虽说西洋乐的发展比民乐更好是众人的共识,同时也是他们校内一些导师研究的课题,可这话在这里说出来,显得有些尖锐了。尤其提问的对方也不是老师教授,而是跟他们一样的学生,甚至人家学的都不是音乐专业。
沈歌脸上仍是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神色平静,古井无波。
这个学生提出的问题不正是许鹤青教授一直在研究的方向吗,包括他在音乐大赛中遇到的民乐系和西洋乐系的争论,属实也是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了。
沈歌淡然道:“这是一个很值得探讨的观点。确实,西洋乐在体系化、标准化方面有着完善的发展模式,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但就此判定民乐是时代的淘汰品,也未免有失偏颇。
有人喜欢豆浆油条,有人喜欢咖啡三明治。
咖啡有萃取的讲究,豆浆有磨豆子的火候,各有各的滋味。
西洋乐像西餐,刀叉摆盘精致,从乐理到演奏都像‘数学公式’,严谨得让人佩服。
民乐呢,更像咱们的家常菜,二胡一拉,能拉出村口大爷蹲门槛的烟火气;编钟一敲,能震出几千年前老祖宗敲鼎祭祖的庄重感。”
说着,沈歌有意无意地看向桂紫所在的方向,“昨天我请一个来燕京的朋友吃烤鸭,她说不喜欢蘸白糖,喜欢甜面酱,喜欢炸鸡、螺蛳粉,这就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坐在他身边的张乾微微点头,这些观点也是他的想法。
“西洋乐的五线谱,线和间标得清清楚楚,每个音符多高、多长,像数学公式一样精准。好比西餐菜谱写黄油50克、烤箱180度,错一点味道就变了。西洋乐的体系确实更‘科学’,更系统。
咱们华夏的宫商角徵羽呢?
宫相当于‘do’,商是‘re’,可没盯着线间死磕。
咱炒菜不说盐3.2克,只说少许、一点点,靠的是‘心里有数’。
宫商角徵羽五个音来回转,简单吧?
但不同人吹笛子,这儿拖个颤音,那儿落个滑音,能吹出江南雨巷撑油纸伞的温柔,也能吹出大漠孤烟直的苍凉。
比如同一句‘吃了吗’,北
方人喊得敞亮,南方人说得细腻,味儿不一样,但都是过日子的烟火气。”
说到这,台下响起了一阵掌声。¢叁¢叭!看′书^旺/ ?庚+鑫,嶵^全`
“说得好。”
“这话有道理。”
“这跟周某波阴阳怪气郭德纲的‘咖啡大蒜论’很相似呐。”
待台下安静了,沈歌继续道:“再说了,泱泱华夏五千年历史,那么大地界,要是只听得见一种声音,多没劲?
就像燕京大街上,有穿汉服逛街的,也有穿西装赶地铁的,各美其美才叫热闹。真正的大国风度,不就是你有你的精彩,我有我的故事,大家坐一块儿喝喝茶、唠唠嗑,非得争谁该‘淘汰’吗?”
沈歌指向窗外那颗郁郁葱葱的大树,“你看那树,新叶冒出来,老枝也没断。文化这事儿,从来不是砍了老树栽新苗,是让新苗顺着老根往上长,让老树也尝尝新阳光的味儿。”
他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西洋乐和民乐并非你死我活的斗争关系,喜欢哪样耍哪样呗。
没来由的,沈歌倏地想到《锁麟囊》里的情节,薛湘灵与赵守贞同在春秋亭避雨,薛湘灵也没说因为自己身家富贵就看不起贫困的赵守贞,反而将自己的锁麟囊相赠,“积德才生玉树苗”,和气生财。
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沈歌心中琢磨着也差不多了,林为民交代他的事情他可没忘记,该往日寒交流访问上的事上引一下了。
他的目光掠过台下众人,脸上的笑容也敛了起来,认真道:“说到各美其美,我忽然想起来,前几天在跟张教授聊天时,我们谈到一个话题。
日国雅乐里至今保留着唐代燕乐的宫调体系,寒国伽倻琴的演奏技法里,还能看见汉魏乐府的影子。他们把咱们老祖宗的东西拆解得仔仔细细,写成教材、拍成纪录片,甚至放进国际音乐节的展演名单里。
而在日寒两国的音乐体系里,分明是我华夏的传统技法,华国的工尺谱,可人家如今说起这技法,张口便是‘传统邦乐之精髓’。同学们,这算不算‘儿子长得像爸爸,却被外人说爸爸像儿子’?”
说到这儿,沈歌忽然抬高声音,目光灼灼扫过全场。
“文化这东西,从来不是谁先进谁淘汰谁、谁比谁更厉害,而是谁先把自己的故事讲明白、传下去。
咱们总说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可要是连咱们自己都觉得老东西该让位于先进,等哪天别人把咱们的民乐包装成‘东洋雅韵’‘寒流传统’,反过来教咱们说‘你们老祖宗的东西该这么玩’——各位,那时咱们拿什么反驳?拿‘物竞天择’吗?”
刚才拿“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句话举例的学生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台下一众学生发现脸上一直挂着笑容的沈歌此刻神情严肃了起来,“学校应该有同学已经知道了日寒两国将在下个月来我国交流访问的事情了吧,他们队伍里的那些音乐家、乐师,会对着我们的谱子、我们的乐器日夜研究,可等到交流会上,他们会说‘这是日国雅乐的千年传承’。”
这番话说得众人有些沉默。
沈歌见状,继续添柴,“这就跟当年八国联军抢走的青铜器一样,大鹰博物馆的展牌上写着‘东方青铜文明’,却绝口不提这文物的来源沾染了多少血腥,为什么我们国家的文物会在他们的博物馆里。
他们把华国的文明切成碎片,贴在自己的《世界遗产》墙上,就像把敦煌藏经洞的经卷撕成残页,就像佛窟里被捣毁的半脸菩萨......”
“可是!”
沈歌蓦地站起身来,“豺狼抢得走金缕玉衣的金线,抢不走华夏文明的经纬;锁得住青铜器的铜锈,锁不住九州大地的脉动!”
台下顿时一片掌声。
一旁的林为民惊诧地看着猛然站起身来的沈歌,他原本的目的的确是让沈歌借着这次讲座的由头,在音乐学院宣传一下日寒交流访问的事情,因为上头对此次事件十分重视,而燕京音乐学院作为首都学府,是接待日寒来访使团的第一阵地。
因此,必须提前动员一下,让校内学生提前做好准备,最起码不能在外人面前露了怯。
而凭借一曲《百鸟朝凤》大火的沈歌刚好适合作为学生代表发言,不管是佩服他的学生还是不服他的学生,反正都会激起他们的斗志。
可让林为民没想到的是,这小子竟然把这个任务完成得这么好。口口声声说什么自己不会讲课,现在这不是动员的挺好的,看台下的一个个学生,虽说没有什么群情激奋的表现,但显然都被他给说动了。
沈歌不知道此刻林为民心中想了那么多,他只是心道,用说书的方法,凡事都讲究个代入感嘛。
“文化阵地从来不是靠顺其自然守住的,是靠一代人又一代人把自己的故事唱清楚、写明白,让全世界听见‘这是华国的’‘这是咱们的’,老祖宗的东西,我们没丢,也绝不会让别人替我们保管!”
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这一句落下,台下的学生都站起身来为他鼓掌。
“说得好。”
“干他丫的!”
“小日国鬼子跟寒国棒子脸都不要了。”
“定叫他有来无回。”
林为民给沈歌一个赞许的眼神。
待场上差不多安静下来后,张乾开口说道:“沈歌说得不错,文化传承与发展绝非易事,更不是被动等待。大家作为燕京音乐学院的学生,肩负着重任呐。下个月日寒两国来访交流,这就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文化战场。
从西洋乐与民乐的探讨,到日寒对我们传统文化的截取,这背后反映的,是文化话语权的争夺。西洋乐发展得好,体系完善,我们承认并学习。但我们的民乐,有着深厚底蕴和独特魅力,怎能被时代轻易淘汰?”
此刻已经差不多过去了两个小时,该结束了,张乾做了下总结正准备宣布结束,却听台下有学生忽然喊道:“沈同学,来一段!”
这话立刻引起了其他人的附和。
“来都来了。”
“《百鸟朝凤》、《探清水河》、《凤求凰》都行,我们不挑。”
沈歌笑了笑,“今天没带乐器。”
“你忘了这里是哪里?音乐学院呐,缺什么都不能缺乐器。”
前排的学生似乎早有准备般,立刻将几件乐器送了上来。
古琴、琵琶、唢呐、二胡、古筝什么的,全是民乐。
“那就来一段。”
沈歌不再推辞,将一把二胡拿走手中。
“《二泉映月》。”
“《梁祝》。”
台下有人喊。
沈歌调好二胡,端坐好,轻声开口道:“这一曲名为《葬花吟》。”
“《葬花吟》?”
“《红楼梦》,林黛玉,黛玉葬花?”
“这首曲子可没听过。”
台下的学生小声议论着。
一旁的张乾盯着沈歌,得知他曾弹奏过残本的《长门怨》和《百鸟朝凤》后,他知道,这一曲《葬花吟》大概率一样也是完整的古曲。
沈歌拉动琴弓。
随后一丝若有若无的呢喃声响起。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