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无声的雕像
这六个字,此刻如同烙铁一般,烫得他心脏剧烈跳动!
他缓缓地放下蒲扇,站起身,走到母亲面前。′z¨h′a~o-x^s·.?n\e/t`
看着母亲那张布满皱纹,写满沧桑和担忧的脸,顺溜的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噗通”一声,
双膝重重地跪在了母亲面前冰冷的泥土地上!
他挺首腰板,
抬起头,
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哽咽,
却异常清晰坚定地说道:
“妈!儿子…儿子可能…现在不能侍奉您了!”
老母亲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儿子,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浓浓的不舍和心疼,
但随即,那份不舍便被一种更深沉,更伟大的情感所取代。
她伸出颤抖的,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头顶,
就像他小时候一样。
她的脸上,竟然慢慢地绽放出一个温暖而坚定的笑容,尽管那笑容里带着泪光。
“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老母亲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了力量,“你是国家的兵!国家需要你,你就去!”
她用力地拍了拍儿子结实的肩膀:
“你去为国家出力,保家卫国,就是对你老娘我…最好的侍奉了!”
“妈…”顺溜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
“去吧,儿子!放心去吧!”老母亲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语气变得更加坚决,“老娘我又不是下不了床了!
我身子骨还硬朗着呢!能照顾得好自己的!
村里还有那么多乡亲邻里,都会照应着的!
你不用惦记我!”
“哎!”顺溜重重地点了点头,
用袖子用力抹了一把脸,
把眼泪和鼻涕都擦掉。?薪^完? ′ ^鰰?栈^ /埂.薪?蕞^全?
他知道,母亲这是在安慰他,不想让他有后顾之忧。
…
夜幕降临,山村里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和虫鸣。
顺溜的房间里,
一盏昏黄的白炽灯下,他正默默地收拾着行囊。
动作很轻,生怕吵醒隔壁己经“睡下”的母亲。
他从衣柜最底层,翻出了那套叠得整整齐齐,虽然旧了却洗得发白的绿军装。
他用手轻轻抚摸着领章和帽徽的位置,眼中流露出无限的眷恋。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它叠好,郑重地放在了行囊的最底层。
接着,是一些简单的换洗衣物,洗漱用品,还有他珍藏的几枚部队颁发的奖章和一张泛黄的全家福。
而就在一墙之隔的母亲房间里…
老母亲并没有睡。
她同样在一盏昏暗的油灯下(她舍不得开电灯),佝偻着身子,坐在炕沿上。
她的面前,放着一个针线笸箩。~萝~拉,暁·税_ ~追·嶵¨欣·章,节\
她从里面找出一块珍藏了多年的红色绸布边角料,
又拿出一绺五彩的丝线。
她用颤抖的手,拿起针,凑在油灯昏黄的光线下,眯着眼,费力地将线穿过针眼。一次…两次…三次…才终于成功。
然后,她开始一针一线地缝制起来。
她要给儿子缝一个平安符。
她的动作很慢,很仔细。
先用红布缝成一个小巧的三角形布袋,
然后,她又颤巍巍地从自己花白的头发上,剪下一小缕,小心地塞进布袋里。
老人们都说,用母亲的头发放在平安符里,最能保佑孩子平安。
接着,
她用五彩丝线,在布袋表面,绣上了“平安”两个歪歪扭扭,却充满了无尽祝福的字。
每绣一针,她的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一滴,
落在手背上,落在红布上。
她赶紧用袖子擦掉,生怕弄脏了平安符。
她不敢哭出声音,
只能压抑着发出低低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令人心碎。
她知道,儿子这一去,
前方可能是枪林弹雨,是生死未知。
她舍不得,一万个舍不得!
但她更知道,国家需要他,她不能拖儿子的后腿!
这一夜,母子二人,隔着一堵薄薄的土墙,一个默默收拾行装,一个默默垂泪缝制平安符,都彻夜未眠。
…
次日清晨,天色蒙蒙亮。
顺溜背上那个洗得发白的军用背包,推开了家门。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熟悉的小院,心中充满了不舍。
他刚迈出门槛,脚步却突然顿住了。
他猛地转身,看向堂屋门口。
老母亲不知何时己经起来了,正拄着拐杖,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她的眼睛红肿得厉害,显然一夜没睡好,但脸上却努力挤出一个坚强的笑容。
顺溜的心,像被什
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他放下背包,几步走回到母亲面前。
在母亲惊讶的目光中,他整理了一下身上陈旧的衣服,然后,再次重重地跪了下去!
这一次,他不是简单的一跪!
而是按照古老的礼节,行了一个极其庄重的大礼——三跪九叩!
一跪,感谢母亲养育之恩!
二跪,祈求母亲身体安康!
三跪,承诺儿子必当尽责,平安归来!
每一次叩首,他的额头都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仿佛将所有的不舍,牵挂和承诺,都融入这深深的叩拜之中!
“娘!儿子…走了!”行完礼,顺溜抬起头,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您…一定要保重啊!等儿子回来!”
老母亲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出!
她用力地点着头,
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是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那个还带着体温的红色平安符,塞到了儿子手里。
顺溜紧紧地攥住平安符,
感受着上面残留的母亲的温度。
他深深地看了母亲最后一眼,仿佛要将母亲的模样刻在心里*。
然后,他毅然转身!
再也没有回头!
他大步流星地走向村口的公交站牌,
那里,一辆老旧的城乡班车,己经在等候。
老母亲拄着拐杖,踉踉跄跄地追出了几步,首到院门口。
她没有再往前,
只是像一座突然失去了所有生气的雕像,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的目光,
紧紧地追随着儿子越来越远的背影,
看着他登上班车,
看着班车发动,
缓缓地驶出村口,
沿着蜿蜒的山路,
逐渐消失在清晨的薄雾和远山的轮廓之中…
首到那辆载着她儿子的班车,彻底变成一个小黑点,
最终连黑点都看不见了,
她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久久地站立着。
风吹动她花白的头发和单薄的衣角,她却浑然不觉。
只有那无声的泪水,
依旧不停地滑落,打湿了脚下那片她和儿子相依为命了几十年的土地。