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渔翁之利

圆明园的夏夜,闷热得没有一丝风,连蝉都噤了声。-三^叶¢屋` *无?错~内-容·

碧桐书院内,灯火温润。

甄嬛纤手捧一碟光润剔透的藕粉桂花糖糕,轻置御前。

她妆容素淡,眉目间沉静如水,只字不提前朝纷扰,只柔声劝慰:

“皇上操劳国事,龙体为要。这藕粉性平,桂花安神,皇上略进些吧?”

皇帝以指抵额,揉着眉心叹道:“朕批了一日折子,甚是乏累。皇后进言让朕来你这里坐坐,道是莞贵人温婉解意,可慰圣心。”

甄嬛唇边漾起浅笑:“臣妾能为皇上做的,不过是体恤自家夫君辛劳,些微小事罢了。”

皇帝看着眼前善解人意的佳人,难得主动提起:“柔贵人是你的姐妹,安比槐一案你想必也有听闻,嬛嬛是怎么想的?”

甄嬛的心微微一紧,脑中瞬间闪过安陵容的叮嘱。

她抬起眼,迎上皇帝的目光,那眼神清澈坦荡,带着对规矩的敬畏,缓缓跪下:“回皇上,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妾只愿皇上保重龙体,圣心明断。”

皇帝定定地看着她,眼中那一丝微弱的期待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审视,然后是一种奇异的满意。

早间华妃那番哭闹犹在耳畔,字字如淬毒的针,扎向他紧绷的神经。·l¢o·o′k¨s*w+.!c-o′m,

安比槐如何渎职误军,粮草被劫如何延误补给,按律当如何斩首示众,若不严惩,又何以安抚她那战功赫赫的兄长年羹尧,何以平息西北数十万大军的“怨愤”!

年羹尧的威势、西北的战局、华妃的哭闹……

重重压力如同巨石压顶。

心底深处,一丝对安陵容的愧意也悄然滋生——那个温婉柔顺、此刻想必惊惶绝望的柔贵人,终究是被她这混账父亲连累,也成了这权力倾轧下的牺牲品。

然而,在这风口浪尖、各方势力都试图裹挟他意志的时刻,甄嬛的这份清醒、这份“不敢妄议”的规矩,这份将国法置于私情之上的态度,熨帖了他被搅得烦躁不堪的心。

他伸手将跪着的甄嬛稳稳拉起,温言道:“朕的嬛嬛,很是懂事。”

他拈起一块藕粉桂花糖糕吃了,轻叹道:“只是容儿胆子小,性子又弱,朕怕她伤心。”

甄嬛听得他话语间几乎己要放弃安比槐,心中骤然一紧,只是为大局计,只顺着皇帝对安陵容的怜惜,微微垂首道:

“皇上体恤容妹妹,是她的福分。臣妾妇道人家,不敢妄议朝政,只是曾听闻容妹妹私下忧心如焚,言及她母亲林氏常年眼疾缠身,几近失明,此乃容妹妹心中至痛。\j*i?a,n`g\l?i¨y`i*b¨a\.·c`o¨m¢恳请皇上,无论安大人之罪如何论处,万望开恩,宽宥容妹妹的母亲。她年迈体弱,眼疾沉疴,实是无辜受累。”

雍正目光落在甄嬛低垂而恭顺的眉眼间,片刻,才沉声道:“朕心中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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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原本盘算,甄嬛定会竭力进言,恳求皇上宽宥安比槐。

所以她才特意荐了甄嬛前去侍驾,自己只需稳坐幕后,便可坐收渔翁之利,将安陵容这枚棋子牢牢握入掌中。

岂料翌日风平浪静,竟无半点关于宽恕安比槐的处置消息传来。

皇后心中一时恼恨交加——甄嬛非但未如她所料成为那冲锋陷阵的棋子,反倒是在御前赚足了“识大体”、“懂分寸”的贤名。

更令她棘手的是,自己己然向安陵容暗示会尽力周全其父。

此刻若毫无动作,不仅失信于这枚颇具潜力的棋子,更会令华妃一党窥见中宫之“软弱”,徒增笑柄。

事己至此,她再无法如先前谋划那般隐身幕后,坐享其成。

况且,若能在此刻保全安比槐,岂不正可反衬甄嬛与沈眉庄之“漠然”与“不可倚仗”?

这步棋,虽非上策,却也是破局之机。

权衡再三,皇后终是敛了心神,只得携了剪秋,亲往九州清晏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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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从食盒中取出点心奉上,待皇上略用了几口,方才话锋一转,轻声道:

“安比槐运送粮草一事……臣妾斗胆陈情。所虑者,非安比槐一人之生死,实乃皇上万世仁德之名。”

“哦?”皇上倚在榻上,目光仍落在书页间,只抬了抬手指,示意她继续。

“柔贵人侍奉圣驾,素来尽心。”皇后顿了顿,语带恳切,“其父获罪,她己是惊惶无措。臣妾更是听闻其母缠绵病榻。若因安比槐之罪株连此等弱质女流,恐有损皇上仁厚爱民之圣名。”

皇上神色未动,只淡淡道:“朕自有分寸,安家女眷不予株连。她母亲照旧居于安府,颐养天年便是。”

皇后唇边笑意微僵,只得再进一言:

“皇上圣明,此为其一。其二……臣妾本不该置喙前朝之事,只是臣妾思虑再三,恐严惩安比槐一人,反令天下官员人人自危。值此用人之秋,若因一过而寒尽忠者之心,恐非社稷之福,亦非前线将士之幸啊

。”

这番话冠冕堂皇,却令雍正盘捻佛珠的手指倏然一顿。

为君者当有容人之量,然皇后此言,未免刻意矫饰,言过其实了。

雍正面上波澜不惊,只问:“依皇后之见,当如何处置?”

皇后心下一紧,面上却愈发恭谨:“臣妾愚见,安比槐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或可褫夺其官职,发往西北苦寒之地效力赎罪?如此,既彰天威凛然,亦显皇上宽仁,不使天下官员齿冷。于柔贵人也算有个交代,令她感念皇恩浩荡。”

皇上略一沉吟,目光终未离书页:“那便依皇后所言。”

言毕,再无他话,只余殿内龙涎香无声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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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皇上竟宽宥了安比槐?!” 华妃的声音陡然拔高,惊得颂芝手中茶盏险些滑落。

颂芝忙稳住心神,低声道:“娘娘息怒。奴婢听闻是皇后娘娘午后亲往九州清晏面圣,出来不多时,皇上便下了旨意,竟是全依了皇后娘娘所请。”

“好个专横的老妇!” 华妃怒极反笑,“她倒会捡现成的便宜,竟敢公然为安比槐这等罪人求情!是谁给了她这般大的胆子!”

华妃胸口剧烈起伏,心中恨意翻涌。

她本想借此案一石二鸟,既能打压安陵容,更能将火引向沈眉庄与甄嬛家中。

如今皇后横插一手,不仅保下了安比槐,更让那两个贱人得以置身事外!

这老妇倒让沈眉庄和甄嬛白捡了便宜!

她全然未想,这“便宜”,也是皇帝乐见其成。

既全了仁君之名,又借皇后之手,让年氏一党无从攀咬,坐收渔翁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