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千四百二十八章 万死一生的路
本源世界的边境线，此刻已化作一片被反复蹂躏，支离破碎的荒芜炼狱。
大地如同被远古巨神用巨斧疯狂劈砍过，布满了深不见底的巨大沟壑，狰狞地撕裂着视野。
焦黑的泥土混合着早已干涸凝固的暗红色血浆，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与焦糊混杂的气息。
破碎的神兵碎片，狰狞的魔物残骸，甚至是不朽真神遗留的，散发着微弱神性光辉的骨骸，散落在沟壑边缘与废墟之上，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毁天灭地大战的惨烈。
在这片死寂与毁灭的图景中，一座由无数将士用血肉，意志与残存资源在废墟之上堆积出来的巨大城池，如同不屈的巨人般矗立着！
这便是新的守护防线！
城墙上，表面铭刻着密密麻麻，流转着不同属性神光的防御符文。
这些符文在城墙表面如同活物般缓缓流动，交织，形成一层肉眼可见的，半透明的能量光膜，将整座巨城笼罩其中。
这道新的防线出现，是绝望中的一道微光。
这道微光得以暂时维系，全因城中盘膝而坐的两道身影，轮回至尊与黑暗老人！
他们如同定海神针，坐镇在这处支离破碎的战场。
他们席卷而开的威压中蕴含着轮回的磨灭意志与黑暗的吞噬死寂，镇压住蠢蠢欲动的嗜血魔兵！
正是这两股足以令天地变色的气息，让城外那无边无际，如同黑色汪洋般的邪魔大军，暂时陷入了诡异的沉寂。
远处低沉的，压抑着无尽暴戾的魔物嘶吼，如同闷雷般在魔云深处滚动，预示着风暴并未远去，只是在积蓄更恐怖的力量。
趁着这来之不易的喘息之机，新的防线巨城内是一片与城外死寂截然不同的，带着疲惫却充满韧性的生机。
无数经历了血战，早已精疲力竭的将士们，此刻正抓紧每一分每一秒，蜷缩在相对安全的角落，或是狼吞虎咽着粗糙但能补充体力的军粮，或是抱着残破的兵器沉沉睡去，鼾声如雷，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与疲惫都宣泄在睡梦之中。
更多的将士则在各级将领的指挥下，如同工蚁般，在巨大的城墙上，在城内重要的节点处，争分夺秒地打造阵法，想要将防线的防御进一步提升。
敲打声，搬运声，急促的命令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充满生命力的韵律。
那些同样伤痕累累，神力近乎枯竭的不朽真神们，则分散在城池各处，盘膝而坐，周身神光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
他们疯狂地汲取着天地间稀薄的元气，或是吞服着珍贵的疗伤丹药，神晶，竭力修复着破碎的神躯与损耗过度的元神。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但眼神深处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短暂的宁静是何等奢侈。
魔界的下一波攻势，随时可能如同灭世海啸般降临，他们必须在风暴再起前，尽可能地将自己调整到最佳状态。
哪怕只是恢复多一分神力，多修复一道伤口！
“呼！”
黑暗老人佝偻的身影在站在城墙上，笼罩在破旧斗篷下的浑浊眼眸，穿透了城池的守护光膜，死死锁定着魔界方向那翻滚不息，如同孕育着灭世巨兽的浓重魔云。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如同砂砾在枯骨上摩擦，打破了塔顶的宁静：“这道‘防线汇集了众多将士的血汗与意志，更有你我亲自布下的轮回湮灭大阵，抵挡寻常魔兵魔将的冲击，甚至硬抗魔神级的狂轰滥炸，短时间内问题不大。”
他顿了顿，斗篷下的阴影似乎更加深邃，语气也变得无比凝重：“但是，一旦魔界那边，再次出动无上级别的祖魔！”
“那些真正执掌一方魔道法则的巨擘出手，这壁垒，纵使倾尽你我之力加持，恐怕也撑不过一炷香！”
轮回至尊依旧盘膝而坐，周身有微弱的六色轮回神光流转，试图压制体内那如同跗骨之蛆般不断侵蚀他至尊本源的杀戮法则与道伤反噬。
闻言，轮回至尊也是缓缓睁开眼，那双曾洞穿轮回的眼眸，此刻也布满了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沉重。
他没有反驳黑暗老人的话，只是望向那无垠魔域。
“我知道。魔界的底蕴深不可测。”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经历过万古沧桑的沉重，“自神话天庭崩塌，魔界强势崛起后，不知有多少自负强大的存在，试图探清魔界的底细。但是，那些曾经名动一方的至尊，甚至触摸到极道边缘的巨头，如今都成了魔界禁地深处的一具骸骨！”
他深吸一口气，“一个敢于将吞噬诸天万界作为终极野心的世界，它所隐藏的力量，远超我们最坏的想象。更何况还有那一位。”
提到那一位时，轮回至尊的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深深的忌惮！
“第一魔祖的存在，就是笼罩在诸天万界之上的终极噩梦！若非三大人祖前辈以无上伟力，将其牵制在天外天的混沌战场，我们根本无法与魔界抗衡。”
“第一魔祖未归，便是我们唯一的喘息之机，也是这场战争尚未彻底崩盘的唯一希望！”
轮回至尊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
黑暗老人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笑声中充满了苍凉与洞悉世事的悲观：“即便如此，魔界这潭浑水，也足够淹死我们无数次了。”
“他们根本不需要倾巢而出！只需再派出一两位像永夜杀尊那样的存在，恐怕就能将我们所有人牵制住。”
他的目光扫过城内那些抓紧时间喘息的不朽真神和普通将士，“到时候，魔界再派出更多像之前那样的精锐魔军，下一次攻势，就足以将我们这刚刚喘过一口气的防线，再次撕得粉碎！这所谓的安宁，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匕首，刺破了表面脆弱的平静，将血淋淋的危机感展现出来。
“除非！”黑暗老人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除非你们本源世界，能诞生出一位至强者！一位足以打破万古格局，拥有与第一魔祖正面对话资格的无敌存在！否则本源世界的覆灭，不过是时间问题。再多的牺牲，再坚固的防线，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都只是徒劳的挣扎！”
“至强者！”轮回至尊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眼中瞬间爆发出炽热无比的光芒，那光芒中蕴含着无尽的期盼与沉重的责任！
他猛地转头，目光仿佛穿越了无尽空间，投向了傲凌尘与人皇闭关疗伤之地！
“我们在此浴血搏杀，用血肉铸就防线，用生命拖延时间。为的，就是给他们争取那一线生机！争取那窥破极道，踏上超脱之路的契机！”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信念，“傲凌尘他身负轮回，空间，黑暗三大至高本源！他的潜力，是本源世界亿万年气运所钟！他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唯一的破局之光！”
黑暗老人沉默了片刻。
他对傲凌尘的欣赏是真实的，那份传承黑暗本源的联系也让他对那年轻人有着特殊的关切。
他缓缓开口，声音少了些悲观，多了份复杂的考量：“那小子确实是个异数。三大本源集于一身，亘古罕见。其心性，其意志，其经历之劫难，皆非凡俗。他确有承载至强之名的资格。”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罕见的，对后辈的认可。
但随即，他的声音又变得如同万载寒冰般沉重：“然而，资格与成功之间，横亘着一条巨大的的鸿沟！诸天万界，诞生至今，悠悠万古纪元，真正踏出那一步，成就至强的唯有魔界那位！其艰难程度，远超你我想象！”
“傲凌尘纵有逆天之姿，他所要面对的这条路。”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那份沉重吐出，“是真正的九死无生，不，是万死一生！”
城墙之上，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只有城外魔云翻滚的低沉咆哮，如同背景音般不断传来，敲打着两人紧绷的神经。
轮回至尊的眼神在短暂的黯淡后，重新燃起那永不熄灭的火焰。
他站起身，虽然身形依旧带着伤后的虚弱，但那股顶天立地的意志却如同不灭的神山！
“九死一生也好，万死一生也罢！”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金铁交鸣，蕴含着斩断一切犹疑的决绝！
“从我们选择站在这里，选择举起武器对抗魔界吞噬诸天的野心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选择了与不可能为敌！选择了在绝境中寻找那亿万分之一的可能！”
他的目光扫过下方正在抓紧时间恢复的将士们，扫过那些盘膝疗伤，面容坚毅的不朽真神，最终定格在远方本源世界的方向。
“这条路，布满荆棘，尸骸铺就！但，只要希望之火未熄，只要还有像傲凌尘那样的种子在黑暗中萌芽，我们就将死战到底！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燃尽最后一丝魂！这，便是我们的道！这，便是本源不屈的战魂！”
轮回至尊的眼神无比坚定。
黑暗老人静静地听着，斗篷下的身躯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
那饱经沧桑，早已被背叛与死亡磨砺得近乎麻木的心，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石子，荡起了细微的涟漪。
他一生所求，不过是清理门户，手刃孽徒。本源世界的存亡，诸天生灵的命运，本与他这从幽冥爬回来的活死人关系不大。
但此刻，看着轮回至尊眼中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信念之火，感受着这座在废墟中顽强崛起的城池所散发出的，那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意志。
他沉默了许久，最终，发出一声悠长而复杂的叹息。
那叹息中似乎卸下了某种无形的枷锁。
“罢了，老夫这副残躯，本就是向死而生。生死，于我而言，早已是过眼云烟。”
他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照出轮回至尊的身影，也映照出城外那翻腾的魔云。
“既然孽徒暂时无踪，这条捡回来的命便借予你们一用。”
他的声音不再沙哑，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与力量。
“清理门户是私怨，但探一探这魔界的水到底有多深，看看它能否真的淹没诸天万界，这倒也算得上一件有趣的事。”
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身旁气息依旧起伏不定，脸色苍白的轮回至尊。
“你的伤，太重了。永夜那老魔的杀戮刀意和道伤反噬，如同附骨之疽，再拖下去，恐伤及你的轮回本源根基！”
黑暗老人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此地有我盯着，配合那个叫欧阳武和诸多阵法，除非魔界立刻出动数位的祖魔，否则，一时半刻，还翻不了天！”
“去！将你体内那该死的刀意和道伤压下去！”他的话语毫不客气，却透着一种奇特的关切，“你是此地的定海神针！你恢复一分实力，魔界那些崽子们就多一分忌惮！这里就多一分撑下去的希望！”
轮回至尊深深地看着黑暗老人。
这位曾经的黑暗主宰，行事乖张，心性难测，但此刻的话语，却充满了务实与担当。
他不再犹豫，知道自己的状态确实已经到了极限，强撑下去只会成为累赘。
“前辈，这里拜托了！”
他抱拳，郑重地行了一礼。
这一礼，是对黑暗老人援手的感激，更是将后方防线和无数将士性命的重托！
“啰嗦！赶紧滚去疗伤！”
黑暗老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枯瘦的手，仿佛在驱赶一只苍蝇，但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魔界方向。
“老夫纵横之时，这些小场面还应付得来！”
轮回至尊不再多言，身影一晃，化作一道黯淡的六色流光，瞬间没入后方的宫殿之中。
城墙之上只剩下黑暗老人那佝偻却如山岳般矗立的孤影。
他独自伫立在猎猎狂风中，破旧的斗篷被吹得紧贴在他枯瘦的身躯上。
城外，那翻滚的魔云似乎变得更加汹涌澎湃，如同被激怒的墨海。
几个巨大的魔气漩涡旋转速度陡然加快，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空间波动，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其中孕育，即将跨越而来！
黑暗老人浑浊的眼眸微微眯起，枯槁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柄冰冷刺骨的，由纯粹黑暗本源凝聚的黑暗镰刀，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一句低不可闻的自语。
“风雨欲来，关山难渡。这魔界的爪子怕是按捺不住了啊。”
他的身影，在越来越浓重的魔云阴影下，显得愈发渺小，却又是这绝望边境上，最后一道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