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荣庆堂泣血,王夫人末路

“不……不可能!”

王夫人猛地从佛经中抬起头,那张总是带着病态苍白的脸上,瞬间血色尽褪!

她死死地盯着前来报信的周瑞家的,那双本已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了一团,近乎于疯魔的骇人凶光!

“你再说一遍!外面……外面的人,是怎么说的?”

“太太……太太您息怒……”周瑞家的早已吓得浑身筛糠,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外面……外面都传疯了!说是……说是国舅爷,因……因盗卖皇家祭田,被……被圣上,亲自下旨,革职下狱了!如今,人……人已经被押入了刑部天牢!”

轰!

王夫人的脑中,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应声绷断!

她的世界,在这一瞬间,彻底地,塌了。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绝望的尖叫,从她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她猛地推开面前的经案,那名贵的紫檀木案,连同上面供奉的香炉、佛经,被她那股子疯狂的力道,掀翻在地,发出一阵刺耳的巨响!

她,披头散发,双目赤红,状若疯魔!

她,再也不是那个,端庄雍容的荣国府主母。

她,只是一头,被逼到了绝路,即将要择人而噬的受伤的母兽!

“贾环!”

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那声音里,充满了最刻骨的怨毒与恨意!

“是你!都是你这个丧门星!是你这个,引狼入室的灾星!”

她咆哮着,也顾不得什么体统,什么规矩,提着裙角,便疯了一般,朝着那象征着贾府最高权力中心的荣庆堂,狂奔而去!

她要去告状!

她要去,当着老祖宗的面,当着老爷的面,去控诉!

去控诉那个,将王家,将她的一切,都彻底推入万劫不复深渊的魔鬼!

荣庆堂内,气氛,压抑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贾母,刚刚才在鸳鸯的搀扶下,喝下半碗安神汤,那张布满了皱纹的脸上,满是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哀伤。

贾政,则板着一张铁青的脸,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可那微微颤抖的手,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就在此时,伴随着一阵急促得近乎于失控的脚步声,与那凄厉的、充满了怨毒的哭喊,王夫人,如同一阵黑色的旋风,冲了进来!

“老祖宗!老爷!”

她一进门,便“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地,那披散的头发,与那满是泪痕与血丝的脸,让她看起来,像一个,从地狱之中爬出来的恶鬼!

“您们,要为我做主啊!”

她拍着那冰冷的金砖地面,嚎啕大哭起来,那声音,嘶哑而凄厉,充满了最恶毒的控诉!

“我们王家,完了!彻底地完了啊!”

“我那苦命的哥哥,他……他如今,竟是被圣上,给打入天牢了啊!”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充血的眼睛,死死地,死死地,盯着贾政!

“老爷!你,当真是好狠的心啊!”

她的声音,如同泣血的杜鹃,充满了最伤人的,道德绑架!

“王子腾,他是你的内兄!是宝玉和元春的亲舅舅!我们两家,是几十年的姻亲啊!”

“可你呢?”

“你,竟就眼睁睁地看着你那个,丧门星一般的庶子,与外人勾结,设下毒计,将自己的亲舅舅,给亲手送进了那吃人的牢狱之中!”

“你,这是要将我们王家,赶尽杀绝!是要将我们贾家,也一同,拖入那万劫不复的深渊啊!”

“贾政!你对得起我吗?你对得起,还在宫里,为我们贾家,苦苦支撑的元春吗?”

一番话,说得是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它,将一场,本是国法之下的审判,硬生生地给扭曲成了一场,不顾姻亲情分的,家族内斗!

贾政那张本就铁青的脸,在听到这番,近乎于指着鼻子骂的控诉之后,瞬间,涨成了一片猪肝般的酱紫色!

一股,巨大的羞愧与为难,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从“情理”上来说,王夫人说的,似乎,并没错。

而端坐在宝座之上的贾母,在看到儿媳这般,凄惨疯魔的模样,又听到她那番,充满了血泪的控诉之后,那颗,本已因为贾环的铁血手段而变得坚硬的心,也再次,不可避免地,柔软了下来。

是啊。

手心手背,都是肉。

环儿,固然是为了家族。

可子腾,毕竟也是几十年的亲戚啊……

一时间,整个荣庆堂内的气氛,再次,变得,对贾环,极为不利!

就在贾政,被王夫人这番话,给逼得,面红耳赤,即将要开口,训斥那个“罪魁祸首”之时。

一个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的声音,忽然从门口缓缓地响了起来。

“母亲,说完了吗?”

贾环,缓步走入。

他的身后,跟着的是,面沉如水,手捧着一本厚厚账册的王熙凤。

他没有去看那个,正跪在地上,用最怨毒的眼神,死死瞪着他的王夫人。

他也没有去看那个,满脸羞愧与愤怒的贾政。

他只是,平静地,对着宝座之上的贾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孙儿,给老祖宗,请安。”

随即,他直起身,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没有半分的慌乱与畏惧,只有一片冰冷的,令人心悸的理智。

“孙儿知道,今日之事,让老祖宗与父亲,都为难了。”

“孙儿,也无意,与母亲,在此,争辩什么,是非对错。”

他顿了顿,对着身旁的王熙凤,轻轻地点了点头。

“孙儿,只想请老祖宗与父亲,看一样东西。”

“凤姐姐,呈上来吧。”

王熙凤,上前一步,将手中那本,早已准备好的,厚厚的账册,经由鸳鸯之手,稳稳地,呈到了贾母的面前。

“这是……”

贾母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老祖宗,您,翻开看看,便知。”

贾母,将信将疑地,翻开了那本账册。

只一眼!

她那双本已浑浊的老眼里,瞬间,爆发出了一团,难以置信的骇人精光!

她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这……这……”

“老祖宗!”

贾环的声音,冰冷而清晰,如同死神的判决,“这本账册,记录的,是过去十年,母亲,以各种名目,从我们荣国府的公中,挪用,输送给国舅王子腾一系的,所有银钱往来!”

“十年,共计,三十七万八千两白银!”

轰!!

三十七万八千两?

这个,足以让任何王公贵族,都为之疯狂的天文数字,如同一道最恐怖的紫金神雷,狠狠地劈在了贾政与贾母的天灵盖上!

贾政只觉得,两眼一黑,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

他疯了一般,冲上前,从贾母手中,抢过那本账册!

他看着那上面,一笔笔,一桩桩,时间,地点,经手人,都记录得,清清楚楚,不容有半分辩驳的款项,他那颗,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的心,在这一刻,被最冰冷的,最残酷的现实,给彻底地击碎了!

原来,他这个家,不是被蛀虫蛀空的!

而是,被他最信任的枕边人,给活活地搬空了!

“你……你……”

他指着王夫人,那手指抖得不成样子,竟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而贾环,却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他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如同一柄柄最锋利的刀,狠狠地扎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

“老祖宗,父亲。”

“你们,真的以为,国舅爷下狱,是因为孙儿的毒计吗?”

“不!”

“你们错了!”

“国舅爷,早已是,圣上,心头的一根刺!甄家一案,不过是给了圣上一个动他的借口!他,倒台,是迟早的事!”

“而我贾家,因为与他,走得太近,早已被圣上,视为其党羽!若我们,再不清醒,再不与他,做最彻底的切割!”

“那等待我们的,只有一个下场!”

他顿了顿,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冰冷的,令人胆寒的后怕!

“那就是,与他一同,满门抄斩,万劫不复!”

“孙儿,今日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我自己!”

“而是为了,保全这阖府上下,几百口人的性命啊!”

一番话,掷地有声,字字诛心!

它,将所有虚伪的“情分”与“脸面”,都撕了个粉碎!

只剩下,最赤裸,也最冰冷的生存逻辑!

贾政,听完这番话,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那张本已涨成猪肝色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冷汗,瞬间,便浸湿了他的后襟!

他,怕了!

他,是真的,怕了!

而端坐在宝座之上的贾母,在听完这番话,又看了看那本,记录着惊天罪证的账册之后,那张,本已苍白的脸,更是,“唰”地一下,再无半分血色!

她的身体,剧烈地晃了晃,几乎要从宝座之上,栽倒下来!

她,终于,明白了。

她,终于,彻底地明白了。

她看着,那个,跪在地上,早已被这铁一般的证据,给彻底击垮,面如死灰的儿媳。

又看了看那个,站在堂下,眼神冰冷,却又充满了,救世主般决绝的孙儿。

两行,滚烫的,充满了无边悔恨与悲痛的老泪,顺着她那布满了皱纹的脸颊,无声地滑落。

她知道,自己,该做出,最终的选择了。

她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龙头拐杖。

那动作,是那样的沉重与艰难。

她用尽了,自己,最后一丝,属于这个家族最高掌权者的力气,对着那冰冷的金砖地面,重重地一敲!

“来人!”

她的声音嘶哑而凄厉,充满了最深沉的绝望。

“收回,王氏,所有对牌印信!”

“传我的令!”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那声音,轻得,如同梦呓,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最终判决!

“从今日起,将她,终身软禁于,东院佛堂!”

“静心思过!”

“无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此生,不得再干涉,任何府务!”

“不!”

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最恶毒怨恨的咒骂,从王夫人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贾环!你这个小畜生!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可回应她的,只有,几个,早已等候在一旁的,身强力壮的婆子,那毫不留情的拖拽!

就在这,整个荣庆堂,都陷入一片,充满了血泪与咒骂的,混乱之时。

一个身穿青色内侍服,面容肃穆的小太监,忽然,如同一道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荣庆堂的门口。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哭喊与咒骂。

“贵妃娘娘口谕。”

他缓缓地展开手中的明黄色懿旨,那尖细的声音,在每个人的耳边,清晰地响起。

“娘娘已向圣上请旨。”

“要即刻,在景阳宫,单独召见……”

他顿了顿,那双锐利的眼睛,缓缓地,落在了那个,站在风暴最中心的,孤单的少年身上。

“贾环,贾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