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作精知青是个娇气包(5)
关于她厉害不厉害的腹诽岁妤倒是不知晓。
天一亮,她就第一次下地了。
手里那柄镰刀扎扎实实一坨铁,怎么拿都不对劲似的,她握着都有些出汗。
炙阳烘烤得她都快熟成红虾子。
她身边都是知青,低着头在地里弯着腰使镰刀,一个个看起来也并不熟练的样子。
但总比她熟练。
金黄的麦子在她身后跟了一路,下地十分钟,她才将将会摸镰刀。
岁妤瘪嘴,有点想哭。
什么“艰苦奋斗”之类的,她要是真能干得下去,也不会让霍涧华特地交代别人关照了。
手上被镰刀柄和麦秆磨得发红,她垂腰正要继续割时,身后就传来一刀接一刀利落干脆的割麦声。
岁妤循声往后看,就看见周彦只穿了件褂子、手臂肌肉鼓动握紧镰刀。
男人后背汗湿了一大片,这两天长得太快没打理的头发被汗水浸湿,耷拉在额前。
这一小会儿,他已经从自己那块割到岁妤这边来了。
“别握太紧,手松点儿做个样子就行,我来割。”
边说边把自己带来的那顶草帽给岁妤换上。
之前准备的那顶已经汗湿,他远远走来就看见岁妤不停动它,就知道肯定不舒服。
还好多买了一顶。
他弓着腰,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又走出一大截,岁妤只看得见他的背影。
下了车站在地外不远处看完全程的陆琛:“呵。”
他冷笑,看向王鹏,“这就是你说的......要我多关照?”
他看其他人也关照得很啊。
连正常的劳动都要代劳,也不知道自愿下来响应国家号召是怎么好意思传出来的。
部队出身一路苦过来的陆琛实在不理解这么娇滴滴的存在。
一开始默认答应了霍涧华的“照拂”......
他看向急急忙忙跑过来接待的周安邦,夸赞道:“你们这个村子倒是很互帮互助。”
周安邦:......啊?嘿嘿,也没那么好吧~谢谢领导夸奖!
陆琛转道朝外边走,忍了半晌才没多说什么。
他这次来也是有任务的。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刚到邶省任职,急需落到实地的政绩来给自己立威。
恰好,发展并没那么好、但依托大量林地资源的红河村就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王鹏心想,确实是需要好好考察考察。
最好是在这儿住上一段时间,也更好关照岁妤小姐。
到时候......或许关于知青下乡的相关政策,也会有不小的变动。
他还把陆书记的心思也都算透。
知道陆沉答应了就不会反悔,加上要求也并没有侵犯到别人利益,这每一步都算得清清楚楚。
明摆了告诉陆书记他在算,还让人不好拒绝。
高,实在是高。
想起霍涧华的嘱托,王鹏越来越好奇岁妤小姐是个什么模样了。
这是把所有事情都算计好了,只为她能好好过完这段下乡日子啊!
王鹏往地里麦浪起伏间扫过去,不期然转头,就对上他直属上司的死亡凝视。
硕大一滴汗从额头上溜下来,王鹏赶紧回神,认认真真做调研。
陆琛将随意往地里扫过去的眼神收回,泰然自若听周安邦介绍红河村的基本情况。
地里,岁妤似有所感,直起身往那边看去,只能隔着蒸腾变形的热气见到几个背影。
身姿颀长、宽肩窄腰尽显斯文的男人被簇拥在最中间,哪怕同样穿着黑布麻衣,好像也和别人格格不入。
她眨了眨眼,想起临出发前霍涧华告诉她的“关照”,眼波流转,俯下身继续割麦子。
别说,要是不讲速度,割也能慢慢割,镰刀“欻欻”的声音还挺悦耳。
一种踩在地上才有的踏实感。
太阳从半空升至正当午,俨然已经从能把人烤熟进阶到把人炸熟。
脸上身上头皮上但凡接触到阳光的,出油出汗,直接就能上一道盐渍味的炸人出来。
岁妤坐在树荫下腿都在打飘,人蔫蔫的也不说话,只呆愣着喝水。
“你怎么了?别吓我。”周彦用草帽给岁妤扇着风,语气有点急。
岁妤在地里干了一早上,更别说还这么累,他是真怕给累出什么好歹来。
同样也累得不得了、没人管的陈沐葶:。
她就坐在岁妤旁边,上下瞅了她两眼,见岁妤不说话、一张雪白的脸晒得通红,也有点担心。
只是话一出口又有点变味了,“你不是这点太阳就要晕了吧?我们可是干了这么多天呢,要是不舒服,还是尽早去护士站,别到时候连牛车都没得坐。”
岁妤没好气白她一眼,“不会说话你可以不说的。”
配上这两句话,她给自己递糖,岁妤都怕她在里面下毒。
陈沐葶把糖剥了糖衣塞她嘴里,“还能说话,看来没事。”
李红都有点听不下去,也吃了颗糖补充力气。
今天领导要来,她们接到通知说是会有村民给她们送饭,这会儿虽然休息了,但饭还没来。
先吃颗糖也没那么难受。
知青们个个都分到了陈沐葶给的糖,除了高伟斌。
他坐在最边上,一棵晒得蔫吧的小树苗勉强能给他遮点太阳。
自从和陈沐葶以及岁妤她们闹了那一次之后,知青们除了最日常的吃饭睡觉,已经不再和他有任何交流了。
就连他受伤了需要照顾,也是互相推诿,最多帮忙打个水。
一开始来红河村能见到的荤腥,没了陈沐葶这个冤大头供着他,就像现在的糖一样,他半点便宜都占不到了。
高伟斌眼神怨毒,恶狠狠盯着岁妤她们。
来送饭的大婶都被他吓了一跳,竖着眉毛想骂他一顿来着,又记起领导在,才不说话地把饭放在他边上。
跟喂狗一样。
高伟斌额角抽动,看连一个乡下的泥腿子也敢给他脸色瞧,心理扭曲更加严重。
陆琛不喜欢搞特殊,他这次来也没和各级部门打过招呼,是直接来的红河村。
村长周安邦只知道来的是个领导,具体什么职位并不清楚,见他年轻,也没那么害怕。
最多因为他身上的气势怵三分,不怎么敢多说话而已。
“领导......”
“叫我小陆就可以,您比我年长,这次来考察也要麻烦您多带带。”陆琛温声道。
周安邦也不含糊,把手里按得满满当当一碗饭递给他,“那我就服老叫你一声小陆,你尝尝看我们这边种出来的菜。”
“最近来了一批下乡的知青,平时都是自己回去做饭,差不多这两天也快要结束收割,就想着干脆一起煮了吃,也好更投入生产劳动。”
他话说得直,却也把会被误会的地方都说清楚了。
暗地里,这是在说这顿饭并不是作秀才有的意思呢。
陆琛笑,“那我就好好尝尝......”
他的话被一声阴沉沉的吼叫打断。
“领导!如果有人蓄意逃避劳动、不接受思想教育该怎么处理?”
吼叫歇斯底里,似乎积攒了极大的怨气,成功将众人的视线往他那边聚。
高伟斌站在视线中心点,激动的浑身都在颤抖,一瘸一拐朝陆琛走过去。
“领导,我听说您是领导,是不是也能为我们百姓申冤?”
“我积极响应国家号召,下乡充当国家建设的前锋,在想要挥洒汗水的土地上受了委屈,您管不管?”
王鹏呦呵一声,好家伙,一声声控诉下来,几乎把他自己捧高立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
要是陆琛敢说一句“不”,怕是他就能跳出去大肆宣扬来基层考察的领导不管民情、只讲官道了。
打仗之前先扯旗子,果然是个有点文化的。
周彦脸色瞬间就不好看,知道高伟斌指定是要出什么幺蛾子。
他看一眼岁妤,“别怕,我去看看他干什么。”
岁妤起身,倒是被这一出戏弄得来了精神,“我怕什么?走,一起去看看。”
陈沐葶拉着岁妤和李红就走,脚步跨得略大。
这边,被高伟斌一顶大帽子扣下来的陆琛神色如常,抬手阻止了村长想打断高伟斌的动作。
顺便放下碗,“你说说你的冤屈。”
他没给准话说到底管不管,语气更听不出来有些什么偏颇,和高伟斌原本设想里应该气愤填膺的样子不太一样。
但是已经跳出来了,他也没有反悔的余地。
“我们这些知青下乡,都是抱着建设祖国家园、成为无私奉献的螺丝钉的精神来的。”
“原本是一件最让人激动和震撼的事情,但是!”高伟斌站在讲台上演讲似的,手部挥舞,直直指向岁妤那边。
“但是!竟然有知青恶意逃避光荣的农业劳动,好吃懒做还能拿到比我们更高的工分,这难道不是对我们的摧残和不公平吗?”
“这难道是一个积极奉献的劳动分子应该有的做派吗?”
周彦眼神冷厉,挡在岁妤身前隔开他粗短手指指着的烦躁。
岁妤从他身后探个脑袋出来,“你是在说我吗?”
听起来又乖又软的声音,面对歇斯底里的质问,气氛陡然变得戏剧化起来。
高伟斌没想到她还敢直接问,咬牙继续说:“她还对辛勤劳动的我怀恨在心,把我打成现在这个样子。”
“地里割麦子我都只能一瘸一拐慢慢割,不仅是对我身心的重创,还是对劳动的不尊重。”
哇塞,李红都佩服他睁眼说瞎话的样子了。
“你放屁!”陈沐葶这个一点就炸的炮仗可忍不了,指着高伟斌鼻子骂,“谁打你了?谁打你了?谁可以作证?”
“我身上的伤就是见证!”
“放狗屁!”
“......”
眼见事态越吵越偏,岁妤给李红使了个眼色,李红赶紧冲上去捂着陈沐葶的嘴带下战场。
岁妤也没让周彦说话。
就周彦这五大三粗的样子,站那儿就把高伟斌衬得可怜起来了。
到时候吵都不用吵,怕是已经占下风了。
吵架这种事情,当然是谁看着可怜谁有理啊。
岁妤抚着额头,被晒得通红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往那儿一站,泫然欲泣,“我打你?”
“对,你......”高伟斌话说一半语塞,被她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迷惑到,反应过来脸色涨红,“你让周彦按着我,我都无法反抗。”
岁妤不说话,只抿唇不语。
有好心的大婶看不下去了,“瞧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张口说胡话呢?小岁知青这样子怎么可能打你?”
“周彦这几天都在张罗厂里的事呢,你空口说胡话吧。”
村民下意识偏向周彦,你一句我一句地把高伟斌差点气死。
“你们、你们......”他气得后仰,看向陆琛。
陆琛在所有人身上转了一圈,尤其在即将哭出来、委屈可怜的岁妤那儿停留半晌,大概知晓是个什么情况了。
“不如这位知青先说说那天什么情况?”
陈沐葶骂人不含糊,解释起事情来更不含糊,三言两语就说了那天的经过。
当然,没说周彦在,也没承认打了高伟斌。
不就是睁眼说瞎话吗,高伟斌可以,他当然也可以。
反正七分真三瞒,她又没说假话。
其他知青也不是很看得惯高伟斌,实在是这几天他次次道德绑架让他们给吃的给帮忙太多了。
于是也没说话。
这和高伟斌设想的那些完全不一样。
他自认为早早背了那么多话术应该站在高处指责他们的,一开始陈沐葶不也看不惯岁妤不干活吗?
高伟斌气急败坏地指着这群人,看陆琛表情就知道他已经偏向相信陈沐葶她们了,犹不死心。
“如果领导不相信我,去看看工分册子,照岁妤那个干活的速度,不可能拿那么多工分。”
“她占着农民的血汗,还不付出劳动,这种做派就是资本家小姐,要坚决抵制。”
周安邦这下终于可以插上嘴了,嫌恶地瞪高伟斌一眼,急忙否认,“没有的事。”
“小岁知青的工分是绝对真实的。”
刚刚被吩咐跑回去拿工分本的周建国气喘吁吁,也附和,“对啊,来这的前几天她生病了没干活,我们压根没给记工分。”
“今天割麦子连一个都不够,我们也先登记进度,啥时候凑够一个了,再一起记上去。”
“绝对不存在弄虚作假的成分,请领导审批。”
陆琛接过工分本,上面一笔一笔记得很清楚,时间、地点、干了些什么,确实是没有半点做假在。
他把本子还给周建国,“现在你还有什么需要我申冤的地方?”
高伟斌愣住,疯狂摇头,“不可能,不可能,她吃得那么好,住得那么好,怎么可能没有多记工分?”
他从来没想过周彦会主动给工分,毕竟周彦要想到时候有机会去城里,也是需要看工分的。
涉及根本利益,他从来没想过会有这种可能。
“行了,看起来高知青不太清醒,不如好好养伤吧,为社会积极奉献也不急于一时。”
“以后的机会还多着呢。”
陆琛声音很轻,看着那些村民扶着高伟斌回了知青点,招呼村长继续吃饭。
“对了,小陆你这几天就睡周彦那里吧。”周安邦扒拉碗里的饭,提起另一个话题。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