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 悲伤的厨神

夜色如墨，将天师府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_h.u?a′n¨x`i!a￠n￠g/j`i!.+c~o^m+荷塘边的石桌上，一盏古式宫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映照着陈玄平静的面容和对座张启明复杂的神情。

“天师，”张启明的声音带着一丝回忆悠远的沙哑，他手中的茶杯己凉，却浑然未觉，“您问我为何如此执着于厨道，又为何会轻易被那‘忘忧粉’所惑……这一切，都和小茹有关，都源于七年前的那个春天……”

他的目光穿过灯笼的光晕，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那段充满了油烟、梦想与甜蜜爱情的岁月。

“那时，我还不是‘回味轩’的老板，只是一个在城中村巷口支着个小摊，卖炒饭和盖浇饭的穷小子。”张启明嘴角浮现出一丝苦涩而温暖的笑意，“小茹，是我们隔壁师范大学的学生，家境挺好，人长得漂亮，是很多男生心目中的女神。”

“她第一次来我的摊子，是因为和同学打赌输了，被‘罚’来吃路边摊。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站在我油腻腻的摊子前，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张启明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我给她炒了一份最拿手的黄金蛋炒饭，她吃了一口，眼睛就亮了，说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炒饭。”

“从那以后，她就经常来，有时候一个人，有时候带着同学。她说我的菜里有‘锅气’，有‘人情味’，是那些大饭店里吃不到的东西。”他顿了顿，脸上泛起一丝自豪，“我知道，我可能有点喜欢上这个不嫌弃我穷、不嫌弃我一身油烟味的姑娘了，但我不敢说，我们差距太大了。”

“后来，是她先开的口。”张启明的笑容深了些，带着难以置信的甜蜜，“在一个下着雨的收摊夜，她撑着伞等我，对我说：‘张启明，你做的菜让我觉得很幸福。我想一首吃你做的菜，可以吗？’”

“我们在一起了，理所当然地遭到了她家里的强烈反对。?白~马*书-院′ `首~发\她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怎么能接受女儿和一个摆摊的穷小子在一起？小茹却异常坚定，甚至不惜和家里闹翻，搬出来和我一起住在那间只有十几平米的出租屋里。”

“那段日子是真苦啊，”张启明叹了口气，眼中却有光，“我们挤在小小的房间里，夏天像蒸笼，冬天像冰窖。但我每天收摊回来，无论多晚，都会给她做一碗热腾腾的面，或是研究一道新菜给她尝。她总是吃得干干净净，然后笑着对我说：‘启明，你以后一定会成为最棒的厨神！’”

“ ‘厨神’……就是她给我起的外号。”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她说，我不是在为客人做饭，我是在用食物编织幸福。她的支持和爱，是我在那段灰暗岁月里唯一的光，也是我拼了命钻研厨艺的全部动力。”

“我发誓，一定要混出个人样，让她过上好日子，让她的父母能认可我。我拼命攒钱，参加各种烹饪比赛，拿了些奖，终于攒够了开一家小餐馆的本钱。‘回味轩’开业那天，我们抱在一起，哭得像两个孩子。她说：‘看，我的厨神，终于有自己的王国了。’”

回忆至此，张启明的脸上洋溢着无法掩饰的幸福，那光芒如此耀眼，几乎让人忘记他后来的悲伤。

“ ‘回味轩’的生意慢慢好了起来，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我们也算在这个城市站稳了脚跟。她家里人的态度也渐渐软化。我们买了房子，就是现在住的这里，虽然不大，但那是我们一点一滴布置起来的家。我们甚至开始计划要个孩子……”

他的声音骤然低沉下去，如同琴弦崩断。

“一年前，那天是她的生日。”张启明的双手紧紧攥住，指节发白，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我特意提前打烊，准备了她最爱吃的几道菜，还定了一个蛋糕。她说要去旁边街区的花店买一束向日葵，配我做的菜最好看……我说我去买，她不让，说要给我一个惊喜……”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继续诉说下去。?白.马`书+院- ?首?发!

“我就站在餐厅门口等她……看着她穿过马路……就差那么几步……一辆失控的轿车……”

张启明再也说不下去，双手捂住脸，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从指缝间漏了出来。灯笼的光晕在他剧烈颤抖的肩膀上投下摇晃的影子，无尽的悔恨与悲伤几乎要将他吞噬。

“我为什么没有拦住她……我为什么没有替她去……就差那么几步……就那么几步啊！”他反复地喃喃自语，泪水顺着指缝滑落，滴在石桌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苏婉早己听得眼眶泛红，别过脸去，不忍再看。陈玄沉默着，没有出言安慰，只是静静地等待着，让这股积压了太久的悲痛得以宣泄。

过了许久，张启明的情绪才稍稍平复，他胡乱地抹了把脸，眼神空洞而绝望。

“她活下来了，但头部受了重创。醒来后，她……她就不认识我了。医生说，她选择性地遗忘了所有关于我的记忆，关于我们之间的一切……那些她父母反对的压力，我们共同经历的苦难，还有……还有我们之间所有的爱，她全都忘了。”

“在她的认知里，我只是一个对她很好的‘哥哥’或者‘邻居’，一个照顾她的好心人。她记得她的父母，记得她的同学朋友，唯独忘了我，忘了我们整整七年的点点滴滴……”

“我带着她跑遍了全国最好的医院，找遍了所有的名医，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药物和手术无能为力，能否恢复，全靠机缘和病人自身的意志。”张启明惨然一笑，“机缘？意志？我还能做什么？我只能看着她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我，听着她客气地叫我‘启明哥’……”

“所以，当你遇到那个游方道士，听到他说‘梦仙花粉’能引动心底最美好的回忆时，你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明知可能危险，也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陈玄缓缓开口，道破了张启明最深层的动机。

张启明重重地点头，眼泪再次涌出：“是！我承认，我渴望成功，渴望‘回味轩’客似云来，但更重要的……我是想，如果这花粉真那么神奇，能让食客们都感受到‘幸福’，那是不是……是不是也有可能，唤醒小茹心底深处，关于我们之间那些幸福的记忆？哪怕只有一点点……”

“我太想让她想起我了……太想再听她叫我一声‘厨神’，而不是那个疏离的‘启明哥’……我魔怔了，我糊涂了！”他痛苦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我不仅害了那些信任我的食客，我甚至……我甚至可能差点害了小茹！我真是个混蛋！”

陈玄看着眼前这个被悲伤和自责彻底击垮的男人，心中亦是轻轻一叹。情之一字，果然是最难勘破的关隘。张启明此举，愚不可及，但其情可悯。他那份深沉而绝望的爱，才是导致这一切偏差的根源。

“悲莫悲兮生别离，苦莫苦于忘情时。”陈玄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你之苦，在于执着，执着于她必须记起你，执着于回到过去。然世事无常，神魂之秘，即便是我，亦不能强行扭转。”

张启明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陈玄，眼中满是祈求。

“但，”陈玄话锋一转，“遗忘，并非消失。你们共同经历的那些情感，那些刻骨铭心的瞬间，早己成为她魂魄底蕴的一部分，只是被一层自我保护的外壳所笼罩。你强行以外力刺激，如同用铁锤砸锁，非但打不开，反而可能震伤内里。”

“那我……我该怎么办？”张启明声音颤抖地问。

“以柔克刚，以水滴石穿。”陈玄目光深邃，“用你的真心，用你们之间真实的、充满情感的联结，去温柔地触碰那层外壳。是你为她做过的那碗面，是你们一起布置的那个家，是你们共同喜欢的那首歌……是这些看似微不足道、却饱含情感的细节，而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幸福感’。”

“放下‘必须让她记起’的执念，专注于‘让她此刻感受到幸福’。”陈玄谆谆告诫，“当你不再将她视为一个需要被‘修复’的病人，而是重新作为一个你深爱的人去对待时，或许，转机便会悄然出现。”

张启明怔怔地听着，眼中的绝望和混乱，渐渐被一种新的感悟所取代。陈玄的话，如同一道清泉，洗去了他心头的迷障。他一首试图用外力找回过去的幻影，却忽略了当下真实的陪伴与付出。

“我……我好像明白了。”张启明喃喃道，他再次擦干眼泪，眼神虽然依旧悲伤，却多了一份坚定与清明，“谢谢您，天师。您不仅救了我和小茹，更点醒了我。”

他站起身，对着陈玄深深一躬，这一次，不再是出于恐惧或祈求，而是发自内心的感激与敬重。

“从今往后，我会放下执念，好好经营‘回味轩’，用真正的厨艺善待每一位客人。我也会一首陪在小茹身边，无论她能否记起我，我都会让她每一天，都感受到被爱、被珍惜的幸福。”

陈玄微微颔首，知道张启明是真的悟了。这场因极致悲伤而走错的歧路，终于在此刻，被引向了救赎的方向。

“去吧。”陈玄挥了挥手，“明日，‘回味轩’可重新开业。记住你今日之言。”

张启明郑重承诺，这才转身离去，他的背影虽然依旧带着一丝沉重，但脚步却比来时坚定了许多。

望着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苏婉轻声道：“问世间情为何物……这张老板，也是个至情至性之人。”

陈玄负手而立，望向夜空中那轮清冷的明月，默然不语。世间悲欢离合，爱恨情仇，亦是轮回的一部分。度人度心，有时比降妖伏魔，更需要耐心与智慧。

而那个利用他人至深情感行欺骗之实的游方道士，其行径，愈发显得可恶了。

（第450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