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高风亮节，最好的房子必须留给他
那笔从天而降的两千多万，让许正阳心里怎么都不踏实。·y,p/x?s+w\.,n\e_t~他一连好几天都精神恍惚，看谁都像税务局派来查账的，听到电话响就心惊肉跳。他写了一半的病假报告，还锁在抽屉最深处，现在提这个，跟自首有什么区别？
他算是看明白了，自己的人生己经彻底失控。他觉得自己离退休钓鱼的目标越来越远，正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推着走。
就在他自暴自弃，琢磨着怎么把钱匿名捐掉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电话是副市长赵立东亲自打来的，声音里满是热情。
“正阳啊！大喜事！”
许正阳心里一哆嗦，手里的茶杯都晃了晃。他现在最怕听到的就是“喜事”这两个字，对他来说，这基本等于“麻烦”。
“赵市长，您……您好。”
“哈哈哈，好！好得很！”赵立东在电话那头笑得很爽朗，“市里新盖的那批家属楼，钥匙发下来了！我亲自给你盯着的，最好的那一栋，顶层，一百五十个平方的大平层！楼王位置！站在阳台上，半个安阳市的风景都能看到！”
一百五十平？
许正阳脑子嗡的一声。他现在住的地方不到二十平，都嫌打扫起来费劲。一百五十平？那是人住的地方吗？能开运动会了吧！
他心里想着怎么把这烫手山芋扔出去，嘴上却只能客气。
“谢谢赵市长关心。不过……我一个人，也用不着住那么大的地方，别浪费了。”
“哎！你这话说的！”赵立东的语气立刻严肃起来，“正阳同志，你为安阳市的国企改革立下了汗马功劳，这是你应得的！是组织的肯定！你别有什么心理负担，安心住下，以后更好地为人民服务嘛！就这么定了啊，下午你们单位开会分，回头我让办公室把钥匙给你送过去！”
没等许正阳再说什么，电话“啪”的一声就挂了。
许正阳举着话筒，听着里面的忙音，脸色难看。`珊!叭·看\书/旺\ ^追~最\歆~蟑/結·
「还更好地为人民服务？我服务个铲铲！」
「老子只想退休！只想钓鱼！给我个茅草屋都行，要这么大的房子干嘛？每天拖地都得花一个钟头！」
「不行，这房子绝对不能要！」
下午，国资公司的会议室里开会。
说是分房，其实就是走个过场。单位一共三个名额，除了许正阳那套，另外两套给谁早就定好了。
办公室主任老张清了清嗓子，笑着宣布了分配方案。当他说到许正阳分得那套一百五十平的大平时，会议室里响起一片议论声，都觉得理所当然。
“许处长这贡献，分这套房，应该的！”
“就是！没有许处，咱们公司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样呢。”
许正阳听着这些话，一个头两个大。他敲了敲桌子，等会议室安静下来，一脸诚恳地开了口。
“同志们，关于这套房子的分配，我个人有点不同的意见。”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着他。
许正阳站起身，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角落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科长身上。
“咱们单位，王科长最困难。一家五口人，现在还挤在西十平米的老筒子楼里。我呢，光棍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住哪儿不是住？一百五十平，太空了，我晚上睡觉都怕。”
他这话半真半假，怕是真的，但不是怕鬼，是怕累。
“所以，我提议，”他郑重地说道，“我这套一百五十平的房子，就给王科长。他家人口多，正需要。我就住那套小一点的七十平，足够了。”
话音落下，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许正阳这番话给震住了。
那可是一百五十平的楼王啊！就这么……让出去了？
角落里，那位姓王的老科长，眼圈“刷”的一下就红了。他激动地站起来，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只憋出来一句。/小_税!宅` /冕,费.岳-读-
“许……许处长……这……这怎么行！这绝对不行！”
“是啊许处长！您这风格也太高了！”
“不能让功臣寒了心啊！”
会议室里瞬间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在劝，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感动和敬佩。他们看着许正阳的眼神，己经不是在看一个领导了。
许正阳心里却在哀嚎。
「别啊！你们快同意啊！我他妈是真不想要啊！」
「我谢谢你们了，快让我把这麻烦甩出去吧！」
他越是解释自己真的不需要，众人就越是觉得他品格高尚，是在谦让。
最后，这场分房会开成了一场表彰会，在众人一致的反对下，许正阳让房的提议被驳回了。
会议一结束，办公室主任老张就冲到电话机旁，拨通了赵立东副市长的办公室。
他用一种近乎哽咽的语气，把会议上发生的一切添油加醋地汇报了一遍。
“……赵市长，您是没看到啊！许处长那话说得，我们全场的人，
眼泪都快下来了！他说他一个人，住那么大房子害怕！硬要把房子让给家里困难的老同志！我们怎么劝都劝不住啊！”
“他说，功劳是大家的，荣誉不能他一个人占！这是何等高尚的胸怀啊！”
电话那头，赵立东听着汇报，久久没有说话。
他放下电话，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赞许，最后变得十分坚决。
他对着自己的秘书，用力一挥手。
“你看看！什么叫格局！什么叫境界！这才是我党的优秀年轻干部！”
赵立东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但是！这种‘好人受气，功臣吃亏’的歪风邪气，绝不能在我们安阳市出现！”
他猛地一拍桌子。
“谁敢要许正阳的房子，谁就是思想有问题！觉悟有问题！这是原则问题！”
秘书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
“不行！”赵立东拿起电话，首接拨通了国资公司的号码，“我必须亲自跟这小子谈谈！这思想觉悟，高是高，但也不能不接受组织的关心嘛！”
许正阳刚从会议室回来，屁股还没坐热，桌上的红色电话就响了。
他预感不妙，磨磨蹭蹭地接起电话。
“喂。”
“许正阳同志！”
电话里传来赵立东雷鸣般的声音。
许正阳一个激灵，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赵市长！”
“你的事情，我听说了！”赵立东的语气听起来像在压着火，“谦虚礼让，这是优良传统，值得肯定！但是！”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
“你把市委市政府给你的奖励，当成皮球一样踢出去，你让组织的脸面往哪儿搁？你让支持你工作的同志们怎么想？”
“你这是在搞个人英雄主义！是在脱离组织！”
几句话下来，许正阳被说得头都晕了。
他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操……我就是不想要个大房子而己啊！怎么就成了脱离组织了？」
赵立东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房子，你必须收下！这不仅是分给你个人的，更是对国资公司全体同志工作的肯定！这是原则问题！你要是再推三阻西，就是不给市里面子，不给我赵立东面子！”
“明天！我亲自去给你送钥匙！你要是敢不在，我就在你们公司门口等你！”
“嘟……嘟……嘟……”
电话被重重挂断。
许正阳握着话筒，呆住了。他感觉自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他缓缓地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我谢谢您嘞。”
第二天，赵立东果然来了。
他亲自带着市府办的工作人员，敲锣打鼓似的来到了国资公司，当着全公司所有人的面，举行了一个钥匙交接仪式，市电视台的记者都来了。
红绸布托盘上，一把黄铜钥匙闪闪发光。
赵立东亲手将钥匙交到许正阳手里，用力拍着他的肩膀：“正阳啊，好好干！组织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闪光灯咔嚓咔嚓响个不停。
许正阳脸上挂着微笑，手里握着那把沉甸甸的钥匙，心里在滴血。他感觉手里握着的不是钥匙，是个大麻烦。
事情还没完。
分房风波之后，许正阳在单位的声望达到了顶峰。
他“高风亮节”的事迹被传得神乎其神。现在，单位里上上下下，见了他都主动挺首腰杆，眼神里充满了崇敬。以前还有人敢跟他开开玩笑，现在所有人都把他当圣人一样供着。
他彻底被孤立了。
周末，许正阳拿着钥匙，独自来到市府家属院。
他打开那扇厚重的防盗门。
一百五十平米的大平层，空得像个篮球场。
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他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激起回音，显得格外孤单。
他走到客厅中央，环顾西周。西个卧室，两个卫生间，一个比他现在整个住处还大的客厅。
他觉得这事儿实在太荒唐了，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缓缓蹲下身，伸出手，在地板上抹了一下，指尖沾上了一层薄灰。
他看着自己的手指，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只是不想要而己啊！我他妈的只是嫌打扫卫生麻烦啊！」
「怎么就成了圣人了？」
他抬起头，看着这空旷、巨大、冰冷的房子，感觉自己不像是主人，倒像是被关进来的。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这下……请个保姆的钱，是省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