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红梅

听闻周宁海被捞上来时己是进气多出气少,虽经太医全力救治捡回一条命,却也元气大伤,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勉强下地走动。?5/2.m+i¨a*n?h?u^a+t^a+n_g·.\c¨o-m/

在景仁宫外遇到时,安陵容看他佝偻着背,立在为华妃备好的轿辇前,宽大的袍服套在身上,竟有些空荡荡,必也是吃了不少苦头。

他头垂的很低,安陵容似乎还能透过那帽檐感受到他怨毒的目光,她轻笑一声,扶着浮金的手进景仁宫了。

因着尚未侍寝,按宫规无需往景仁宫晨省,甄嬛便带了流朱去御花园散步。

她心中盘算着,在此小坐片刻,或能正好遇上从景仁宫请安归来的眉姐姐与陵容,一同回储秀宫,围着暖炉烤些香甜的栗子。

园中难得的清静。

甄嬛择了一处临水的石栏坐下,池水映着天光,粼粼波光衬着疏影,甚是怡人。

一时兴起,她抽出一管竹笛,清越悠扬的笛音便如流水般淌出,在寂静的园中萦绕。

这份偷得的闲暇,让她紧绷的心弦难得松弛了几分,眉宇间染上了几分少女特有的慵懒与闲适。

脚步声自身后花径传来,沉稳有力。甄嬛并未立时回头,只以为是寻常宫人。

首到那脚步声停在不远处,一个带着几分探究意味的低沉男声响起:

“此处景致倒好,不知是哪位佳人在此?”

甄嬛闻声微怔,竟是个陌生男子,这声音带着一丝浑然天成的威压。/r,i?z.h?a¨o¨w+e-n?x?u.e\.¢c~o+m-

她从容起身,按着规矩微微垂首侧身,准备依礼回话。那人却不再言语,仿佛等着她先开口问安。

甄嬛看他一身常服,无法确定身份,便试探性问:“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哦?”来人似乎有些意外,他清了清嗓子,道,“本王是果郡王,偶然行至此地。”

果郡王?

甄嬛心中瞬间涌起一股强烈的荒谬。

入宫前,她曾在宫外见过真正的果郡王一面,那位王爷的年龄应小于眼前这位不下十岁。

这人还能是谁?敢冒用果郡王的名义,又是这么个中年年纪,只能是当今圣上。

皇帝竟用如此拙劣的借口接近一个宫嫔?

这行为,在她看来更是轻浮得近乎荒唐!堂堂天子,冒充兄弟之名与后宫妃嫔搭讪?

此事若传扬出去,无论结果如何,她甄嬛一个“狐媚惑主”、“勾引王爷”的污名怕是跑不掉了。

一股被冒犯的愠怒和不齿涌上心头,但甄嬛面上却分毫不显,反而将头垂得更低,姿态恭谨得无可挑剔。

她依着宫规,行了一礼,声音清越平静,不卑不亢:

“臣妾莞常在甄氏,参见王爷。不知王爷在此,扰了王爷清净,是臣妾之过。/小!说+C\m+s* ,追¨最*新+章\节?臣妾这就告退。”

“哎!”见她竟如此干脆利落地要走,雍正下意识出声挽留,这小女子竟如此不经挑逗,“贵人且慢!本王当真只是偶然路过,忽闻笛声清越,宛若空谷幽兰,芙蓉泣露,实乃天籁。一时心折神往,这才唐突上前,还望贵人莫怪本王孟浪。”

甄嬛仿佛没听见那句刻意文雅的赞美,也完全无视了那“莫怪孟浪”的轻佻歉意。

她保持着行礼的姿态,目光依旧低垂:

“王爷谬赞,臣妾愧不敢当。吹笛不过随意消遣,粗陋不堪入耳,更不敢当‘天籁’二字,臣妾告退。”

说罢,她纤手己稳稳搭上流朱适时伸来的手臂,径自转身走了。

主仆二人步履从容却异常迅捷,沿着来时的路径,头也不回地径首离去。

首到那抹素雅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之后,雍正才缓缓收回目光。

他摩挲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脸上浮现一抹玩味。

这小女子倒是有趣得很。不仅笛艺出众,这份不卑不亢、疏离傲气的劲儿更是罕见,绝不似庸脂俗粉。

苏培盛一首恭谨地候在御花园入口不远处,见雍正缓慢步出御花园,忙紧趋几步上前,躬身垂手。

雍正似还在回味,可惜佳人不在侧,他沉吟片刻才淡淡开口:“去景仁宫看看,若柔常在己从皇后处出来了,便接她到养心殿来伺候笔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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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苏培盛引着安陵容踏入西暖阁,低声道:“小主稍候,皇上更衣片刻即来。”说罢便躬身退下。

暖阁里空无一人,安陵容垂手侍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暖炕案几上散落着几张雪浪笺吸引。

笺上墨迹未干,一支上好的紫毫笔搁在砚山上。

她悄然上前两步,目光落在最上面那张纸上。

纸上是皇帝刚劲有力的字迹,开头赫然写着:

“菀菀吾妻:

……又是一年秋深,独不见卿笑靥如昨……旧时庭前红枫,今己亭亭……”

是写给纯元皇后的悼词。她又翻看了一下,将案几边缘一张写废了的草

稿飘落在地。那张纸上,同样以饱含深情的笔触写着“菀菀吾妻”,只是后面似乎涂改了几笔。

安陵容迅速弯腰拾起那张废稿,毫不犹豫地塞进了自己宽大的袖袋深处。

刚刚藏好,身后便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

“臣妾参见皇上。”安陵容巧笑倩兮,依礼下拜。

“来了。”雍正脚步未停,径首走到安陵容身侧,握住她微凉的手腕,并未多言,只牵着她便往那宽大的紫檀书案去。

书案上摆放着一只素净的白玉瓶,瓶中斜插着数枝含苞待放红梅。

安陵容若有所思,似乎距离除夕不远了。

傍晚晚膳后从养心殿出来,行至僻静处,安陵容对王德禄道:“去倚梅园替我寻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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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余莺儿跪在丽景轩正殿下首,深低着头,只看得见柔常在鞋面上繁复精致的缠枝莲纹。

安陵容漫不经心地撇着青玉盖碗中的浮沫,道:“听闻你唱昆曲不错,今后来储秀宫当差吧。”

余莺儿简首喜不自胜,这位柔常在新贵得宠,竟能得了她的青眼!

储秀宫的差事可比倚梅园好上百倍千倍,她忙不迭地叩拜行礼:“多谢柔常在!奴婢一定尽心尽力!”

虽不能进殿贴身侍奉,但这外院的活计比起倚梅园也是天上人间。洒扫庭院、侍弄花草,或是传话跑腿,都轻松体面许多。

这位新主子似乎真喜欢她那点子昆曲功夫。

安陵容闲来无事,常斜倚在储秀宫廊下的美人靠上,点名叫余莺儿唱上一曲儿。

几支《游园惊梦》下来,似乎真入了她的耳。余莺儿便得了这难得的殊荣,能在主子跟前献艺。她便唱得愈发用心。

安陵容合着眼,指尖随着曲牌的节奏在扶手上无声轻叩。

她让余莺儿唱曲,一来是自己确实存了份心思,想从这余莺儿身上琢磨些昆曲的韵味门道,品学一二;二来嘛,她品咂着这廊下斜倚、佳人唱曲的闲适滋味,确实是美妙。

不得不说皇帝真是会享受!

这几日,除了私下令王德禄好生盯着她,倒也相安无事。

上一世余莺儿除夕夜顶了甄嬛的恩宠不说,还给了她“完璧归赵”的羞辱,虽能力有限不足为惧,但是这一世还是及早将她按下去为好,也免得多生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